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答事后一定会为了防止他乱说,找个理由将他给灭了口吧?
要死要死要死……
……
另外一边。
传令兵已经到了阵前,策马保持在自生鸟铳射程之外,放声高呼:
“鄢懋卿,我们汗王命我转告你!”
“你的使者在我们汗王手上,此刻也在城楼之上,挡在我们汗王身前!”
“你再敢下令炮击城楼,便是罔顾属下性命!”
“如今汗王大军已经成合围之势,你亦插翅难飞,若你不想你的使者身死,若你还爱惜麾下将士的性命,便该立即下令放下武器,归顺我们汗王!”
第256章 俺答,一个字,卒!
“咚咚!咚!咚咚!咚……”
战鼓依旧保持着前进的节奏,英雄营的将士们的内心虽有所波动,但依旧在有条不紊的前进。
他们无人不知鞑靼传令兵口中的使者是谁。
正是鄢懋卿的宝贝大外甥严世蕃,这些时日二人之间的舅甥情谊,每一个人可都看在眼里。
因此听到鞑靼传令兵这无耻的威胁,他们都替鄢懋卿和严世蕃感到揪心。
多么大公无私的鄢部堂啊!
他对自己的大外甥也一视同仁,甚至更加苛刻,未曾商议便将最危险的事情交给了大外甥去做,而并非将英雄营的将士置于险境。
多么英勇无畏的严使者啊!
明知此事凶险无比,他也未曾有丝毫推诿之意,只领了一个家仆便勇闯鞑靼王庭,舌战鞑靼汗王与首领。
此时此刻。
一众英雄营的将士们心中只浮现出四个字
——满门忠烈!
那什么所谓的俺答汗,与我们鄢部堂相比,简直便是粪土一般臭不可闻的无耻小人!
卑鄙的鞑靼人!
俺答这所谓的“攻心计”非但未曾取得任何成效,还进一步巩固了鄢懋卿在英雄营中的声望,令英雄营的每一个将士都对他敬佩的五体投地,甚至有人连眼睛都红了……
此刻也就是俺答不知道鄢懋卿与严世蕃的关系,更不知道一众英雄营将士听到他的“攻心计”之后会是这样的心理,起到的是这样的反作用。
否则他只怕立刻便要呕出几十两鲜血,右眼的伤口也要再迸出血来。
而令他更加想不到的是。
鄢懋卿听到他的威胁之后,非但没有因此感到为难,甚至心中还在考虑另外一个问题:
“嘶——这有没有可能是俺答的诡计,为的是故意暴露自己的位置,骗我用佛朗机炮向大营城楼持续开火,浪费我宝贵的火力?”
反正如果换做是他自己,便极有可能使用这样的诡计。
毕竟在明知自己已经在敌方炮击射程范围之内的情况下,正常人要做的不该是尽快逃离么,难道炮弹还能长了眼睛不成?
现在对于鄢懋卿而言,唯一的问题是。
除了最开始佛朗机炮炮口放平打了一轮骑兵之后,随着英雄营的不断前进。
机动性较差的佛朗机炮已经跟在了阵中,此刻已经不再适合平射,否则还得停下变阵……
而鄢懋卿这回最完美的目标其实是
——鸠占鹊巢!
他打算就这样一路推进去,一直列阵推进王庭大营。
如此非但有可能将俺答所部的高层一锅端掉,还能够让英雄营以王庭大营为倚仗,令鞑靼骑兵更加无所适从。
毕竟哪怕是木头搭建而成的简陋城墙和拒马,亦是骑兵无法逾越的障碍,怎么都好过自己那些更加简陋的平板马车。
如此英雄营无疑可以守得更稳,承受伤亡更少。
就连鞑靼人惯用的鸦兵撒星扰敌战术,也很难再发挥作用,反倒是英雄营的自生火铳更好发挥!
而现在,他已经看到鞑靼骑兵改变了从正面击溃英雄的想法,一边分出少量骑兵驱逐英雄营的骑兵,一边四散开来开始迂回包抄,这正是鸦兵撒星战术的四面扰敌策略。
因此他绝不会轻易停下,不会让英雄营陷入四面楚歌的被动境地。
佛朗机炮也还是只能保持仰射,而如此距离之下,仰射的目标,也只能是王庭大营。
所以……
鄢懋卿沉吟了片刻,终于祭出了自己的大喇叭:
“回去告诉你们的俺答汗,如果他是想欺骗我的火力,那就恭喜他,他成功了!”
“如果他想用使者的性命来使我投鼠忌器,那也恭喜他,他也成功了!”
“你替我转告他,那个使者可是我的外甥,是我的手足至亲,接下来我不再开炮便是。”
“请他务必保证我这外甥的人身安全,如此此事或许还有和解的余地,否则我回去之后无法向我姨姊夫和姨姊交代!”
“至于放下武器投降的事,倒也并非完全不能商量,不过要在他拿出能够令我信服的实力之后。”
“我是个贪生怕死之人,打不过他自然便会投降,不需要他特意派人前来相劝!”
“……”
英雄营的将士们听到鄢懋卿的表态,一个个内心说不出的复杂,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评价。
感觉有点傻。
他要是不明着说出来,估计俺答还不知道严世蕃是他的外甥呢,否则鞑靼传令兵也不会还将严世蕃称作使者了,直接称呼外甥不好么?
这下倒好,俺答知道了这层亲戚关系,那还不得将这个人质利用到极致?
现在俺答可以要挟英雄营不得使用佛朗机炮炮击城楼,那么现在就能把刀架在严世蕃的脖子上,逼迫英雄营立刻放下武器,举手投降。
感觉还有点怂。
打不赢就投降虽然的确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也算是一种活命的手段。
可是身为一军之将,当众说出这种话来,是不是多少有那么点掉价么?
最主要这反差实在太大。
一个敢只率两千兵马就奇袭鞑靼王庭的人,不说是胆大包天吧,也可以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得说点宁死不屈的提气话?
咋就如今战局还占着优势的情况下,就已经开始给自己留后路了?
鄢部堂你不嫌丢人,我们还嫌丢人呢!
敢不敢拿出你决定奇袭鞑靼王庭时候的魄力来,否则隔壁桌的鞑靼人还以为咱们英雄营都是这样的贪生怕死、欺软怕硬的货色呢……
尤其如今英雄营的将士们这回都正儿八经的见了血。
而且所杀之人届时此前不断侵犯大明的鞑靼骑兵,正是气血沸腾、满腔热血、老子天下无敌的时候。
听到这种泄气话,总觉得多少有些别扭……
结果却见鄢懋卿放下喇叭,就将传令兵叫了过来:
“去偷偷告诉佛朗机炮旗营百户,先填装好弹药,暂时不要点火,收到命令之后先静待一百个呼吸,然后再六门佛朗机炮齐发,目标依旧是那座门楼。”
“啊?”
传令兵闻言先是面露疑色,反应了一下才终于搞清了鄢懋卿的心思,当即心领神会的贼然一笑,当即行礼答应:
“得令!”
什么投鼠忌器?
什么贪生怕死?
这他娘的居然又是鄢将军的套路,俺答只怕是这辈子都没走过这么长的套路!
倘若俺答听信了这番说辞,认为鄢将军不会再炮击城楼,果真登上城楼观看战况,这回怕是就要好好喝上一壶了。
就是不知道鄢将军的那个外甥……
唉,满门忠烈啊满门忠烈!
俺答想用严世蕃来要挟鄢将军,显然是找错人了。
鄢将军心中只有大义,将门无犬子,想必严世蕃也不可能是孬种,就算面对面站着,也一定会英勇大呼:
“为了大明,向我开炮!”
……
“外甥?”
听到传令兵的回报,已经提前从城楼上下来、却还尚未命亲信将那些首领的尸首点燃的俺答眉头一蹙,意外的看向了一眼已是面色苦楚的严世蕃,
“你真是鄢懋卿的外甥?”
严世蕃真心服了!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鄢懋卿为什么要将如此致命的关系告诉俺答?
要知道在这之前,他可是一直极力避免暴露此事,甚至不惜自污来降低自己的份量,免得俺答生出利用之心,反倒让自己的处境更加危险。
他甚至不得不质疑,这究竟是鄢懋卿没想到他会隐瞒这层关系,还是故意不小心说漏了嘴……
“我不是,他才多大,我又多大,我怎么可能……”
严世蕃现在只想狠狠的狡辩。
“你如此着急否认,那便应该是真的了,你骗不了本汗!”
见严世蕃矢口否认,俺答反倒越发笃定,
“我们鞑靼人亦有辈分之制,这辈分与年龄无关,你这厮没有鄢懋卿实在!”
实……在?!
严世蕃觉得俺答似乎是对鄢懋卿这个人有什么误会,明明是他比鄢懋卿更加实在。
不过转念再一琢磨,他此前在王庭大帐中的时候,不是也一直在极力促成鄢懋卿信守约定,为了促成通贡顺利无虞,不惜一切代价的诚信人设么?
而且鄢懋卿让鞑靼传令兵转告俺答的话,听起来也的确说不出的“实在”。
甚至他看现在俺答哪怕是被鄢懋卿轰瞎了一只眼睛,貌似也没有因此产生要将其碎尸万段的恨意,反倒将其收入麾下之心不死。
说起来。
炮击也的确有一阵子没有出现了……
佛朗机炮虽然换装弹药的时间比自生火铳长了不少,但怎么也不至于慢到这种程度,所以这是果真投鼠忌器,停止炮击了?
所以,小姨夫终归还是在意我?
“不过你大可安心,你敢战时只身前来见本汗,也称得上是个勇士,只要鄢懋卿归降了本汗,本汗便不会害你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