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南喜道:“土豆、玉米、红薯这几种作物,着实是应对旱灾的良方啊。它们可比小麦耐旱得多,就算是在新开垦的贫瘠土地上种植,产量也相当可观。就拿当下这大旱时节来说,玉米每亩能产出一石三斗,土豆和红薯更是每亩能有两石以上的产量。倘若能在关中地区大范围推广这三种抗旱作物,流民的数量必定会大大减少,这对稳定局势可是极为关键啊。”
杨鹤听闻,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如果这种作物真的如此高产抗旱,对现在的关中,不亚于一场及时雨。
刘南卿接着说道:“现在最大的麻烦有两个。其一,种过这三种作物的人太少了,百姓对它们不了解,心存疑虑,不敢轻易尝试种植。
其二,收税也是个棘手的问题。如今市面上一石麦子价值二两银子,百姓们习惯了用麦子交税。要是不种麦子,改种这些新作物,他们手里就没钱买麦子来完税了。总督您得和岳巡抚好好商议一番,把玉米、土豆、红薯这三种作物也纳入税收的范围。不然的话,推广起来怕是困难重重。”
刘南卿说这话的时候,内心五味杂陈,既有无奈,又带着一丝自卑。他心里清楚,这又是在学习大同社的政策。
即便他们重民社从米脂逃到了西安府,却依旧难以摆脱大同社的影响。虽说除去大同社那激进的均田政策,他不得不承认,徐晨制定的各种政策,确实精准地切中了关中的要害。他们只需依葫芦画瓢,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善关中的艰难局势。然而,要让他承认一个没有士绅阶层的大同世界,他打心底里是万万做不到的。
杨鹤并不知晓刘南卿这复杂纠结的内心,听到新作物如此高产,满心都是惊喜,迫不及待地说道:“本官会去和岳巡抚商议,现在我们去看看。”
与此同时,在重民社的屯垦营地,一片平整的土地上,土豆、红薯和玉米正蓬勃生长着。玉米像一棵棵挺拔的小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向人们展示着生命的活力;土豆和红薯的藤蔓相互交织,金绿色的藤条密密麻麻地覆盖着土地,呈现出一片生机勃勃、即将丰收的景象。
贺函站在这片田地里,仔细查看作物的生长情况。他皱着眉头,看着一株玉米,忍不住说道:“这玉米太小了,比起大同社种植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一旁的老农听到这话,却满脸欣喜,赶忙解释道:“贺老爷,您有所不知啊。这可是新开垦的生地,按照以往的经验,不养上个两三年,根本就长不出像样的庄稼。能种出这么大的玉米,那可真是老天保佑了。您可别不知足啊!”
为了预估产量,他们玉米,土豆,红薯提前收割了五亩地,结果每一种作物的产量都高得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老农喜道:“俺种了一辈子的地,就算这作物就实实在在地摆在眼前,都不敢相信,这么贫瘠的生地居然能长出这么好的庄稼。”
在重民社里,三巨头效仿大同社,将社团事务进行了细致分工。高登负责宣传推广工作,四处招揽新的社员,为社团注入新鲜血液,刘南卿负责作坊的经营管理,通过作坊盈利来维持重民社的日常运作,贺函则全身心投入到屯垦事务中,致力于推广新作物,期望能借此改善流民的生活状况。
贺函听到老农称呼自己为“贺老爷”,眉头皱得更紧了,纠正道:“不要叫我贺老爷,叫我贺先生。”不知从何时起,他听到“贺老爷”这个称呼,心里就觉得格外刺耳。
这半年多来,贺函长期在屯垦营地与土地打交道。风吹日晒,让他的皮肤变得黝黑,整个人看上去灰头土脸,略显落魄。但他的双目却炯炯有神,透着一股坚韧和干练,以往读书人的那种娇气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这半年的屯垦生活中,贺函时常陷入回忆,那些梦境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他当年和刘永、李文兵等人一同拜访徐晨的场景。那时的徐晨,虽然态度温和,但在贺函眼中却带着一种轻浮之感,就像一个不谙世事、养尊处优的贵族公子哥。
记得当时,徐晨不喜欢别人叫他老爷,还要求他们这些读书人一起参与劳作。那一天,对贺函来说,堪称有生以来最狼狈的一天。他累得筋疲力尽,晚饭时分,徐晨竟还让下人和他们坐在一起用餐。
这一举动,让贺函内心积压已久的不满瞬间爆发出来。而徐晨随后讲述的一通关于平等的理论,刘永、李文兵他们听进去了,可贺函却觉得徐晨不过是在沽名钓誉,双方最终不欢而散。
后来,贺函听闻徐晨带领农户们修建水坝、挖掘水渠、打井抗旱,一开始他根本不相信。在他的印象里,徐晨那般娇气,怎么可能吃得了这样的苦?然而,当他在米脂再次见到徐晨时,着实吃了一惊。此时的徐晨,虽然精神饱满,但整个人就像一个朴实的老农,皮肤黝黑,满是劳作的痕迹。贺函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初看走眼了,徐晨确实是一个能实实在在做事的人。
再后来,大同社发展迅猛,一举攻占了整个延安府。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重民社却被彻底赶出了米脂,无奈之下辗转来到西安府。痛定思痛,他们私下里订阅大同报,仔细研究大同社的政策,试图从中找到发展的方向。
而屯垦这一举措,正是贺函主动提出来的。当时,他在心里憋着一股劲儿:“徐晨能吃得了这苦,我贺函也一定可以!”
经过这半年屯垦的艰苦磨练,又深入了解到流民们凄惨的生活经历,贺函的内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不得不承认,大明的天下确实存在着严重的问题,士绅阶层对百姓的盘剥实在太重了。想要让士绅们吐出哪怕一点利益,都难如登天。他们重民社每前进一步,都如履薄冰,四面楚歌,仿佛总有一双双无形的手在背后拉扯着,稍有不慎就会陷入泥潭,什么事情都难以顺利开展。
这段日子里,贺函时常在梦中与徐晨相遇。是因为他看到大同社大刀阔斧地改革,毫无顾忌地扫除一切阻碍,心中满是羡慕之情。在他内心深处,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悔恨,当初要是留在大同社就好了。
第142章 关中军屯与五年平辽带来的躁动
在炎炎烈日之下,广袤的关中大地仿佛被放进了巨大的蒸笼。贺函带着一众农夫正在田间忙碌地收割粮食,汗水湿透了他们的衣衫,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三边总督杨鹤在随从的簇拥下,缓缓来到这片田地。眼前的景象让他眼前一亮,只见田地里堆着高高的土豆、红薯和玉米,这些作物个头硕大,比起普通的五谷要大出好几倍。
杨鹤饶有兴致地走上前,蹲下身子,仔细端详着这些作物,而后又看着这片略显荒芜,眼中满是惊喜:“这就是你们重民社开拓出来的荒地?”
刘南卿站在一旁,脸上带着自豪的神情,恭敬地回答道:“正是。这里原本是一片荒无人烟、杂草丛生的土地。但经过我们众民社半年的不懈努力,日夜开垦,如今已经有三千二百亩田地。今年夏收,预计可收获百万斤粮食。都堂,关中像这样的荒地何止百万亩。倘若能由朝廷出面组织流民开荒,那整个关中的流民问题便可迎刃而解啊。”
这片荒地是众民社初到西安府时购置的。大明从法律层面讲,开荒本不需要花钱。当年朱元璋为鼓励垦荒,对这类事情极为支持,还专门制定了法律。早在洪武三年,朱元璋就下诏令,新垦的土地,不论面积多少,一律不起征赋税。
洪武15年,又进一步明确规定,北方新开垦的土地永远不征赋税,为的就是鼓励百姓多开荒。这本是一项利民的好政策,可惜由于明朝财政状况常年窘迫,如同“叫花子”一般,这一政策在实际执行中并未能全面落实。
不过,对于那些惯会钻空子的士绅来说,即便只是减免几亩土地的税赋,他们也能巧妙地钻空子,最终让自己所有土地的税赋都得以减免。按理来说有这种不征税的土地摆在眼前,他们怎会轻易放过?
然而,现实却令人无奈。整个关中地区依旧存在着大量的荒地,却鲜有人愿意前来开垦。原因其实很简单,对于那些士绅老爷们来说,辛苦开荒哪有兼并土地来得轻松快捷。在他们眼中,朱元璋所给予的“永不起科”那点小恩小惠,根本不值得一提,甚至还觉得这是对他们的一种轻视。
所以刘南卿他们刚从米脂来到长安城时,就惊愕地发现,距离西安城不到三十里的地方,居然还有大片大片荒芜的土地。而在他们一路赶来的途中,所见到的荒地更是不计其数。这些土地若能开垦出来,安置流民简直绰绰有余。
杨鹤听着刘南卿的讲述,不住地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好好好,本官果然没看错你们这些后辈。有如此实干的才能,日后你们必定会成为我大明的顶梁柱。”
这时,贺函看到杨鹤等人走来,赶忙放下手中的农具,快步上前行礼:“总督大人!”
“快快请起!”杨鹤看着眼前皮肤黝黑、如同老农一般的贺函,心中既心疼又欣慰。在他看来,大明能有这样脚踏实地、一心为民的实干青年,这天下终究还是有希望的。
杨鹤看向田间忙碌的众人,又看看眼前堆积如山的粮食,问道:“现在才六月份,你们就进行夏收了,难道这新作物也能种两季?”
贺函点点头,神色认真地说:“可以的,督堂。只是这样连续种植会比较伤地力。但如今关中干旱形势如此危急,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能多收获一斤粮食,关中的灾民就可能少饿死一个人啊。”
“好好好!”杨鹤连声称好,这种作物不但抗旱高产,居然还能种两季,这简直是意外之喜。他兴奋地搓了搓手,目光坚定地看着贺函说:“本官有意任命你为屯垦大使,在整个关中大力推广这三种抗旱作物,同时开展大规模的屯垦荒地行动。眼前这三千亩远远不够,整个关中需要三十万乃至三百万亩这样的土地啊。”
贺函听闻,脸色微微一难,无奈地说道:“总督,其实我等来到关中后,就曾向那些大族推广过这三种作物。可他们根本不愿意种植,对我们的提议置若罔闻。”
杨鹤顿时脸色一沉,眼中满是厌恶之色。他太清楚这些大族内心的盘算,这三种作物既高产又抗旱,在赈灾方面堪称神器,但对于大族们疯狂兼并土地来说,无疑是巨大的阻碍。他们自然不愿意推广这三种作物,以免影响到自己的利益。
贺函接着说道:“眼见夏收将近,时常有人到我们的屯垦地搞破坏,试图毁坏粮食。后来我组织人手日夜巡夜,抓到了好几次。我们狠狠教训了他们一顿,这种破坏行为才稍有减少。
但他们又想出了另一个法子,引诱大量的流民进入屯垦地。就这段时间,我已经抓到了五百多个流民。对于这些一无所有的人,我们抓也不是,放也不是,实在是棘手啊。如今我们还能勉强看住这一处,但要是大规模开展屯垦,我等重民社社员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分身乏术啊。”
杨鹤听后,不禁怒从中来道:“这些大族到底想做什么?关中可是他们的老家,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样胡作非为会让整个关中陷入大乱吗?”
其实也难怪杨鹤如此恼火,他如今统领着三边十几万大军,却一直不敢对大同贼寇轻易动手,就是因为担心关中的干旱会让流民彻底沦为叛军,从而导致整个关中地区陷入动荡。可这些大族倒好,不但不帮忙解决问题,反而在背后捣乱,巴不得关中乱得更厉害。
不过,杨鹤从这片新开垦的土地上,看到了彻底解决流民问题的希望,实在不愿意就此放弃。沉思片刻后,杨鹤目光坚定地看着贺函说:“本官会全力支持你们屯垦。本官这就上报朝廷,把你们收编为军屯。”而后,他微微迟疑了一下,接着说道:“贤侄若不介意的话,本官向天子举荐你为屯垦千户。”
在大明,千户算是中级军官,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这无疑是一步登天的好事。但贺函已经是举人出身,只要再进一步考取进士,就能成为大明真正的统治阶层——文官。此时转任武职,对贺函的仕途的确会有一定影响。
贺函却毫不犹豫地笑道:“督堂,只要对大明有利,某又怎会在乎这区区前途。一切以大明的安稳和百姓的福祉为重!”
“好好好!”杨鹤满意地连拍贺函的肩膀,对他的欣赏又多了几分。在这艰难的时刻,能有这样深明大义的青年挺身而出,杨鹤仿佛看到了关中乃至整个大明未来的希望。
巡视完屯垦区域之后,杨鹤带着刘南卿,一路风尘仆仆地向北进发,最终抵达了鄜州。一路上,黄土漫天,官道两旁的村落尽显破败之象,很多村落甚至看不到一个人影,田间的麦苗也无人打理,这让杨鹤心中忧虑更甚。
杨鹤身为三边总督,虽然暂时没有对大同社采取军事行动,但也并非毫无作为。大同社在当地势力渐长,其种种举动让杨鹤不敢掉以轻心。深思熟虑之后,他从固原紧急调了两营兵马,分别部署在牛武镇和富县。这两营兵马的将领,皆是固原的将门之后。一位是游击将军李英,此人作战勇猛,但脾气有些暴躁;另一位则是参将马俊豪,为人精明,只是言语间时常带着几分傲气。
马俊豪得知三边总督杨鹤前来视察军情,不敢有丝毫懈怠,赶忙带领一众亲兵出城迎接。见到杨鹤后,他恭敬地行礼道:“总督大人一路辛劳,末将在此恭迎大人多时了。”
杨鹤微微点头,回礼后,与他简单地寒暄了几句,询问了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和日常防务情况。
随后,众人一同来到大营。营帐内,气氛略显严肃。杨鹤坐在主位上,目光凝重,看向马俊豪严肃地问道:“大同社最近的动向究竟如何?他们可有想进攻关中的意图?”这是他一直以来最为担心的事情。如今关中地区流民遍野,局势本就动荡不安,若是大同社再趁机杀进关中,那局面必将失控,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马俊豪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略带轻蔑的笑容,自信地说道:“总督大人放心,那些贼寇就像一群没头的苍蝇,行事毫无章法。他们丝毫不阻止流民入境,反而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去安置这些流民。您想啊,就他们那点家底,折腾完这些,哪里还有精力来对外作战?依末将看,他们短期内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杨鹤听后,微微松了一口气,但神色依旧凝重,语气严肃地说道:“话虽如此,但流民入境只会壮大大同社的势力。将军身处边境,应当想办法阻挡那些流民继续涌入延安府。这是关乎关中安危的大事,切不可掉以轻心。”
马俊豪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无奈与不满,他抱拳说道:“总督大人,您说得倒是轻巧。某要是派兵阻止他们入境,那这些流民该如何安置?大人您能拿出银子来赈济他们吗?如今这世道,到处都是流民,朝廷拨下来的那点银子,不过是杯水车薪,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末将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说完,他又忍不住抱怨起来:“您再看看人家袁都师,一开口就是 5年平辽,把陛下哄得开开心心的。据说人家离京师时,带的饷银足足有 150万两。再看看咱们,处处捉襟见肘,这仗还怎么打?”
说着,他看向杨鹤的眼神中,隐隐带着几分嘲讽,仿佛在说,您做了一辈子大员,怎么连袁崇焕这个年轻人都比不上,小皇帝这么好哄的一个人,就他去京城最起码也能骗个200万两银子出来,这么好的机会都给浪费了。
这可是死一位皇帝才有的机会,骗完这次之后,小皇帝也该清醒了,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怎么就这样浪费了,想的他都恼火。
是的,历史还是沿着它原本的道路继续前进,今年4月份,崇祯召袁崇焕平台对奏,袁崇焕也和历史一样大,说出了那句大名鼎鼎的5年平辽,崇祯大喜,封袁崇焕为兵部尚书,都师蓟辽。
这也引起了整个大明官场的哗然,无数人后悔懊恼,他们知道小皇帝没有经验,却没想到这么好骗,就是辽东现在的局势,天子居然相信袁崇焕5年能平定辽东,说句大话就能升官发财,这还有天理吗?
尤其是像马俊豪这样的将门,内心真是羡慕妒忌恨外懊恼,辽镇本就肥,现在更是要肥的流油了。
于是这些将门看到三边总督杨鹤的眼神就更不满了。
杨鹤自然也能明白马俊豪内心的想法,但他却无言以对,袁崇焕什么底细他能不清楚,这就是东林党想办法推出来的政治明星,用来哄骗当今天子的,5年平辽他也敢讲,就5年的时间能稳定辽东的局势,都算袁崇焕厉害。
袁崇焕是什么底细,除了满心期待平辽的崇祯皇帝不清楚,朝堂上稍有见识的官员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当年袁崇焕督师辽东时,实则并无什么特别出色的战绩。所谓名震一时的宁远大捷,不过是大明朝廷为了提振士气而推出的一块“遮羞布”罢了,这也是他后面很快被天启皇帝罢免的原因,袁崇焕如果真能打,哪怕是为了自家的江山,天启皇帝也不可能罢免他。
说是凭借火炮击伤了努尔哈赤,可实际上努尔哈赤在宁远大捷后足足过了 8个月才离世。若真是被火炮击中,还能硬撑这么久,那努尔哈赤简直堪称超人了。
杨鹤心里明白,因为发放饷银的事情,三边将门对自己多有不满,颇有怨言,他也只能默默忍受,强撑着局面。
简单巡视了一下富县军营后,在马俊豪的护卫下,杨鹤一行前往最前线的牛武镇。一路上,黄土飞扬,能见到撂荒的田地更多,里面杂草丛生,显然已经没有人打理了,杨鹤的心中也愈发沉重。
当他们抵达牛武镇的关口时,眼前的景象让杨鹤瞠目结舌。只见关口前排着一支长长的队伍,皆是些衣衫褴褛、穿着落魄的百姓。他们用简陋的竹筐抬着一些东西,每路过关卡,便会自觉地放下一半,然后满脸欢喜地朝着延安府,也就是大同社控制的地盘走去。
杨鹤心中疑惑,连忙上前查看。只见关卡士兵留下来的竟是一些草蜢蝗虫,这让他大为不解。
游击将军李英见状,赶忙上前解释道:“大人,实在是不知那些大同社的人脑子是不是糊涂了,他们居然花大价钱收购这些蝗虫干,声称一斤蝗虫干能换一斤粮食。如今这蝗虫到处都是,附近的村民便发现了这条‘致富之路’,纷纷抓蝗虫晒干,然后拿去延安府卖给大同社。”李英脸上带着几分得意,接着说道:“末将看到这情况之后,便设卡要求这些村民交出一半的蝗虫干。如此一来,一来可以补充军中短缺的粮饷,二来还能消耗大同社的粮食储备,可谓是一举两得啊。”
“蝗虫!”杨鹤震惊得脱口而出。他为官几十年,历经了好几次蝗灾。在他的记忆中,蝗灾可是比旱灾更加恐怖的灾难。蝗虫过境之处,庄稼被啃食殆尽,寸草不生,每次蝗灾爆发,都会饿死无数百姓,那凄惨的景象至今仍历历在目。
这时,一旁的刘南卿开口道:“大人,根据我们收集到的关于大同社的信息,陕北已经处于蝗灾爆发的前期。徐晨为了防止蝗灾进一步扩大,在整个延安府大规模地收购蝗虫。”
杨鹤听后,脸色一阵尴尬,连蝗灾他们都能提前预防,并且快速的拿出应对的方案,大同社总能做出一些连朝廷都难以做到的事情,这让他时常觉得,自己这些大明官员仿佛都是一群酒囊饭袋,空有官职,却在应对实际问题时显得如此无力。
购买蝗虫倒是一个消灭蝗灾的好方法,他本来也想效仿大同社,下一个收购蝗虫干的政策,可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放弃了。自己的三边总督府根本没有足够的财力来支撑这样的举措,想到此处,他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对面又来了一群村民。他们有说有笑,背篓里有的背着粮食,有的背着布匹,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那轻松愉悦的模样,让杨鹤恍惚间觉得,对面的延安府,也就是大同社的地盘,才像是真正的太平盛世,才是百姓安居乐业的“朝廷”之地。
看着这一幕,杨鹤心中五味杂陈。大同社这般收买人心的手段,实在是高明,已然成为了朝廷一个强劲的对手,不能继续放任大同社了。
长安城,阳光洒在重民社总部那略显陈旧的建筑上。夏收刚刚完成,空气中还弥漫着一丝收获的气息,重民社的高层们齐聚一堂,气氛略显严肃。
贺函率先打破沉默,他站起身来,目光扫视众人,朗声道:“总督大人决定在关中进行全面的屯垦,这是当下的一件大事。第一批计划建立 10个军屯区,负责组织屯垦的人,总督大人承诺可以举荐为千户,下辖 10个百户,有朝廷官身,各位社员若是有意愿,都可以报名参与。”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一片嘈杂。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少人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大明朝廷虽然是由文官集团主导的王朝,武夫向来被那些“上岸”的文官看不起。可现实是,大明三年才考 300多个进士,举人数量虽多一些,也不过上千人左右。
至于秀才乃至童生,大多都在科举之路上苦苦挣扎,未能“上岸”。对于这些人来说,哪怕只是成为千户、百户,那也无疑是一条难得的“上岸”途径,是改变命运的大好机会。
于是,当场就有不少人踊跃报名,气氛热烈非凡。
待现场稍微安静一些后,高登面色凝重,缓缓开口道:“各位,现在有个棘手的问题。关中大族已经开始对我们动手了。最近,我们有很多社员被他们从村子里赶了出来,还不允许我们的社员继续在当地宣传减租减息的主张。”
刘南卿听闻,神色立刻紧张起来,连忙问道:“我们的社员没出事吧?”
高登微微松了口气,庆幸地说道:“还好,可能是因为我们社员大多是读书人的身份,也或许是他们忌惮总督大人的威严,只是打伤了二十几个人,伤势都不算太重。但即便如此,这对我们重民社在农村的根基已经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贺函听闻,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沉声道:“某今日终于深刻明白,当年徐晨在建立工业区之前,为什么要先建立护卫队。没有护卫队,大同社根本保不住他们的工业区。如今,同样的危险已经降临到我们头上。
我们重民社和半年前一穷二白来到西安府时,早已不可同日而语。我们现在有 1块 3000亩的田地,5座煤矿,一个蜂窝煤加工厂,一个煤球炉制造厂,还有遍布整个西安府的 100个运煤点。这已然是一笔极其庞大的财富了。若是我们没有武装力量来保卫,迟早会被这些心怀不轨的人吃干抹净。所以我认为,这次总督大人给我们的军屯命令,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我们可以借此培养属于我们重民社的军事力量,来守护我们的财产和事业。”
高登听后,脸上露出诧异之色,质疑道:“但我们都是读书人啊,平日里舞文弄墨尚可,可练兵打仗,我们既没经验,也没那个本事啊。”
贺函自信一笑,反驳道:“谁说读书人就不会练兵,不会战斗的?大同社的护卫队大家都有所耳闻吧,自从成立以来,那可是攻必克,战必胜,把那些将门的家丁打得节节败退。可见,我们读书人若是用心,练兵战斗并不一定会输给那些所谓的将门之人。同样都是从一个县出来的,读的也是同样的圣贤书,他们能做到的,我们为什么做不到?”
高登仍有些犹豫,继续说道:“话虽如此,但人家有练兵的兵法,我们连这最基本的东西都没有,拿什么去练兵?”
贺函听闻,嘴角微微上扬,当即从怀中掏出一部书,用力丢在桌上,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队列兵法》。
他指着这本书,说道:“这就是大同社练兵之法,有了这些兵书,我们也能练出和护卫队一样的精锐。”
徐晨要建立一套全民皆兵的军事体系,这练兵之法自然无法保密,队列兵书在大同社每个村落都有,贺涵他们只要有心想要得到这部兵书并不难。
这时,姜轩站起身来,目光坚定地说道:“某愿意承担练兵之事。”
姜轩的声音刚落下,又有几十个人纷纷响应,表示愿意跟随贺函练兵。这些人大多是延安府的大族子弟,他们与大同社有着血海深仇,心中怀着强烈的复仇渴望。所以,即便明知练兵艰苦,他们也毫不犹豫地选择加入,只求有朝一日,能够打回自己的老家。
刘南卿见状,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好,练兵之事,就这样说定了。第一批我们先练 300人,此事就全权交给贺兄你来负责了。”
贺函抱拳,大声应道:“遵命!”
高登接着又说道:“还有一件事,几日前,以韦祁为首的大族子弟成立了振兴社。他们号称要振兴大明,成立当日就有上千读书人加入他们的社团,甚至还吸引了不少我们重民社的成员。这个振兴社只怕会对我们不利!”
听完高登的话,重民社的高层们心中泛起一丝异样。这个振兴社的情况,实在是太像当初的他们了,历史仿佛在这一刻重演,让人不禁心生感慨。
刘南卿沉思片刻,缓缓说道:“不用过多理会他们。想要成就一番事业,哪有那么容易?光是解决钱从哪里来这一个问题,就足够让他们焦头烂额了。至于那些脱离我们社团,转而加入振兴社的成员,我们无需留情。正大光明地登报,把他们的名字通报整个关中,明确告知众人,我们重民社已将这些人除名,以后他们做任何事情都与我们无关。”
高登听后,面露犹豫之色,说道:“社长,要不要再多考虑一下?要不我再去劝说一下这些人,看看能否挽回?”
刘南卿果断地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不需要。该走的人留不住,而且我们重民社也不稀罕留下这些三心二意之徒。社团的发展需要的是坚定信念、一心向前的人,而不是这种意志不坚定的人。”
高登思索了一番,又提出一个建议:“要不我们也简化一下入社的条件?参与劳作这一条要求就减免一下吧。毕竟我们都是读书人,都明白‘劳心者治人’的道理。没有这一条限制,我觉得我们重民社的规模可以壮大好几倍。”
原来,刘南卿等人来到西安府之后,痛定思痛,全面学习大同社的政策,其中劳动规章也被纳入其中。在他们看来,连劳动的苦头都吃不了的人,意志力太过薄弱。这种人在社团有钱的时候就加入,没钱的时候就逃离,不仅对社团的发展起不到正面作用,反而会带来负面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