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礼道歉,重归于好。”
陈清摇了摇头,开口说道:“从没有好过,何谈重归于好?”
陈焕低头喝茶:“这不重要。”
陈清自嘲一笑:“我知道,父亲并不是真要我跟那位姨娘和好,只是想对外做出个样子,假装已经和好了,从而把前段时间德清的事情,给消弭掉。”
他握紧拳头,抬头看着陈焕,摇了摇头:“我不会回湖州了。”
陈焕目光里,终于显出怒意。
“你是不是以为,到了德清,得了靠山,就无法无天了?”
陈焕冷着脸:“一介商贾之家,你把顾家想的也太硬了一些,亏顾承隆还夸你聪明,我没瞧出来,你到底聪明在哪里。”
说到这里,这位知府老爷直接站了起来,走到陈清面前,大手高高扬起,毫不犹豫一巴掌,打向陈清的面庞。
“蠢物!”
他这一巴掌,打了下来。
陈清一直在看着他,他退后一步,躲掉了这一记耳光。
陈焕勃然大怒,狠狠一脚就踹向陈清:“你这逆子,还敢躲!”
陈清再一次闪开,他往后退了好几步,远远的看着陈焕:“我为什么不能躲?”
他握紧拳头:“还想让我与那妇人和好!”
“三年了,这三年时间,她送来的汤药,每一次喝了,我都头脑昏沉!”
“你知不知道?”
陈焕两下都没有打着陈清,此时心中恼怒至极,不过作为读书人,再加上多年为官,他身手自然不怎么样,喘了几口气之后,心中恼怒更甚。
“眼下不是在说你与你姨娘的事情!”
陈知府怒声道:“你这般忤逆亲父,我立时就让德清县衙把你绑了,问你个忤逆之罪!”
忤逆,的确是罪,而且罪过不小。
在这个重孝道的年代,这个罪过最重是可以杀头的。
而且,如果陈焕动“私刑”,把陈清给打死了,甚至不犯法。
只不过,陈清的行为,显然还没有到忤逆的程度,至少他忍住了没有跟陈焕动手。
“我没有忤逆。”
陈清看着陈焕,此时心里竟然平静了起来,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我不可能跟你回湖州。”
陈焕连说了好几声好,然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怒声道:“也不知道你哪来的依仗,陈家与顾氏之间的婚事,今天非断了不可!”
“我看没了顾家,你还有什么依仗!”
陈清看着他,开口说道:“我也没有打算依仗顾家什么,父亲要是非要断了这门婚事,我今天就搬出顾家,到外头去住。”
“至于将来,我与顾小姐之间还能不能成,那就靠我自家的本事。”
他看向陈焕,握紧拳头:“这三年时间,我不说险死还生,至少也是数次遇险!半年前我昏迷数日,未曾见到父亲回来,更不曾见到只言片语!”
“一个多月前,父亲亲自让我到德清来入赘,我也同意了,如今我离开了陈家,怎么反是罪过了?”
陈清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到如今,我在德清刚站稳脚跟,父亲又从外地赶来,非要拆了这门亲事不可。”
他看着陈焕。
“便真看不得,我过上安稳日子吗?”
陈焕冷着脸:“这要怪你自己,你跟你姨娘大闹了一场,事情闹得太大。”
陈清自嘲一笑:“大抵是,影响到父亲的官声了。”
他看着陈焕。
“那这个事情,父亲不应该去责问她们母子才对吗?”
陈焕面无表情:“你姨娘说,她见你恢复了神智,就想把你带回湖州去,免得你继续入赘顾家,坏了我们陈家的体面。”
陈清闻言,冷笑不止:“她到德清来,就是为了把招赘的事情落实,结果听顾叔说,准备嫁女儿给我,她才非要把我带回湖州去!”
“真是好一个颠倒黑白!”
陈焕闭上眼睛,强忍住怒火。
“这些,都是我们陈家的家事,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你立刻去收拾东西,一切事情,等回了湖州陈家,自然让你分说。”
“我不回去。”
陈清扭头就走:“父亲若实在生气,干脆就让衙门派人把我拿了,槛送回湖州。”
陈焕起身,追了上去,他看着陈清的背影,终于不复云淡风轻,而是气的咬牙切齿,大骂道:“逆子,逆子!”
陈清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他,咬牙道。
“往后,咱们父子就算是分家过了!”
说罢,陈清心一横,扭头大步离开,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收拾东西去了。
他跟顾小姐之间的婚约,的确是陈焕定下来的,如果陈焕要毁约,这门婚约理论上来说也就不存在了。
所以,他不能再继续住在顾家,至少要把自己的态度表达出来。
陈清刚走出没有多远,就看到了在附近等着的顾老爷,陈清上前,拱手行礼:“叔父,我要先搬出顾家一段时间。”
“免得陈家又说,我还在依仗着陈家的关系。”
顾老爷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令尊脾气虽然大,但并不是完全不讲道理,贤侄应该稍稍委婉一些的。”
陈清摇头道:“也实在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说到这里,他看向顾老爷,忽然作揖道:“叔父,无论如何,我待顾小姐是心诚的,如果这桩婚约断了,请叔父一两年之内,不要把顾小姐许人。”
“往后等我有了些立足之本,便自来顾家提亲。”
陈清正色道:“到时候,我与叔父的约定依然作数,生二子,便取一子姓顾。”
顾老爷先是点头,然后默默拍着陈清的肩膀,叹了口气:“只怕我,等不了太久。”
“你且去吧,我再去与你父亲说说。”
陈清点头,大步离开去收拾自己东西去了。
而顾老爷,则是又回到了正堂,刚进正堂,就看到陈大老爷黑着脸坐在椅子上。
见顾老爷走了进来,陈焕猛地起身,上前拉住了顾老爷的袖子,怒声道:“那逆子,果然失心疯了!”
“顾兄与我一起到县衙去,给我做个证,以忤逆,把他拿进大牢里问罪!”
顾老爷拉着他,重新坐了下来,苦笑道:“昭明兄,他这种情况,如何能问他忤逆?”
陈焕冷静了下来,也无言以对。
陈清所作所为,最多算是“不孝”,至坏也就是影响将来考公,但是却并不犯法。
甚至,陈焕还不太可能把这个事宣扬出去,毕竟教子无方,也影响他自己的名声。
“儿大不由父。”
顾老爷叹了口气:“昭明兄,孩子们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
陈焕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抬头看向顾老爷。
“决不能就这么算了!”
陈昭明握紧拳头,面现愤怒之色。
“陈顾两家,断绝婚约!”
第51章 公正严明
像陈焕这般,自小被称为神童,到如今人到中年,基本上一路顺风顺水的人,大多有一个共性。
那就是心高气傲,而且极好面子。
因陈清不善读书,或者说不善考学,进士出身的陈焕便有些不喜欢他,觉得陈清不像自己。
如今,到了他晋升京官的当口,他迫切需要全家上下都配合他,哪怕演戏,也要演出一副阖家欢乐的模样,不要在任何地方出岔子,耽搁了他进京的大事情。
可是向来软弱,对他唯命是从的长子陈清,这一次却没有给他面子,还跟他大吵了一架,陈焕当然无法接受。
他的面子,丢了个一干二净。
最要紧的是,他想要“家庭和睦”的目标也没有能够达成,这是关乎明年升迁的要紧事情,如果这个事情不成,那么他的里子…就也丢在了德清。
此时的陈府尊,再也不复先前风轻云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而是变得有些暴躁,甚至带了点歇斯底里。
显然,这位进士老爷,已经“破防”了。
顾老爷站在他旁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咳嗽了一声,默默说道:“如果昭明兄非要坚持断婚,顾某也不是非要嫁女儿给你们陈家不可,这婚事既然断了,那么陈家也就不用再让陈三郎过来了。”
顾老爷默默的说道:“那陈三郎我见过,模样虽然不错,但是举止轻佻,不够沉稳。”
陈昭明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勉强恢复了常态,他端起茶水,默默喝了口茶,端茶的手,却带了些微不可察的颤抖。
一口茶水喝下肚,陈焕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起来,他站了起来,看向顾老爷,默默拱手道:“家门不幸,出了逆子,让承隆兄见笑了。”
说罢,他告辞离开:“等我处理完家事,会给承隆兄一个交代,当年欠承隆兄的人情,我后几年尽量给承隆兄补上。”
说罢,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先行告辞,等有空,再来拜会承隆兄。”
顾老爷一路送他到门口,在陈焕临上马车之前,顾老爷拉着他的衣袖,低声道:“昭明兄,三年前那五万两银子我可以作罢不要了,你进京城的事情,我也可以帮忙替你打点打点。”
“只盼望昭明兄进了京城之后,帮我一些小忙。”
陈焕听到这里,还不等顾老爷说帮什么忙,他就已经脸色微变,然后很坚定的摇了摇头,开口道:“三年前我就是因为这事,差点身陷其中,承隆兄想要搭救的那人,我绝无可能帮得上什么忙。”
“承隆兄。”
陈焕犹豫了一下,默默说道:“这事情已经悬了三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尘埃落定,你还是不要想了。”
顾老爷脸上的笑意凝固。
他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那好,我等着昭明兄还我三年前的人情。”
“如果昭明兄不还。”
顾老爷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
陈焕已经听出了他话里威胁的意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却硬是忍住了没有说话。
因为,顾家手里的确有他的把柄。
当年,给那位钦差天使奉旨下来查案,直接给他送钱太过张扬,很多事情是通过顾家的渠道运作的。
想要留下点什么痕迹证据,再容易不过。
这些证据,不至于要了陈焕的身家性命,但是却已经足够断送他的政治前途了。
“承隆兄放心。”
陈焕大步走向马车:“我陈昭明说话算话,绝不赖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