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破局的关键,就在顾守义身上。
以及顾家内部身上。
因为顾守义是整件事情的核心,而顾家内部,又绝不可能团结。
人心都是肉长的。
即便顾守拙等人,再如何撺掇挑拨,这些年究竟是谁对顾家有恩,是谁在照顾宗族,大家都心里有数。
顾小姐此时只十七岁,她虽然是安仁堂正儿八经的少东,但是这些年顾老爷把她保护的很好,她其实没有经历过太多事情。
此时,她也有些紧张了。
好在,顾小姐骨子里的性格,很像她的父亲,多少是有些刚强的,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对着陈清问道:“陈公子,我见了守义哥,要跟他说什么?”
陈清整理了一番措辞,跟顾小姐说了,然后两个人又对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之后,陈清才开口说道:“走罢,事不宜迟,咱们都要立刻行动,再晚一些,就要处处被动了。”
顾小姐点头,她看了看陈清,问道:“陈公子你一个人出门,没有问题罢?要不要找几个护院跟着你?”
陈清摇了摇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又是在县城里,我要是还能出什么事,那这世道,就真的没办法过活了。”
来到此世半年时间,陈清当然了解过一些这个时代的情况,此时的王朝虽然不是他记忆中任何一个朝代,皇帝也不是他记忆中任何一个皇帝,但王朝开辟至今。
不过一百多年。
就他的观察而言,此时还是王朝中期,远没有到社会崩溃的阶段。
二人定下了计划之后,很快开始动作起来,两人在顾家大院门口分别,顾小姐走向县衙大牢,而陈清,则是走向另一个方向。
顾小姐自小在德清县城长大,这一块地方,她再熟悉不过,没过多久,她就来到了县衙大牢,让小月给牢头递了块散碎银两之后,她顺利的进到了县大牢。
大牢里,气味自不好闻,顾小姐掩着鼻子,强忍着往里头走。
这件事,明面上跟她没有关系,但实际上,跟她的关系最大。
就如同她曾经跟小月说过的那句话一样,那些人明面上在欺负陈清,实际上就是在欺负她。
如果是个柔弱一些性子,这会儿可能就往后缩,不愿意掺和进这件事情里头了,但是顾盼的性子要强,她很清楚。
哪怕撇开她与陈清之间的这段婚约,这个事情她也必须要去面对,否则走了个陈清,下一个可能就更不是她那些个同族兄弟们的对手了。
非要她找个没有本事的窝囊废,或者她放弃顾家的大部分财产,这一桩争斗才有可能彻底结束。
强忍着大牢里,刺鼻腐朽的气味,顾小姐一路来到了大牢的其中一间。
不知道是德清县治安不错,还是因为顾家的人打点过,此时顾守义被安排在一间单人牢房里,他身穿囚服,头发披散,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守义哥。”
顾小姐唤了一声。
说完,她扭头看了看小月,小月立刻会意,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跟着的差役,挤出一个笑容:“给差大哥喝茶。”
这差役看了看几个人,不动声色的接过,然后咳嗽了一声:“顾小姐有什么事,尽可以招呼。”
说罢,他扭头走了。
顾守义并不是什么重犯,再关上几个月估计也就放出去了,因此家里人私下里接触,没有任何问题。
等衙差走了之后,顾小姐看向一动不动的顾守义,继续说道:“守义哥?”
顾守义一言不发。
顾小姐皱了皱眉头,问道:“七哥他们是不是来过了?”
顾守义这才抬头,看了看顾小姐,他两只眼睛已经通红,声音沙哑到了极点。
“小姐,这个事情是我跟那姓陈的之间的事情,你跟三叔,就…不要过问了。”
他握紧拳头,从喉咙里发出低吼:“等我从这里出去,等我从这里出去…”
顾小姐见状,就知道顾守拙等人,一定是来过了,不然身在大牢里,顾守义不可能知道外面的事情。
顾小姐看着顾守义,开口说道:“守义哥,孩子是昨天晚上丢的,今天天没亮的时候给人瞧见,现在也都不到正午。”
“整个早上,七哥他们,跟着忙里忙外,还去了趟我家里去找陈清,他们如何能抽出时间,来这里见你?”
“你不觉得蹊跷吗?”
顾守义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他抬头看着顾盼。
顾盼也在看着他,继续说道:“守义哥,陈清来德清之前,你都不认识他,为什么会找人殴他?你想一想,是谁跟你说,他是要来抢我们顾家家产的?”
“退一万步讲,即便他是来争抢我们顾家家产的,该着急的也不是守义哥你,是不是?”
听到这里,顾守义眼神变得有些茫然。
顾盼看着他,继续说道:“守义哥,你听我说,你儿子的事情,大有蹊跷,你不能再糊里糊涂了,我们需要一起,把这个事情弄清楚。”
“如果真是那陈清做的,不用你说,我一定使人把他绑了,送官府问罪。”
顾守义抬头看着顾盼,声音沙哑:“我在大牢里,怎么才能弄清楚?”
“我就是来释守义哥出去的。”
“但是你出去之后,一定不要冲动,这件事如果不搞清楚,不管是你,还有你儿子,都被人家玩弄在鼓掌之中。”
“你如果不够冷静,做了什么冲动的事情,你家我那嫂子,还有两个侄女。”
顾盼摇了摇头:“以后就真的没有日子能过了。”
顾守义看向顾盼:“小姐怎么放我出去?”
“我是没有办法,但是陈清可以。”
顾盼开口说道:“守义哥你入狱那个事情,他是苦主,他只要去县衙说清楚,再使点钱,守义哥很快就能出来。”
顾守义握紧拳头:“姓陈的小心眼,如何会放我出来?”
“他已经去县衙了。”
顾盼看着顾守义,继续说道:“他这一趟去县衙,除了打算放守义哥你出来,还要向县衙报案。”
顾守义问道:“什么案?”
“你儿子横死一案。”
顾小姐开口说道:“那孩子死了,七哥他们却没有报官,再不报官,恐怕这几天,他们就先要把那孩子入土了!”
……
正当顾盼在大牢,与顾守义分说的时候,一身青色袍服的陈清,已经大步来到了德清县衙前,毫不犹豫的敲响了门口的鸣冤鼓。
这鼓,轻易并不会有人敲响,正常人告官,也不用敲这个鼓,而是有专人负责。
敲了鼓,事情就不小。
而陈清响鼓,则是为了闹出动静,好让德清城里更多人看到,他陈清到县衙报官来了!
鼓声一响,立刻就有衙差大步走过来,这衙差上下打量了一遍陈清,喝问道:“哪里来的?干什么敲鸣冤鼓?”
陈清看了看这衙差,放下了手中的鼓槌,拱了拱手。
“劳烦通报。”
陈清神色平静。
“湖州陈清,求见县尊老爷。”
第19章 “热血”县尊
陈清报上了名字之后,这衙差立刻进去通报,没过多久,原本凶神恶煞的衙差,就一路小跑,回到了陈清面前,脸上挤出来了一个笑容。
“陈公子,老爷请你进去说话。”
陈清微微点头,道了声有劳,然后大步走进县衙。
对于能这么顺利见到德清县的县尊,他一点也不意外。
德清县历任县令,都与顾老爷关系不错,现任的县尊老爷,前段时间还跟顾老爷一起吃酒,自然是知道顾家情况的。
甚至,有可能知道陈清的家世来历。
不管是顾家新婿的身份,还是陈氏长子的身份,都已经足够这位县尊老爷,卖给陈清面子,见他一面了。
而且,在德清这个地界上,可能顾家女婿的身份还要更好用一些。
因为陈清那位父亲,虽然是知府,但并不在本地当官,管不到德清县,更何况陈清只是个不受待见的儿子。
不管是何种身份,陈清终归还是进了县衙,他被一路领到了县衙后衙,来到了县尊老爷的书房门口,差役敲了敲书房的房门,弯下了身子:“县尊,陈公子带到了。”
房间里头,先是一阵沉默,然后传来了一个声音:“让他进来罢。”
这衙役回头看了看陈清,陈清对着他拱了拱手:“有劳老兄。”
说罢,他自己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一进这书房的房门,就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书墨味道,陈清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寻常衣裳的书生,正坐在桌案后面,提着毛笔,低头写些什么。
让陈清诧异的是,这位县尊老爷,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小老头模样,反而很是年轻,模样很是周正,看样貌,估摸着也就三十岁不到的样子。
陈清略微愣神,便立刻上前,拱手行礼道:“陈清见过县尊。”
这位德清县的现任县尊姓洪名敬,在任德清县已经两年多时间,眼瞅着这一任就快要到期。
他在德清两年多,对顾家自然是熟识的,与顾老爷交情也还算不错,听到了陈清的话之后,这位洪县尊放下了手里的毛笔,指了指书房里的座椅,笑着说道。
“本官听过陈公子的遭遇,心中也颇为惋惜,陈公子坐下说。”
说完这句话,这位洪知县摇头叹了口气:“令尊大人,估计是年纪大,有些不大清醒了,你家里这样的事情,要是给朝廷里的御史言官知道了,非上书参奏弹劾令尊不可。”
说着,他看着陈清,正色道:“陈公子也不必这般怯懦,心里有不服气,大可以寻巡察御史去告状,还自家一个公道。”
前段时间,因为顾守义一案,顾老爷曾经来县衙,跟这位洪知县一起详谈过,也因为那一场详谈,顾守义被缉拿入狱,至今还没有出来。
所以这位县尊老爷,对陈清还是相当了解的。
而且,此时他跟陈清说话的语气里,带着很是浓郁的偏向,颇有些物伤其类的同情味道。
所谓物伤其类,是因为陈清原本跟他一样,是归属在士族之中的,又是家中嫡长子,将来即便考学不中,读书传家,也没有什么问题。
大家毕竟是同类。
而一旦入赘商户,那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便是洪县令这样的官员,也不忍见陈清这样误入歧途,想要出言拯救这个后辈。
见陈清不说话,洪县令想了想,继续说道:“你若是投诉无门,本县可以为你指一条路。”
陈清听出了他话里的意味,目光闪动了片刻,便微微低头,说了一句言不由衷的话:“县尊,子不诉父。”
“在下这一次求见,是另有要事相告。”
洪县令叹了口气:“难得陈公子你有这份孝心,你说罢。”
陈清这才沉声道:“昨夜,顾守义之子丢失,今日凌晨被发现,死在了一户无人的民居里,顾氏上下,今日一早找到在下,强要把这杀人的罪过,安在在下头上。”
“县尊明鉴!”
陈清站了起来,拱手道:“在下虽然因种种事情,来顾氏招赘,但毕竟也是读过圣贤书的圣人门生!”
“前番与顾守义不睦,是因为他使人殴在下在先!如今因县尊明察秋毫,顾守义已经下狱收监,得了罪果,在下与他的事情已经了了!”
“如何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