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帝业 第151节

  因为如此,自己才会特意将小南送到那姜大人身边服侍。小南生得标致,又是自己一手调理的,派她去服侍姜大人,或能助自己巴结上这位贵人,也好有个倚仗,一旦老爷不测,或能助自己保住体己……

  想到这里,邱姨娘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打开妆匣底层,里头是珍贵的首饰,几乎都是林如海往日所赐。

  她摩挲着一支银镀金嵌珠宝簪,这支簪子是她过门那夜林如海送她的。此时想起那洞房花烛夜的情景,不由眼圈微红。

  “老爷啊老爷。”邱姨娘喃喃道,“你若有个好歹,叫我如何是好?”

  说着滴下泪来。

  ……

  ……

  桃花泉轩内,姜念正与小南叙话。

  只见小南细声细气地说道:“老爷现有四房姨奶奶,最得宠的便是邱姨奶奶。她曾诞下一位哥儿,可惜三四岁就夭折了。”

  又道:“近日老爷的一些堂族亲戚频频登门,想来必是……必是……”

  说到这里,小南忽然止住。

  姜念微微一笑:“必是如何?但说无妨。”

  小南见他神色温和亲切,方道:“必是盯上了咱们老爷的家产。”

  正说到这里,忽听门外靴声囊囊,传来了齐剑羽的声音:“大人,下官齐剑羽有事启禀。”

  姜念让小南退避后,方让齐剑羽进来。

  齐剑羽躬身道:“启禀大人,扬州盐业总商沈传恩求见。”

  姜念眉峰微挑,心中暗忖:“这人倒是来得快!两淮盐运使、扬州知府都尚未露面,他倒先来了。”

  他料定,沈传恩此来,或为巴结,或为探虚实。扬州盐商与官府勾结已久,盘根错节,此番整顿盐政,这沈传恩便是首当其冲。

  略一沉吟,姜念道:“告诉他,本官今日初到扬州,舟车劳顿,待安顿后再见。”又特意叮嘱,“态度须得好些。”

  齐剑羽领命而去,穿过几重院落,来至外宅。

  沈传恩四十多岁的年纪,面容儒雅,虽是大盐商,此时却特意整整齐齐穿着五品官服。

  他正负手欣赏壁上字画,听得脚步声,立即转身,见是齐剑羽,脸上堆出笑容:“齐侍卫!”

  齐剑羽心里对此人不喜。原因在于,前番他曾来扬州捉拿罗教财神尊者沈传魁,并未拿到,当时他见了沈传魁的堂兄沈传恩,沈传恩对他表面恭顺,实则处处设防……

  齐剑羽倒也没有因此违背姜念的命令,强压心中不悦,挤出一丝笑意:“沈老爷久候了。我家大人说了,因今日初到扬州,舟车劳顿,待安顿后再见客。”

  沈传恩脸上笑容不减,反倒更殷勤:“是我唐突了。”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有劳齐侍卫,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齐剑羽心知必是贵重物件,却摆手道:“沈老爷客气了,这个断不敢受。”

  二人虚与委蛇间,沈传恩忽压低声音道:“前番齐侍卫来扬公干,沈某招待不周,一直心怀愧疚。此番幸得齐侍卫再来,不知齐侍卫何时得闲儿,我意欲请您吃个东道。”

  齐剑羽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沈老爷美意心领了,只是公务在身,实在不便。”

  沈传恩又说了几句奉承话,齐剑羽只是敷衍。

  待送走沈传恩,齐剑羽站在阶前,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暗道:“好个笑面虎!前番我奈何你不得,如今姜大人亲临,看你还能猖狂几时!”

  思及此,心头郁气稍解。

  ……

  ……

  盐院后院,距离桃花泉轩不到百步,有一座芙蓉馆。

  之所以叫芙蓉馆,盖因此馆临着一个小荷塘,荷塘里有不少荷花,而荷花又称作水芙蓉!

  此馆乃三楹精舍,碧纱窗棂,青瓦覆顶,檐下悬着一块楠木匾额,上书“芙蓉馆”三个清秀楷字,是当年贾敏亲笔所题。

  馆前一道曲折游廊,直通小荷塘正中的水榭。

  此时虽非荷花的花期,塘中枯茎擎着残叶,在风中轻轻摇曳,倒也别有一番萧疏之美。

  林黛玉小时候就住在芙蓉馆,如今回来,也住在这芙蓉馆。

  如果用一种花形容诸位金钗,元春可用牡丹,薛宝钗可用梨花,秦可卿可用海棠,邢岫烟可用兰花……

  而林黛玉便可用水芙蓉!

  曹公以“绛珠仙草”为林黛玉前世,该仙草生于“西方灵河岸上”,与水芙蓉的意象浑然相通。

  原著里,寿怡红群芳开夜宴,众金钗抽花签占运势,林黛玉抽到的是芙蓉签,题着签文“风露清愁”,配着一句旧诗“莫怨东风当自嗟”。

  “风露清愁”精准概括了林黛玉的气质,“莫怨东风当自嗟”则暗喻她孤高自许、命运孤寂的悲剧性。

  水芙蓉娇柔易凋,花瓣零落时凄美,呼应林黛玉。

  另外,“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水芙蓉象征“出淤泥而不染”的品性,契合林黛玉的孤高自傲、不流于世俗。比如,她蔑视权贵,连北静郡王的鹡鸰香串,都被她弃为“臭男人之物”。

  细雨初歇。

  此时,林黛玉携着丫鬟紫鹃,正立在芙蓉馆前的青石板上,望着眼前的一塘枯荷默然出神,暗自感伤:“可惜不是夏季,这塘里的水芙蓉都凋谢着。”

  紫鹃见林黛玉神色黯然,知她又动了愁思,早已习以为常,故意转移她的注意力:“姑娘瞧,那边的梅花开得多好!”

  林黛玉抬眼望去,但见桃花泉轩外一株老梅虬枝盘曲,满树繁花,经了细雨滋润,更显精神。她却又不禁感伤起来,暗道:“可惜,桃花泉轩住进了那……那人,倒是不便过去赏梅的……”

第200章 他竟然欺负我

  林黛玉正眺望着桃花泉轩外的那株老梅,忽见两个人影由桃花泉轩那边走了过来,起初还看不大清,可很快就看清了。前面一个分明就是姜念,穿着侍卫官服,披着大氅,后面一个瞧着像是邱姨娘的丫鬟小南。

  紫鹃低声道:“姑娘,姜……姜大人来了。”

  她知道林黛玉对姜念有所不喜,故意称呼“姜大人”。

  林黛玉心中一阵烦闷,两弯罥烟眉已是蹙起,暗道:“父亲说,他是表姐夫,又是朝廷钦差,公务繁忙,不会无故来我居所,这……这可不就来了么!”

  哼!

  她也不言语,转身便匆匆往芙蓉馆内走去。

  紫鹃迟疑片刻,见姜念已走近,只得上前福身行礼:“给姜大人请安。”

  声音刻意提高了几分,好让馆内的林黛玉听见。

  姜念驻足,目光掠过紫鹃肩头,望向芙蓉馆:“林姑娘刚进去了?”

  紫鹃赔笑道:“回大人话,姑娘……姑娘身子乏了,歇息去了。”话未说完,自己先红了脸。这谎撒得有些拙劣,方才姑娘明明还在此赏景,忽然就匆匆进馆,姜大人这般精明,岂会信自己这谎话?

  姜念也不计较,转而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芙蓉馆,暗道:“倒是适合林黛玉居住的,只不知原著里大观园中的潇湘馆是怎样的?”

  转身再看小荷塘。那些枯荷别具风骨,枯茎擎着残叶,在风中轻轻摇曳,水面荡起细碎涟漪,倒是有几分“留得枯荷听雨声”的意境。

  姜念忽转身对紫鹃道:“请你家姑娘出来,我有要紧话相告。”

  紫鹃闻言,心中好生为难,暗想:“姑娘方才分明是避而不见,如何肯出来?”又不敢明言,只得赔笑道:“回大人话,姑娘确实身子乏了,已歇下了。大人若有吩咐,我愿代为转达。”

  话一出口,自觉唐突,忙低下头去。

  姜念忽然严肃道:“此事关乎她父亲的病情,须当面告知。若她不愿出来见我,便罢了!”

  紫鹃听是此事,又见姜念神态严肃,哪敢怠慢,忙道:“姜大人稍候,我这就进去通传。”

  转身进了芙蓉馆,见林黛玉正倚在碧纱窗边,悄悄向外张望。

  紫鹃近前低声道:“姑娘,姜大人说有要紧话相告,关乎老爷病情,须姑娘出去见他。”

  林黛玉的两弯罥烟眉又蹙了起来,手中帕子绞了又绞,终是轻叹一声:“既如此,便去见见罢。”

  林黛玉略整云鬓,扶着紫鹃的手缓步而出。才出馆门,便觉一道目光直射而来,忙低下头去。行至姜念跟前,刻意隔了几步远便站定,不肯再近前。

  姜念却不急着开口,反倒细细打量起林黛玉来。但见她身着月白绫袄,外罩莲青色鹤氅,腰间系着杏黄绦子,整个人似一朵含露荷花,清丽绝俗。只是那低垂的眉眼间,分明透着几分不耐。

  风拂过姜念背后的小荷塘,吹得残荷沙沙作响。

  林黛玉等了半晌不见动静,忍不住抬眸一瞥,正对上姜念似笑非笑的目光,顿时羞恼交加,忙又低头,声音细若蚊蝇:“你……你要说什么话儿?”

  姜念忽地面色肃然,对林黛玉沉声道:“林姑娘,你父亲病症凶险,仅余二三分生机,须得内外兼调,药石之外,亦需静养心神。你若想让你父亲活下去,除却尽心侍奉汤药,更须克制己身,不可任性,不可因多愁善感之性,累及你父亲的病情。”

  说罢,竟又厉声问道:“这话儿,你可记住了?”

  林黛玉如遭雷击,两弯罥烟眉又习惯性地蹙起,心中暗恼:“好个无礼之人!在他眼中,我竟是个不知孝顺、只会任性的女子么?”抬眸间,一个眼风扫去,却见姜念目光如炬,竟无半分退让之意。

  姜念见她不答,声音更沉三分:“回答我,可记住了?”

  林黛玉只觉一股委屈直冲心头,纤指将帕子绞得死紧。想她自幼被父母捧在手心,即便寄居到都中荣国府,也是被贾母疼爱,贾宝玉更是对她千依百顺,何曾受过这等严词质问?此刻站在荷塘边,竟如犯人受审一般,羞恼得耳根都烧了起来。

  紫鹃被姜念吓到了,不过,她见势不妙,还是鼓足勇气对姜念福身道:“姜大人放心,我家姑娘最是孝顺,必会谨记。”

  “我问的是她。”姜念冷声打断,目光仍锁着林黛玉,“林姑娘,你是不孝女呢,还是鄙夷我,不屑应答?”

  林黛玉眼中已是泪光盈盈,泪珠儿在眼眶里打着转,将落未落。

  “呜——”

  一声轻不可闻的哽咽溢出唇边,林黛玉强忍着泪,偏过头去不看姜念,心中喊着:“他……他竟然欺负我!”

  姜念冷哼一声,对小南道:“既如此,咱们回罢。”

  转身便走,脚步橐橐。

  不过刚行出几步,忽听身后传来急促的声音:“我……我记住了。”

  姜念回眸,但见林黛玉终是落下泪来。那泪珠儿顺着玉颊滑下,滴在莲青色鹤氅上,洇出深色的痕迹。冷风中,她单薄的身子微微发颤,似小荷塘中的一茎枯荷。

  “记住便好。”姜念语气稍缓,“林姑丈就你一个独女,望你珍重。”

  说罢转身离去,唇角却浮起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心中暗道:“林妹妹啊林妹妹,我可不是你那宝玉表哥!”

  行至桃花泉轩外,姜念忽走近那株老梅,亲手折下一枝红梅,递给小南:“即刻插瓶,送去芙蓉馆给林姑娘。”

  小南接过,只见这梅枝上有十数朵红梅绽放,经了细雨滋润,更显娇艳。

  林妹妹可是惯会推拉的!

  巧了,我姜念也会!

  ……

  ……

  林黛玉怔怔地望着姜念走远,方如梦初醒,蓦地转身便往芙蓉馆奔去。

  紫鹃在后头追赶,连声唤道:“姑娘慢些,仔细脚下!”

  话音未落,林黛玉已踉跄着冲入馆内。

  “啪”的一声,内室门帘被掀得老高又落下。林黛玉扑在绣床上,将脸埋进锦被之中,肩头不住地颤抖。

  紫鹃追进来,见她这般情状,只道是恼了姜念,便故意道:“这位姜大人好生无礼!论起来还是姑娘的表姐夫,竟这般疾言厉色。荣府里三姑娘她们常夸他好,如今看来,哪及得上宝二爷体贴……”

  “住口!”林黛玉猛地抬头,一双含露目哭得通红,却闪着恼火的光芒。

  紫鹃连忙噤声,吐了吐舌。其实,这番话她本非真心,不过是见林黛玉委屈,故意说些话儿来宽慰。在她心里,倒觉得姜念这般英武有为、荣耀显达的年轻爷们,比那整日厮混内帷的宝二爷强上许多。

  林黛玉复又将脸埋进锦被痛哭,哭声压抑着,似怕被人听了去。

  紫鹃立在床边,手足无措,正不知如何劝解,忽见小南捧着一个青瓷花瓶走了进来,瓶中一枝红梅开得正艳,花瓣上还缀着晶莹剔透的水珠。

  “小南姐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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