此刻,他也只能让秦业暂且苏醒,以便问清一些事情,恰似让秦业回光返照。
不多时,昏迷的秦业悠悠醒来,见沈蕴正在为自己拔除身上银针,便知这是为自己医治的大夫,赶忙客气问询:
“多谢阁下为秦某疗治,尚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沈蕴谦逊拱手:“秦大人客气了,在下沈蕴,是圣上亲封的御医。”
言罢,取出御医腰牌,向他展示。
秦业看后,更加敬重:“原来是沈御医大驾光临,秦某何德何能,竟劳您亲自前来,感激不尽!”
沈蕴收好银针,在床前落座,神色凝重,说道:
“秦大人,实不相瞒,我是圣上特意差遣而来,经我诊断,你是中了毒,想必是遭人暗下毒手,不妨如实道来,或许圣上可为你主持公道。”
听闻此言,秦业瞬间神情紧张,连说话都变得结巴起来:
“臣…老臣多谢圣上…关怀,臣并非中毒,只因我那逆子近日顽劣,犯下过错,我一时气愤,教训了他一顿,未曾想竟引发了自身的旧疾…咳咳。”
说到最后,还故意咳嗽起来。
沈蕴语气转冷:“秦大人,我身为御医,你身体状况如何,我心中有数,你确是中了毒。”
“另外,秦大人或许还不知,我还是风羽卫副千户,望秦大人谨言慎行,若风羽卫详查之后,发现你所言不实,恐怕会牵连令郎!”
说话间,又亮出风羽卫的腰牌。
秦业脸色骤变,心中惊骇不已。
他万没想到,沈蕴既是御医,又是风羽卫的官员,此刻哪里还不明白,靖昌帝派沈蕴前来医治的意图。
一时间,满心惶恐,身体微微颤抖,嘴唇嗫嚅,似有话要说,却又不敢开口。
沈蕴见状,继续说道:
“秦大人,你的病情极为严重,若非我来,你最多撑到明日便会性命不保。”
“即便我将你医醒,你也时日无多,至多还能与令郎团聚一回。”
说话之际,见秦业脸色一变再变,沈蕴便明白,此刻秦业最为牵挂的,无疑是其子秦钟。
略作停顿,又接着说:
“你说教训了令郎一顿,可我进入贵府,却是令郎将我引入,我观他并无异样,秦大人,你若不实言相告,我实在难以向圣上复命!”
秦业听后,终于有了回应:“我并未说谎,确实是狠狠教训了那逆子一顿,他竟做出败坏家门的丑事。”
沈蕴眼神微微闪烁:“可是与水月庵的尼姑有所往来?”
此言一出,秦业瞬间瞪大眼睛,惊愕地看向沈蕴,满脸的难以置信。
秦钟与水月庵尼姑私通之事极为隐秘,他也是近日才发觉,没想到沈蕴竟然知晓。
不免暗自猜测,或许风羽卫早已就盯上他们秦家了?
念及于此,秦业心中的惊骇更甚,不敢再说话了。
沈蕴猜到了他的几分心思,淡淡说道:
“秦大人想必也知道,我们风羽卫审讯手段多的是,可我并不想用在秦大人你身上。”
“一来你是病人,而我身为医者,不忍见你受伤害,二来,你已命不久矣,若再对你施以刑罚,实在过于残忍。”
“我知你必定知晓诸多内情,否则圣上也不会特意叮嘱我,让我前来为你医治。”
“你当真要将所知的隐秘,都带进棺材里去吗?”
秦业听闻,心中惊惶不已,风羽卫的‘威名’,他自然如雷贯耳,既然登门,想必是掌握了一些情况。
然而,一想到自己儿子秦钟,他也只能咬着牙,硬撑着回应道:
“沈大人,老朽早已辞官回家,朝堂之事,所知寥寥,确实没有什么隐秘可言,还望沈大人明察。”
沈蕴目光陡然锐利,紧紧盯着秦业,说出一个令其惊骇欲绝的事实:
“我知道,你定是想保全令郎安然无恙,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人连你都能灭口,又岂会放过令郎?”
此言一出,秦业本就惨白如纸的面色,瞬间变得愈发毫无血色,惊恐万分:
“不,他们不会对我儿下手的,他们答应过我的…”
听到此处,沈蕴已确定秦业知晓不少内幕,又接着说道:
“就在刚刚,令郎引我进来之时,我暗中留意了他的身体状况,观其状况,似有中毒之像!”
这话一出,秦业瞬间激动起来:“不可能!我儿明明好好的,怎会中毒,你定是胡说,别想诈我!”
沈蕴神色平静,缓缓回应:“秦大人,我是圣上亲封的御医,你自己的病情如何,想必你心中最为清楚。”
“你已病入膏肓,可我依然将你医醒,秦大人认为,以我的医术,还看不出来令郎中毒吗?”
秦业听后,心跳陡然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既然沈蕴能将他这个病入膏肓之人医醒,医术高超毋庸置疑,可他实在难以相信,自己的儿子秦钟竟也会中毒。
沈蕴见状,知道秦业的心理防线已逐渐瓦解,便又继续说:
“我猜测,令郎若离世,他们会对外宣称,因秦大人你教训了令郎一顿,加之令郎自幼体弱,又因你的去世伤心过度,故而跟着秦大人你一同去世了。”
“如此说法,合情合理,只可惜啊,你们秦家就此彻底灭门,而那些作恶之人,却依旧逍遥法外,尽享荣华。”
听到这里,秦业猛地摇头:“不会的,他们答应过我,不会牵连我儿,还说会照顾好他,他们怎能言而无信!”
沈蕴听了这话,明白秦业已然彻底起了怀疑之心,当下冷冷提醒:
“常言道,斩草须除根,否则后患无穷,秦大人你为官多年,那些人的行事作风,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倘若你处在他们的位置,想必也会选择杀人灭口,没人敢保证,令郎是不是曾听你说起过什么,还是除掉最为安心。”
“毕竟唯有死人,方能永远保守秘密!”
话至此处,秦业的心绪彻底崩溃,浑身剧烈颤抖,咬着牙,悲愤交加地说道:
“他们…他们这些恶贼!我都已经答应他们死了,他们竟还要加害我儿?!”
第157章 秦可卿涉及庞大利益
听完沈蕴一番言辞,秦业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崩塌,不禁怒声咒骂起背后那些险恶之人。
见此情景,沈蕴面色缓和,劝道:
“秦大人,此刻你还活着,不妨将你所知晓之事都说出来,即便要亡,也能拉那些奸恶贼人一同赴死。”
秦业眼中满是期盼,眼巴巴看着他:
“沈大人,若老朽如实相告,您能否保我儿性命无虞?”
沈蕴轻叹:“说实话,我无法向你保证,其一,对方既然要对你们父子灭口,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其二,若你所说的真相,触怒圣上,令郎恐怕也难以保全。”
闻听此言,秦业眼神瞬间黯淡,此刻他才意识到,他们父子已是必死之人。
而且他清楚,此局几乎无解,一时默然无语。
沈蕴见状,并未催促,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反应。
其实,沈蕴自己也有一些推断,想必是开国一脉的勋贵人家,在工部谋取某些不可告人的利益,只是具体是何利益,就无从知晓了。
不知过了多久,秦业似乎终于想通了,他望向沈蕴,神情落寞,喟然长叹:
“其实…老朽早该料到会有今日这般结局,或许从我答应他们,从养生堂抱养两个孩子回家的那一刻起,我们家的结局便已注定。”
“既然我父子二人注定难逃一死,那老朽也没有理由再为他们保守秘密了,沈大人,我这便将所有隐秘如实相告!”
沈蕴听闻,内心不禁跳动,深吸一口气,神情肃穆:
“秦大人,你能想通此节,实乃明智之举,你确实不必再为那些人守着秘密,说不定,他们也会为自己的恶行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话算给了秦业强有力的理由,让他不再有所顾虑,点头应道:
“沈大人所言极是…事情还得从十五年前旧太子造反案说起…”
依照秦业的讲述,当年旧太子遭人告发蓄意谋反,令当时的皇帝,也就是如今的太上皇龙颜大怒,将包括太子在内的东宫众人尽数诛杀。
可后来太上皇惊觉自己错怪了旧太子,竟是误信了奸佞小人的谗言,悔恨交加之下,他选择禅让皇位,传位给了当今的靖昌帝。
当然,这一说法仅是秦业所知,太上皇主动退位的真实缘由究竟如何,暂时不得而知。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太上皇确实开始悔恨自己诛杀旧太子及其后人的举动,于是暗中派人追查,旧太子是否还有后代存活于世。
此事很快便被那些老旧勋贵知晓,他们就故意制造出旧太子尚有两个后人在世的假象。
还特意指使秦业从养生堂抱养两个孩子回家,这些老旧勋贵如此行事,一来是想获取太上皇的认同与支持,二来则是想从工部大肆攫取利益。
此前,诸多老旧勋贵都明确站在了旧太子一方,譬如贾家,几乎毫不掩饰地支持旧太子。
可谁能料到,旧太子竟直接被太上皇诛杀,这些老旧勋贵瞬间元气大伤,权势大幅削弱。
但他们怎会甘心就此让出手中权势,于是精心炮制了这么一出关于旧太子后人的假案。
他们表面上告知太上皇,秦可卿便是旧太子的女儿,从而获取太上皇的暗中支持。
实际上,据秦业所言,秦可卿根本与旧太子毫无血脉关系,也不知是从何处抱来的女婴。
却因谋划极为周详,所编造的年纪与来历等细节,皆丝丝入扣,宛如真事,太上皇竟也信以为真了。
起初,安排一男一女两名孩童,旨在让太上皇坚信,此二人确为旧太子之后裔。
待太上皇深信不疑后,他们便指使秦业将男孩杀害,仅留下女孩,以防节外生枝。
对外则宣称男孩不幸夭折,当时太上皇闻此消息,特意派人前来质问秦业,为何会出现这般状况。
可在这个时代,孩童夭折本属寻常之事,太上皇最终也只能无奈作罢,不再深究。
他们之所以选定由秦业来抱养这两个孩子,是因为秦业是工部营缮司郎中,与那些老旧勋贵谋取利益相关。
其次,在大恒朝,‘秦’是国姓,秦业的姓氏恰好符合收养旧太子后人的条件。
因有太上皇在背后撑腰,又有工部侍郎吴天佑、工部郎中秦业、工部员外郎贾政等一众在工部任职的官员,他们遂开始把控工部,大肆攫取国家财富。
工部相较吏、礼、户、兵、刑其余五部,地位相对较低,油水亦最少。
但工部毕竟是六部之一,执掌全国土木、水利工程、机械制造、矿冶、纺织等诸多要务。
具体而言,诸如宫殿、官衙、军营、陵寝、河堤之修缮,以及工器制造,军营之中的军器、军火,如兵器、弓箭等,皆在其管辖范畴之内。
由此,其中所蕴含的利益可谓巨大,单以修建宫殿园林为例,由何人承担原材料供应,具体定价几何,皆由工部官员决定。
而这些老旧勋贵掌控着诸多资源,对于原材料供应、虚报价格等,其中的操作空间巨大。
不仅如此,他们在军中亦颇具影响力,于军器制造方面,更是有机可乘。
倘若工部仅有个别官员想从中谋取私利,被察觉的可能性很大。
可若工部从上至下,众人皆沆瀣一气,共同谋取私利,即便被工科给事中察觉,亦能迅速将事情掩盖过去。
更别说,工科给事中、都察院的御史,皆有可能与老旧勋贵交情匪浅,如此一来,谋取私利便更为轻而易举。
不过,面对如此庞大的利益,众多人家该如何分配,便成了一个棘手难题。
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诸多人家,彼此皆不服气,于是众人商议推出一个表面上的利益纽带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