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晨现在的模样,不仅让徐光启吃惊,连夏允彝也惊讶无比。他们知道徐晨是有学问的读书人,如今更成了一方首领,手中掌握着几万大军,治理着百万的百姓。
他们原本想象徐晨要么是像曹操那样的乱世枭雄,或者是像刘备那样仁厚的君主,但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像一个普通的农户。
徐晨却爽朗地笑道:“正是,这半年来某都在河套,大漠的太阳毒辣,就成现在这模样了。但好在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没有我等的辛苦,哪有河套现在这百万的田地。”
而后徐晨钦佩道:“您带来的《农政全书》帮了我们很大的忙,我们大同社教导社员农耕可缺不了徐师的书籍。”
接着,徐晨继续说道:“今天就由某来带徐师你们看看我们这一年的成果如何?”
徐光启思索了片刻,缓缓点头,算是认可了。
夏允彝这一路上虽然对徐晨口诛笔伐,但真见到了他,反而有点不敢开口了,只能默默地跟在徐光启身后。
而后,徐晨问道:“各位能骑马吗?”
众人齐声回答:“可以!”
于是,徐晨命人牵来了几匹马,而后带领他们来到临沃第一农场。远远望去,这所看似农场的地方,实际上和一个村子差不多。农场里,错落有致地分布着一间间房屋,周围是大片绿油油的农田,田地里的庄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一片即将丰收的场景。
徐晨笑着向徐光启等人介绍道:“河套土地平坦肥沃,这个农场有5000亩土地,两万亩的草场,上百户人家过着半牧半耕的生活。”
徐光启他们远远就看到农户们在田间忙碌地收割着庄稼。为了提振粮食产能,这个农场只有少数田地种着大豆用来肥地,靠近水源的地方也种了上千亩的小麦,余下的都是玉米、红薯和土豆。这样的场景正是徐光启最愿意看到的,他甚至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亲自下到地里收割了一个土豆。拿在手中,他惊讶地说道:“这些土豆怎么比老夫在天津卫种植的还要大?”
徐光启仔细地掂了掂手中的土豆,这个土豆比一个鸡蛋稍微大一点,重量比他在天津卫种的土豆要重一倍左右。这是一个极其令他惊讶的重量,这意味着同样的土地在河套种植土豆的产能比天津卫要高一倍以上。
徐晨笑着解释道:“可能是河套的土地和地理气候都更加适合土豆的种植吧。”
徐晨这并非是在哄徐光启,他心里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他记得宁夏这一带是很好的土豆种植基地,最高产能好像能达到2 - 3吨,据说种上两三季加起来的产能能破万斤,所以他一直对宁夏这里的土豆种植基地格外留意。
徐光启提议道:“我们弄一亩地看看产能。”
于是,徐晨、陈子龙和夏允彝一起动手,选了一亩土地进行收割称量。一番忙碌之后,得出的产能是530斤。
徐光启惊叹道:“接近四石!”这个数字让他十分惊讶。
徐晨满怀信心地说:“这些土地都是新开垦的,明年多施肥、多浇灌,亩产还能继续增加一些。”
徐光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曾上书朝廷推广玉米、土豆和红薯,然而10多年过去了,依旧不见成效。没办法,他自己在天津卫推广,也只能影响天津卫一地,到现在这三种作物的种植范围依旧很有限。反而关中因为徐晨的原因,开始大范围地出现土豆、玉米和红薯。这其中的差距让他感慨万千。
随后,徐晨带领徐光启他们参观五原城。五原城是一座全新的城市,由于大量的劳动力都投入到修水利设施和开荒上面了,修建城市的人手稍微少了一些。尤其是现在到了农忙时节,大量的人手都去秋收了,五原城看上去就像一个大工地。虽然已经修建好了一些建筑,但大部分还是半成品。
徐晨在修建这座城池的时候,充分考虑了集中性与方便性,完全以方便大规模农业生产和生活为目的。中心区的镇子上,各种机构和社会服务机构都有合理的设计,县衙、学校、幼儿园、广场、花园、运动场,还有商铺,特别是未来的重头戏——工厂区,都进行了统一规划。上下水系统的设计也有长远的规划,不过现在路面还不是硬质的,以后挖沟铺设也来得及,规划是按照80年代县城模样规划,当然现在还只是一个雏形。
徐光启皱着眉头问道:“这么大的工程量,百姓能受得了吗?”
陈子龙赶忙解释道:“老师,现在百姓不怕有差事,就怕没差事,没差事就要饿肚子。在大同社地盘上是没有徭役的,大家做事情都是有工钱的,还管饭,所以大家巴不得一年到头都有活干,这和朝廷的徭役是不一样的,我们这是以工代赈。”
他接着说道:“现在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哪怕草原上的蒙古人也是一样的。这一年多来,有好几万蒙古人在我们这里找差事,他们也靠着这份差事养活一家人。”
夏允彝质疑道:“雇佣这么多人,你们大同社怎么可能有如此多的钱财。”
杜麟征马上拉住他,夏允彝这才反应过来,士绅的钱财就是他们的钱财,大同社凭借两府之地,财政收入就抵得上半个朝廷。想到这里,他们看到这些工程就觉得有点膈应了。
徐光启却不在意这些,他继续问道:“即便人力可以解决,但物力你们又如何解决?河套可没有多少货物,要是全部从延安府运输,只怕你们大同社也承受不住。”
徐晨指着不远处的十几个烟囱说道:“我们在五原建立了一个工业区,里面有十几家砖窑厂、水泥厂、煤炭场,还有一个小型的钢铁厂、机械厂,这些作坊可以提供建设物资。”
徐光启他们这才注意到远处十几个烟囱正冒着黑烟,原来这些都是砖窑厂。
五原这里在后世是重工业重镇,不管是铁矿、煤炭,还是石灰矿,可谓是一样不缺,简直是天选的工业基地。
夕阳的余晖洒在五原城的每一寸土地上,徐晨等人在忙碌地考察了一整天后,日头已然开始西斜。
众人的肚子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响,徐晨便带着杜麟征、周立勋、徐光启、夏允彝等人前往食堂吃晚饭。
五原实行的大食堂制度,食堂里,十几个打饭窗口一字排开,排队打饭的人群井然有序。食堂的菜品虽然算不上山珍海味,但胜在种类丰富且营养均衡。土豆、红薯、玉米这三种主食是每餐的标配,它们是当地的主要农作物,产量丰富,现阶段农户吃的粮食主要就是它们。
今天的食堂格外热闹,因为准备了一道硬菜——土豆烧牛肉。浓郁的汤汁包裹着软糯的土豆和鲜嫩的牛肉,香气扑鼻,让人垂涎欲滴。此外,还有几道精心烹制的牛杂菜,有卤牛肚、炖牛肠等,每一道菜都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杜麟征看着眼前热闹的食堂场景,尤其是每个人餐盘里的牛肉,不禁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相信,他轻声说道:“你们吃的这么好。”
在他的认知里,牛肉在很多地方都是比较珍贵的食物,一般只有富贵人家才能经常享用。要是只是他们几个人吃牛肉,他或许还不会如此惊讶,但眼前几百人都在吃牛肉,这着实让他感到震撼。
徐晨看到杜麟征惊讶的表情,笑着解释道:“这位兄台,你忘记了我们这是在河套啊。这里水草丰美,最不缺的就是牛羊。在河套,牛肉的价格也就比麦粉贵了一倍而已。”
说着,他指了指周围的人群,“大家每天辛苦劳作,多吃点肉才能有劲儿干活嘛。”
周立勋听了,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他环顾四周,感慨地笑道:“看来这打下了河套好处太多了,不但能屯垦种地,连牛肉的价格都这么便宜。这要是能长久发展下去,百姓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然而,徐光启却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乐观。他皱着眉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作为当了几十年大官的他,深知大规模建设背后所需的巨大财政支撑。他缓缓说道:“你们现在修水坝、水渠,修建道路,又筑城、垦荒,几十万农户要找你们要吃喝,只怕你们的财政支撑不住吧。”
徐光启的话让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朝廷这些年之所以乱象丛生,归根结底就是因为没钱。如今大同社的地盘看上去一片欣欣向荣,但他清楚这背后都是靠天量的花费在支撑着。一旦没了这笔钱,大同社现在看似繁荣的局面定然会马上崩溃。
徐晨点了点头,表情严肃地说道:“徐师所言极是,我们目前的开销确实非常大。即便有很多地区是农户自己修水利设施,我们不需要付工钱,但还是要管饭的。
现在外面粮食价格极高,我们大同社每个月都要向外购买几万石粮食,多的时候超过了10万石,大同社每个月的开销超过了90万两,预计全年开支超过上千万两。”
“噗!”夏允彝等人听到这个数字,当即被吓得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这个数字极其庞大,差不多相当于大明朝廷的一半财政开支了。
要知道,大同社才不过占了两府之地,就有如此巨大的开支。但他们仔细一想,这一路上看到的各种热火朝天的建设工程,估计有几十万工匠,又觉得这点开支已经非常少了。要是交给朝廷来做,每年开支2000万两都未必能打得住。
徐晨看着众人惊讶的表情,继续说道:“我们都督府,一年农场加粮食税收有260万石左右。都督府下属的纺织厂、钢铁厂、军工厂、机械厂,各类煤炭、盐矿场,一年的收入大概是三百万两左右。商税、关税、契税大约有近百万两。所以,综合算下来,都督府每年财政赤字大概是400万两左右。”
夏允彝等人听后,再次倒吸一口冷气。他们既为大同社一年如此可观的收入感到吃惊,这税收比南直隶省都要高好几倍,按理来说延安府应该被搜刮的天高三尺了,但偏偏这里秩序井然。
徐光启对大同社财政赤字的担忧中,听到徐晨报出那惊人的赤字数字后,他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紧盯着徐晨,问道:“如此大的财政赤字,你们都督府是如何填补的呢?”
徐晨早有预料会被问到这个问题,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们大同社有两个主要办法。其一,在大同社内部使用粮票。通过粮票体系,我们可以集中收集两府的黄金白银。其二,收缴地主士绅的财富。”
接着,徐晨详细地解释起都督府内部的经济运行模式。他说到工农业之间的货物交换十分频繁,粮票在其中充当着一般等价物的重要角色。粮票的发行有着严格的规划,根据大同社的经济发展需求和物资储备情况来确定发行量。在流通环节,无论是农户购买农具,还是工厂工人购买生活用品,粮票都能顺畅地在市场中流转。
而回笼机制则保证了粮票的合理数量,避免通货膨胀。同时,钱庄体系的建立更是加快了都督府经济的发展,人们可以将闲置的粮票存入钱庄获取利息,也能在需要时从钱庄贷款进行生产经营。
对于徐晨来说,在后世的知识储备让他深知经济体系的运行规律。在他看来,这点财政赤字算不得什么,因为大同社下属的资产也在快速扩张,发行的粮票都是有抵押物的,只要大同社的信用还在,这套以粮票为核心的经济体系就可以正常运转。
而且,他心里还有一张底牌,那就是对外战争。如果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打下宁夏镇,弄个1000万两银子,大同社又可以多发展两年,再打下关中把几大王府和士绅搜刮一番,应该可以弄个几千万。
然而,夏允彝等读书人听完徐晨的讲述后,却眉头紧皱,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反感和不安。
在他们的记忆中,当年太祖皇帝发行宝钞,以官方强制手段让百姓使用,结果却搜刮了不少人的钱财,导致民间经济受到极大影响。在他们眼中,徐晨所说的粮票和宝钞似乎并无本质区别。
终于,夏允彝忍不住站了出来,语气中带着一丝质问:“所谓的粮票不就是宝钞的变种吗?徐先生也是想用宝钞来搜刮天下的百姓吧。”
徐晨并没有生气,反而微笑着解释道:“粮票和宝钞有着本质的区别。宝钞如果不能兑换其他的货物,那才是纯粹的搜刮工具。但我们大同社的粮票可以从我们这里兑换真金白银、羊毛布、食盐、钢铁等各种货物,还可以抵税。它是和我们的物资储备和作坊紧密挂钩的,和宝钞完全是两回事。”
徐晨尽量用他们这个世界听得到的语言来解释这些经济现象,但他们听完还是有点迷糊。
夏允彝是几社的创始人之一,一直强调经世致用,反对空谈性理。徐晨带领大同社所做的诸多事情,像兴修水利、发展工业等,他内心其实是认可的。但有一点他始终难以接受,那就是大同社打击士绅的做法。
夏允彝神情严肃再次发问道:“先生又为什么要剥夺士绅的财富呢?他们也是天下的一份子。”
杜麟征他们也跟着看向徐晨,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和不解。说句实在话,他们也很钦佩徐晨带领大同社取得的成就,但唯有残酷打压士绅这一点,是他们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的。
徐晨听到这话后,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他缓缓开口道:“我们大同社打击士绅主要有两点原因。其一,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情是一场革命。革命的本质就是通过暴力手段对天下的资源进行重新分配。如果一场革命不能对旧的天下资源进行重新分配,不能触动既得利益者,那还算什么革命呢?就好比一间破旧的屋子,里面的布局和陈设都已经腐朽不堪,如果只是简单地修修补补,而不进行彻底的改造,那屋子终究还是会倒塌。我们必须打破旧有的利益格局,才能为新的社会秩序腾出空间。”
顿了顿,徐晨继续说道:“其二,我们大同社要建立大同秩序,不允许有人靠着垄断土地谋取巨额利润。如果放任这种情况发展,我们的制度会快速退化成为和大明一样。在大明,有的人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家财万贯;而没有土地的人,即便勤劳一年,也得不到一个温饱。我们大同社要建立的制度,是让做工的人在能解决自己温饱的同时,还能养活家人;种地的人一日三餐都能吃饱;纺织的人能穿上新衣服。而要实现这一切,我们就必须把那些不劳而获的人除去,把他们的土地重新交给农户,让土地发挥出最大的价值,让每一个劳动者都能得到应有的回报。”
夏允彝听完,喃喃自语道:“这样的大同世界也未免太残忍血腥了。”他想到士绅们失去财富和地位后的悲惨境遇,心中不免有些同情。
彭宾三也满脸不解地问道:“难道就没有更好的方法了吗?非得用这么激烈的手段吗?”
徐晨冷笑一声,神情变得有些激动:“朝廷收税哪年不逼死人?关中这几年即便有我们大同社的赈济,也死了几十万农户。而山西行省现在更是杀的血流成河,百姓们流离失所,饿殍遍野。你们怎么不劝说地主士绅少拿一点,给天下的百姓一条活路呢?
他们既然都不给天下百姓一条活路,那么百姓为什么要在意他们的生死?新时代已经开始了,这就是历史的滚滚车轮,任何挡在前面的都是螳臂当车,最终会被碾压。
就像当初贵族几百年前的门阀士族一样,他们也不甘心跌落历史的舞台,但终究还是被历史的洪流所淹没。地主士绅难道就比贵族门阀更加高贵吗?现在,轮到他们被扫下历史的舞台了。”
徐晨的一番话掷地有声,让夏允彝等人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他们开始重新审视大同社的做法,思考着在这个动荡的时代,到底怎样才能让天下恢复他原本的样子。
第173章 ,数字不会骗人,但真相会刀人
崇祯二年(1629年)八月五日,五原城,大同军招待所。
窗外的天色才刚刚泛起鱼肚白,那恼人的军号声便如一个准时的闹钟,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紧接着,军人整齐而洪亮的喊叫声如同滚滚春雷,“1,2,3,4”的口号声有节奏地响彻了整座城池。
此时的五原城内,大部分都是周边辛勤劳作的农户,只有少量南来北往的商队在此驻足休息,剩下的便是大同社军人了。这座城俨然就是一座戒备森严、充满活力的军营。
夏允彝、杜麟征、周立勋、徐孚远、彭宾三这几人原本还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之中,却被这喧闹的声音无情地吵醒。
他们一个个睡眼惺忪,脸上满是疲惫之感,这也怪不得他们,从千里之外赶来,一路舟车劳顿。尤其是进入河套地区后,那广袤无垠的沙漠,热浪滚滚,黄沙漫天,每前进一步都异常艰难。而这两天,他们又兴致勃勃地里里外外把五原城逛了个遍。
他们穿梭在热闹的集市中,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和来来往往的人群;走进整洁的街道,感受着井然有序的城市氛围;还参观了城中的工坊,见识了先进的生产技术。这一系列的活动,让他们消耗了大量的精力。
更重要的是,昨天晚上他们围坐在招待所的房间里,找了一堆大同社有关农业数据的书籍和报纸,打了一晚上的算盘珠子,他们一边争论,一边不停地拨动着珠子,计算着各种数据,而后争论着每一个数据。直到子时之后,他们才带着疲惫和思索,拖着沉重的身体上床入睡。即便他们年轻力壮,在如此高强度的消耗下,也很难快速地恢复精力。
几人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慢悠悠地走出房间去洗漱。
五原招待所的环境比他们想象中要好得多,建筑虽然算不上奢华,但干净整洁,布局合理。让他们尤为惊讶的是,这里并不缺水。五原城靠近黄河河道,地下水十分充沛。当地的百姓只要在地上挖个一丈两丈深,就能打出水来。
招待所里安装了专门的压水井,只需轻轻一压,清澈的地下水便汩汩流出,完全能满足他们洗漱的需求。
夏允彝一边用手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一边开口问道:“徐师呢,怎么没有看到他?”
杜麟征正拿着毛巾擦拭着脸,听到这话,随口答道:“下乡去农场了,说是想记录一下当地的土地和气候环境,想要明白为什么土豆在河套能高产。徐师还特意让我们好好休息呢。”
周立勋原本还在无精打采压着压水井,听到杜麟征的话,不禁愕然,而后凑到众人身边,小声说道:“徐师,是不是也想投靠大同社?”
杜麟征一听,立刻瞪大了眼睛,坚决反驳道:“徐师已经是官拜礼部尚书,朝廷对他不薄,徐师一生忠君爱国,又怎么可能背叛朝廷呢?”
可说着说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也开始闪烁不定,显得越来越没有自信。
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一路在大同社的地盘上,所到之处都是政通人和的景象。街道上,百姓们安居乐业,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农田里,庄稼长势喜人,一片丰收的景象;商业活动也十分繁荣,店铺林立,货物丰富。这就像是一个朝阳初升的世界,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而反观大明,近年来灾害不断,旱灾、水灾、蝗灾接踵而至,百姓们流离失所,饿殍遍野。朝廷内部,党争不断,官员们贪污腐败之风盛行。整个国家就像一艘千疮百孔的大船,在风雨飘摇中摇摇欲坠,暮气沉沉。这两个世界的差距实在是太明显了,以至于他们对自己之前坚信的东西也开始产生了怀疑。
徐孚远看着大家沉默的样子,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见识了大同社之后,我越发地确定了大明的确到了不得不改变的时候了。你们想想,大同社仅仅只有两府之地,部众也不过百万,却能征收到 700万两银子的税收,这几乎接近朝廷税收的三分之一。而我大明,人口和地域是大同社的百倍之多,按道理来说,税收应该远远超过他们才对,可现实却差距如此之大,也是远超我得想象。”
其实,这一路上,大同社地盘上的繁荣景象虽然让他们感到惊讶,但他们内心深处还是有着一丝自信。
他们觉得自己饱读诗书,若主政一方,也能够治理得井井有条,不会比大同社逊色多少。
然而,当他们得知大同社凭借有限的土地和人口,就能获得如此高额的税负时,这一事实就像一记重锤,狠狠地击碎了他们的三观。这 700万两银子的税负,在大明,往往需要两三个富裕的行省才能办到。想到这里,他们的心情变得格外沉重,仿佛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心头。
杜麟征听到昨天讨论的相关话题,身子猛地一颤,双手立刻扶住自己的脑袋,眉头紧紧皱成一团,脸上瞬间露出痛苦的神情,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道:“先不说这个话题。”
夏允彝、陈子龙等四人皆是一脸愕然。他们万万没想到,杜麟征竟然还没能从昨日的数字带来的冲击中恢复过来,甚至连提及此事都让他如此痛苦。
原来前日和徐晨争论之后,杜麟征等五人依旧不服气,他们觉得大同社太极端了,士绅存在了上千年怎么就忽然扫下了历史的舞台了。便再次找到徐晨展开辩论道:“如今士绅阶层确实存在腐化现象,这一点我们不否认。但不可否认的是,其中也有不少好的士绅,他们心怀天下,为百姓做了许多实事。大同社不应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而应该消灭那些恶劣的劣绅,吸纳好的士绅,共同为天下谋福祉。”他们越说越激动,脸上满是对自己观点的笃定。
然而,徐晨却不想再与他们纠缠下去。徐晨招待他们,很大程度上是看在徐光启的面子上,在这个时间段上,如果达芬奇是西方的全才,那么徐光启则是东方的全才,他想留下徐光启,而非这五个固执己见的读书人。
徐晨本身对南明历史了解并不多,南明那段混乱不堪的历史,光是听闻就让人血压升高,他平时哪怕看穿越小说,也是看崇祯年间的小说,上一本看有关南明的小说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所以他也不了解这5个人的历史。面对他们的纠缠,徐晨思索片刻,决定放出一个终极大招。
他神色平静说道:“既然你们如此坚持,那我给你们一个任务。你们去计算一下,大明士绅究竟从天下获取了多少利益。我可以把计算公式告诉你们,你们自己去算。”
说罢,便详细地阐述了那个简单却又极具冲击力的公式:不计算工商业收入,也不计算海外贸易的收入,只单纯计算农业的收入。具体而言,一是要确定天下有多少的田地,然后减去朝廷的税负,再减去百姓缴纳的田租之后的收获,这就是大明士绅一年从天下获取的利益。
说完,徐晨鄙夷地看了他们一眼,冷冷道:“得出数字之后,你们可以扪心自问一下,大明的士绅配得到这么多财富吗?”
夏允彝几个人都是相对务实的读书人,他们对大明的田籍还是有所了解的。他们围坐在一起,找到相关典籍,仔细地研究起来。
他们知道,如今官方记载的田籍大概是400万顷,但其中有大量偷税漏税的情况。于是,他们以太祖年间的田籍为基础,太祖年间田籍是800万顷,如今已经过了200多年,他们经过一番讨论,保守地计算,整个天下大概有上千万顷田地。
他们还考虑到大明的田地有好有坏,江南地区更是土地肥沃,可以一年两季,所以天下虽然旱灾不断,但他们得出天下每年可以收获十亿石粮食的大致结论。
而朝廷每年的税负是2000万石左右,这个数字在全天下每年创造的财富面前,几乎可以说是微乎其微,就像大海里的一滴水。
他们从江南一路走到京城,又从京城走到河套,说去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为过,他们了解到,北方的地租大概是五成左右,南方稍微高一点有六成,那些贪心的地主甚至会加到七成。
而大明的户籍人口虽然只有6000万左右,但他们知道为了躲避人头税和徭役,很多人都隐瞒了人口数量,这个数字翻到三倍到四倍之间是比较精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