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还是难得看见麾下群臣如此意见统一,共同反对同一个计划的,这么看来许攸此计,定然弊病良多。
他暗自庆幸自己反应及时,没将认同许攸计策的话说出来,否则岂非在群臣面前丢人?
然而实际上所有人都反对,也并非是许攸之计,真的没有可取之处。
虽则许攸之计,确实比沮授、郭图之计,风险高了许多,但收益也远非他二人能比。
况且如何挑选时机,如何螳螂捕蝉,都可容后仔细谋之。
乃至于最后就算没能在轘辕关战胜曹操、袁术,也可退而求其次,自兖州往洛阳夺取天子,复行沮授之计。
众人所以众口一词,反对许攸,正是因为他既不是郭图一党,也不是沮授一党,而是以个人利益为核心的“游离派”。
偏偏许攸此计,若是失败,自不必说,便如众人眼下所指责的一般,奇谋弄险,葬送大局。
然而若是让许攸此计真的成功了,那更完蛋!
你许子远都“一战而天下定,一计以平九州”了,那还要我们这许多谋臣做什么?
所有的功劳全被你得,以后你许攸就是开国第一臣,魏王所以登九五,主社稷,和我们两党全没关系!
你许攸还是个孤身一人的游离派,这不反对你,反对谁?
在群臣的严辞攻讦,以及袁绍的不作为下,许攸“异想天开”的奇谋,很快就泯然众人。
之后袁绍便陷入了熟悉的流程之中,沮授、郭图两党各执一词,一主攻洛阳,一主取长安,各家派系内的谋臣你方唱罢我登场,你吵我来我骂你,闹的不可开交。
袁绍犹豫不决间,终是忍无可忍,最终制止了双方的争吵,决断曰:
“既诸公皆有理,何不两路齐出,齐头并进?
天子孤所欲也,关中亦孤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迎天子亦取关中者也。”
群臣:“???”
迎着群臣茫然的眸光,袁绍自以为得计,拍板曰:
“今发十万大军,从郭公之计,从并州南下,经河东郡,渡黄河,取长安。
此路兵马以张郃、高览为将,郭公为军师,荀谌等人为参谋,当鲸吞中原,尽取关中,为孤定鼎天下之基业。”
张郃、高览上前领命,郭图等人亦拱手而退。
袁绍见此,满意颔首,这才继而言之。
“再由孤亲率十万大军,从冀州南下,经黎阳,过白马渡,破官渡,直指洛阳,以迎天子。
此路兵马以颜良、文丑、淳于琼为将,田丰为军师,许攸等人随军参谋。”
颜良、文丑,淳于琼遂上前领命,田丰等人亦拱手而退。
袁绍这才看向沮授,谓之曰:
“沮公掌十万大军在魏,审公辅之,坐镇后方,随时支援,以备不测。
孤出征后,魏国大事还需仰仗沮公,调度粮草、支援各方,悉交汝决,勿负孤望。”
沮授、审配躬身领命而退。
如此众人又计议其间细节琐事,待诸般议定,各自归去,为出征之事做准备安排。
未几,魏王袁绍发檄文于天下!
【曹操者,阉宦之后,流毒之人。
其狼子野心,挟持天子,擅弄朝权,欺凌圣躬。
杀刘表、诛刘繇,残害宗亲,虐杀忠良。
结党营私,排抑异己,祸乱朝纲,屠戮百姓,恶行昭彰,天人共怒!
孤袁绍,四世三公之忠良,受封魏王,世沐汉恩。
今响应汉王之衣带诏,发兵百万南下,兴复汉室,营救天子,扫清奸凶,匡扶社稷。
望天下义士、各州牧守,同举义旗,共保国家。
剿除国贼,还政天子,复社稷安宁,慰天地民心!
国朝养士四百载,仗义死节,就在今日!】
第358章 合三王之功业,倾九州之物力!
随着魏王一封檄文通传天下,洛阳朝廷怎不惶恐?
汉王起兵八十三万北上,魏王发兵百万南下,左近还有兖王、齐王争持于兖州。
此四王混战,逐鹿中原之象已现,怎不让朝廷中人急呼:“紫微隐耀,帝星北臣!”
另一批人闻听此言,当即驳斥曰,“紫微南狩,帝星耀彰!”
两方人各执一词,争执不休,听得御阶上的天子,也没什么心思再去针对曹操了,朝堂上的这帮人分明就是不演了!
南下北上,动辄数十上百万人,这还要演什么呢?
此情此景,只要不是瞎子傻子都看的出来,大汉幽幽四百载江山,马上就姓袁了,区别无非是南汉北魏罢了。
大汉九州诸侯争霸,打到这地步,已经快打成袁家内战了,加上此前忠心汉室之臣,又被曹操杀了一波,眼下还能站在朝堂上的大臣,忠义之心本就一言难尽。
要说之前看见曹操能在轘辕关挡住袁术,他们多少畏惧着曹操淫威,故还尚能收敛。
但随着袁绍也响应袁术手中的衣带诏,一同加入这场逐鹿中原的盛宴后。
显而易见,接下来无论袁绍、袁术两兄弟谁输谁赢,但你曹孟德必败无疑。
这一刻,眼睁睁看着满朝文武当着自己这个天子的面,争论到底是帝星北臣,还是紫薇南狩,刘协是真有些恍惚。
大汉天下!
四百载之祖宗基业,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难道这江山社稷,真将亡于朕手?
他幽幽一叹,念及当初曹操曾言:【使这天下没有他,不知有几人称王,几人称帝?】
而眼下,被自己视为最大仇寇,恶行昭彰尤胜董卓,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曹操,即将走向末路。
而他这位大汉天子,又将何去何从呢?
他甚至有些后悔,若当初太师刘表、太傅刘繇以及刘玄德都在,自己也没有那么激进的同曹操争斗,以至于洛阳自相内斗,反给了外人机会,或许今日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但他转念想到太傅等人当时又为何会如此激进?
因为衣带诏!
见鬼!朕根本没写过劳什子的衣带诏!
那没事了。
原来选择本来就不在朕的手中,朕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他人棋盘闲落子。
想到如今衣带诏就在袁术手中,并以之号令天下诸王,名正言顺的讨伐洛阳。
刘协不由恨的咬牙,袁公路,阴谋诡诈,当世第一,愚弄天下,覆汉元凶,果非浪得虚名!
其实在群臣争论南北二袁,天子心如死灰之时,也不是完全没有忠义之士,提出救汉方针。
然而面对如此绝境,他们能想出来的最好计划,也不过是如当年的董卓一般,迁都长安以避灾祸。
然而这样的言论,很快就在北边传来袁绍兵分两路,一路取洛阳,一路夺长安后,销声匿迹。
“袁本初,汝亦为汉臣,做事何如此之绝,而欲亡汉耶?”
有忠心老臣,听闻洛阳、长安都跑不了,如此绝境,几无生路,而在绝望之间,触死于大殿之上者,亦有之。
这等被南北二袁两头堵,甚至卧榻之侧的兖州,还有个齐王吕布在窥伺的绝境。
莫说其余人了,便是王佐之才荀彧,也彻底陷入了沉默。
汉、魏、齐,合三王之功业。
荆、扬、豫、徐、兖、冀、青、幽、并,倾九州之物力。
发百万之兵戈,诛一国之帝都!
此天地人三合荟萃,集命气运天人五衰!
孰能敌之?
何以御之!
炎汉将亡之兆,就在眼前!
虽荀彧忧思难寐,殚精竭虑,亦无良策,他唯一能想到的,也不过是带着天子逃出洛阳,之后投曹操,亦或投刘备。
然这也不过是权宜之计,随着二袁从南至北携大势倾轧而来,灭亡不过是时间问题。
然而这一切的难题,都随着一封姗姗来迟的书信,迎刃而解。
【欲医天下之疾,可续汉祚绵延。
司马懿谨拜,汉丞相亲启!】
事急从权,荀彧这时候哪还管得上是否丞相亲启,再不启丞相都要败了,汉祚也要亡了。
荀彧拆开此信,研读良久,忙也起笔写一封书信,命人将之与司马懿的信,一同给轘辕关的曹操送去。
同时他在洛阳勉力操持国事,命主持北边防线的段煨,务必拖延袁绍南下的进程。
随即一面维系着大汉最后的余晖,一面等待着曹操的决断。
北方。
袁绍亲提十万大军出冀州,因为重镇黎阳在黄河北边,以目前的朝廷兵力根本难以顾及。
因此虽因黎阳城坚,守将又宁死不降,耽误了他些许时间,但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他耗费了些兵力强攻,也是很快拿下黎阳。
下一步,兵锋直指白马渡口。
而这里正是段煨带领他的西凉兵团赶来,决意阻截袁绍的关键战场。
这一刻,段煨骂死洛阳朝廷那帮人的心都有了。
他这里总共就三万人,结果前些天刚命他抽了五千人南下支援刘备,这会子又要他来打袁绍的百万大军?
汝干,人事否?
就没见过这么坑的!
我打袁绍?认真的吗?
要不是荀彧给的命令只是拖住袁绍的话,他这会直接投降了都犹未可知。
所幸仅仅只是拖延的话,倒也不一定非要拼命厮杀。
而这就是他选择在白马渡口,阻截袁绍的原因!
现在白马渡附近的船只,已经被他尽数征集摧毁,在没有船只的情况下,便是百万魏军,他段煨只一人,就能一夫当关,守上十数日不止。
具体等魏军什么时候找到船只,再什么时候考虑撤退就是。
于是乎,当袁绍领大军至白马渡口,便见对岸旌旗猎猎,正是段煨率军严阵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