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肯定个鬼的两封书信?谁知道袁术会不会一人寄两封、三封的?
我还不是为了让你相信书信名单无用,好赶紧烧了,以阻止你继续对群臣调查动手,所以现想现编的嘛?
我若不说的言之凿凿,汝岂能信?
可眼下,自不能如此说辞,所幸他素有急智,忙解释之。
“丞相明鉴!
两封以上,则毫无意义。
袁术若给一人,传一明一暗两封书信,必是要此人交出一信在明,而真正的计划,则深藏一信在暗,再多则无用。
试想一下,若交出一封书信之后,此人又被查出私藏了一封书信,已必死无疑。
哪怕他继续交出更多的通袁书信,也无法再洗清嫌疑,这等情形,他深藏三四封书信,又有何用?
是故,攸私心揣测,存在两封书信的可能,因为群臣只有一次机会,上交书信。
此非言之凿凿,更非亲眼所见,实乃揣测所得,还请丞相明鉴。”
曹操深深打量着他,忽而亲自将之扶起,轻声笑了。
“公达勿虑。
适才相戏耳!
汝之忠心,吾岂不知?”
荀攸:“.”
“好了,群臣在外候了多时,定已心焦。
随本相回去,烧了那些书信名册,众人也能安心。”
“唯。”
未几,曹操携荀攸出内室,步至议事堂。
原本交头接耳,神色惶惶的群臣,骤然一寂,所有人立刻低眉垂首,一副乖巧之态,不敢与曹操对视。
曹操抬眸,冷冷扫视众人,良久无言。
气氛越发压抑,群臣深深低着头,几乎都要埋进胸口,曹操这才颔首一笑,如冰雪消融。
操谓之曰:
“当术之强,本相亦不能自保,况汝等乎?
此皆袁术之计,以离间君臣,使我等离心离德而自乱也。”
言罢,他遂命左右,将书信尽焚之。
群臣大喜,皆从他言而斥之。
“竟是袁术计策,袁贼果真狡诈!”
“袁公路实在是太坏了,使此等毒计,欲陷吾等于不义乎?”
“当世第一阴谋家,崩溃大汉之祸首元凶,用计果真歹毒莫测,若非丞相识破,烧毁书信名册,吾等已中他之计策也!”
在声声讨伐袁术的骂声中,主臣上下达成了前所未有的一致!
这几乎是当今的一个共识了,只要将罪责统统推到袁术身上,那么在场的人,也就没有罪责!
在这群情激奋,义愤填膺的氛围中,君臣相得益彰,于是群臣皆称曹操以为:“贤!”
然而表相之下,随着群臣尽数退去,曹操独处之时,那一百三十二封书信的种种疑点,却无时无刻不再折磨着他。
究竟是多了,还是少了?
群臣之中,又到底是谁在通袁?
至于说,没人通袁?
怎么可能!
当术之强,我都不能自保,又何况是你们这些人呢?
就连夏侯惇、夏侯渊、乐进、李典这些心腹爱将都能通袁。
本相势盛不及袁术,尔等亲近不如夏侯,岂不通袁,而就死乎?
可经过此前荀攸的推论,曹操亦知自己在没有证据线索之前,绝不能大动干戈,否则便是中了袁术之计。
使亲者痛,仇者快,而轘辕关自乱也!
幽幽烛火下,映照曹操的脸,明灭不定。
只见他揉着额角,低声呢喃:
“目下仍需隐忍,尚不可轻举妄动。”
第355章 夙兴夜寐曹丞相!
暗室之中,烛火“噼啪”跳动,将为袁营书信之事,而辗转反侧的曹操映得光影明灭。
“丞相。”
门外传来通禀之声,“军医张汞入见。”
曹操松开揉捏额角的手,挥了挥。
“请他进来。”
布帘被轻轻掀开,张汞身着素色医袍,双手捧着汤药,背着药箱缓步入内。
他将汤药、药箱搁在案上,先上前半步,指尖刚触到曹操的腕脉,便皱了皱眉。
“丞相脉象沉弦,乃是肝火郁结所致。”张汞声音平稳,指尖在脉上细细探了片刻,叹道。
“丞相当安寝早歇,忌熬夜伤神,忧思多虑。”
“熬夜伤神,忧思多虑?”
曹操闻言,低声笑了,“关外袁贼兵临城下,关内人心躁动不安,本相又何谈安寝早歇?”
“今日仍以针术缓痛,再服汤药调理。”
张汞说着,打开药箱,从中取过银针,在烛火上燎过。
曹操眯着眼,靠在凭几上,额角的胀痛已让他没了往日的威严,只淡淡“嗯”了一声,正欲等着张汞施针。
忽得,铜镜之中,银芒一闪,张汞药箱中的事物倒映在曹操微眯的眼缝中。
那竟是一根根足有三寸的可怖长针,光看见就让人头皮发麻。
曹操猛然间睁开眼,回眸冷冷瞪着要来施针的张汞。
“张汞何为?”
张汞先是茫然,忽得想到那则丞相好病中杀人的传闻,怎不惊惶,乃捧针跪下曰:
“金针刺穴,欲医丞相之疾。”
曹操见其手中之针,只半寸长,正是往日所用,疑心稍解,乃指药箱问之。
“那箱中之针,却是何用?”
张汞诚惶诚恐,忙将药箱取来,将其中二寸至三寸的长针依次排列,答之曰:
“二寸之针以刺胸腹,三寸之针以刺臀腿。
汞见丞相之头风难痊,又忧思惊惶,难以入眠,欲为丞相调理身体,故全身选穴以施针耳。
此法可全面调理人体脏腑经络之气血,最医丞相此类慢性难愈之症。”
曹操闻言,疑心方去,但他打量着眼前的张汞,忽得想到什么,试之曰:
“若操所记不差,张太医也在献书信之列?
操有一问,还望太医解惑,袁术送书信来,所收者非是心腹谋臣,便是领兵将校,可为何唯独你这一介太医,也得袁术青睐?”
张汞惶惶无地,如何能答?
他只伏跪在地,哭诉讨饶。
“丞相!
汞冤枉啊!
小人一介医者,如何能知袁贼之意?
汞绝无通袁之心,昨夜收到信件,早骇得魂飞天外,第一时间就给丞相将书信送来。”
“冤枉什么?
本相不过问你一句,又未曾要治你的罪,何作此丑态?”
见他这样,曹操也只得摆了摆手,示意他起来。
“好了,书信名册已烧,本相也已讲明,不会再追究此事。”
张汞这才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他刚才是真怕丞相忽然暴起,病中杀人,使自己步了吉平后尘。
遂伏匐而拜,“谢丞相明鉴。”
曹操颔首,此时他亦知大抵是误会了,心底疑心虽有所缓解,可看见那药箱之中的三寸长针,仍觉可怖,到底不敢再让此人施针。
“罢!本相头疼已解,今日不必再治,且退下吧。”
张汞哪敢再留,道了声告退,逃也似的就起身离开。
临近门前,就在他心神松懈之时,忽闻身后曹操唤了句:
“张汞,袁术给汝寄了一明一暗两封书信,汝献上一封,藏下一封,当吾不知?
念你方才表现,倒也还算忠心,此时交代,本相饶汝不死!”
张汞:“???”
张汞吓的肝胆俱裂,连忙转身又跪在地上,连连叩首。
“丞相冤枉!
小人绝无藏匿书信之举,二封书信之言,定是奸人污我。
小人一片赤胆,可昭日月,丞相深明远虑,还请明断。”
曹操略一蹙眉,见他眼底茫然委屈,不似作伪,忽得笑了。
“适才相戏耳!
张太医去吧,本月额外领一份俸禄。
切记,今日所言,事关机密,断不可对人言。”
“谢丞相。
汞谨奉令。”
望着张汞离去,曹操抬手重新抵上额角,他看着张汞留下的今日份汤药,几次想喝,到底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