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帝业 第135节

  香菱拍手笑道:“莫不是天上神仙在放烟火?”

  众丫鬟或惊呼或低叹,有说像撒了一把银针的,有说似王母娘娘掉了珠串的,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姜念负手而立,心中暗忖:“今日是十一月廿九,今晚出现的该是双子座流星雨,因夜空云稀,且月末月光干扰小,方能看得这般真切。”

  霎时间,天上星辰竟如雨落,有的细若游丝,转瞬即逝;有的亮如炬火,照彻云霄。更有一颗拖着长长的尾焰,将一片夜空映成了蓝紫色,恍若仙人执彩练当空舞。

  众人不约而同屏息凝神起来,唯恐惊散了这天上奇景。

  “快许愿!”姜念忽扬声道,“流星划过时许愿,最是灵验!”

  说着自己已双手合十,闭目默祷。

  元春虽未闻此说,见夫君如此,也依样合掌祈愿。

  薛宝钗、景晴、邢岫烟与众丫鬟纷纷效仿。

  莺儿觉得新奇,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忙又捂住嘴。

  忽听香菱脆声叫道:“快瞧,那颗是金色的!”

  众人仰首,果见一道金芒破空而过,在墨色天幕上划出久久不散的残影,似嫦娥抛下的金梭。

  薛宝钗轻拢鬓角,柔声道:“幼时听父亲说,这流星原是天上神仙巡游的灯盏。”

  话音未落,自己先怔住了,眼圈微红,因想到了去世多年的父亲。

  元春对姜念笑道:“大爷素爱观星,莫非就是为等这星雨奇观?”

  姜念目送又一颗流星坠落,含笑道:“倒也并非如此,这般盛景,倒是难得见到的。”

  景晴则静默伫立,流星的光芒在她脸上明明灭灭,照出几分怅惘。

  ……

  ……

  观罢流星雨,姜念对元春、薛宝钗、景晴笑道:“今夜得见如此奇观,倒勾起诗兴来。你们三个都是会作诗的,不如咱们一块儿作诗如何?就以这星雨为题。”

  元春见夫君难得有这般雅兴,兼之自己被流星雨惊了心神,忙笑道:“这个主意极好。”

  薛宝钗、景晴自然含笑应允。

  姜念又转向邢岫烟:“你虽年纪小,却也读过些诗书,不妨也作一首。”

  邢岫烟福身应了,颊边却飞起两朵红云。

  众丫鬟听说要作诗,都来了精神,这个说要去添香,那个嚷着要捧砚,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姜念领着众人进了书房,原本清静的书斋顿时挤满了红粉佳人。

  姜念特意取出珍藏的文房四宝:湖州上等狼毫、徽州古法松烟墨、泾县曹氏贡宣、端溪水岩老坑紫端。又命人在炉内添了沉水香,但见青烟袅袅,将书房衬得恍若瑶台。

  姜念亲自挽袖磨墨,墨锭在端砚上转出幽光,对元春笑道:“我为夫人磨墨,请夫人先赐佳作。”

  元春在灯下越发显得雍容华贵,推辞不过,方才执起了湖州上等狼毫,笔锋未落,先有一缕青丝垂落在腮边,映着泾县曹氏贡宣的雪白,更添了几分风韵。

  略一凝神沉吟,她便提笔写了起来。

  “银汉倾珠落玉台,天孙夜织锦绡开。

  愿借星芒千缕线,绣得人间春色来。”

  笔锋婉转处,恰似那流星划过的轨迹。

  薛宝钗在旁看了,不由赞道:“姐姐这‘天孙织锦’的比喻,当真妙绝。”

  “我倒是更喜‘愿借星芒千缕线,绣得人间春色来’这句。”姜念笑道,随即转向薛宝钗:“该你了。”

  薛宝钗接过了湖州上等狼毫,也无须再思索,直接落笔:

  “九霄谁撒夜明珠,散作琼瑶万点殊。

  莫道星沉光便灭,此心长映月轮孤。”

第184章 贾政:我女婿是皇子?

  当薛宝钗写至“月轮孤”三字时,笔尖忽地一顿,在雪白的贡宣上洇开一点墨痕,恰似夜幕中的一颗孤星。

  轮到景晴时,这位素来自负诗才的佳人,见了元春、薛宝钗二人的佳作,倒踌躇起来。湖州狼毫在她纤指间停了又停,墨汁险些滴落。终是落下几行娟秀小楷:

  “星陨如棋落九天,风静小院数流年。

  此身虽在红尘里,心已乘风到日边。”

  写罢,景晴偷眼去瞧姜念,生怕他误会诗中含义。却见姜念正专注品读,面上不露喜怒。

  邢岫烟接过笔时,手微微发颤。她咬着唇儿思量半晌,才落笔成诗:

  “天风吹落紫霞英,点点流萤照夜明。

  欲拾清辉镶绣帕,恐它灼破指间轻。”

  众人看罢,齐声喝彩。

  姜念笑道:“难为你年纪不大,竟有这般灵性。”

  元春催起了姜念:“大爷,该你了。”

  姜念却指着香菱笑道:“我且不急。你们瞧香菱那模样,眼巴巴的,怕是早按捺不住了。不如让她也一试。”

  元春便笑道:“既是大爷发话,香菱你也作一首来。”

  香菱喜得忙去净手,那雀跃的样子,倒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

  净了手,香菱方接过湖州狼毫,凝神静思了半晌,忽地落笔写道:

  “银汉忽倾万点光,飞琼碎玉曳天长。”

  元春笑道:“果然长进了,这一出手便是不凡。”

  然而,当香菱写完这一联,便攥着笔杆发怔,再也接不下去,只羞得满面通红,求助似的望向姜念。

  姜念会意,含笑道:“我替你续下联可好?”

  香菱闻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忙不迭将狼毫奉上,自己退到一旁。

  姜念也不推辞,提笔蘸墨,在宣纸上挥毫续道:

  “愿携一瞬千年愿,散作人间梦未央。”

  笔走龙蛇间,墨香四溢。

  元春、香菱看罢,不约而同称妙。

  薛宝钗细品“梦未央”三字,不觉点头。

  景晴则望着那潇洒的字迹出神。

  元春笑道:“大爷虽为香菱补得妙,可自己的诗还未见呢。”说着亲自铺开又一张泾县曹氏贡宣。

  姜念点头道:“你们作的俱是七绝,我身为这里唯一的爷们,便作一首七律罢。”

  说罢,挽袖执笔,但见狼毫在宣纸上纵横捭阖,墨迹力透纸背:

  “玉宇倾珠万壑寒,银梭乱织素绡残。

  谁人初见长河泻?此夜重闻万古湍。

  过眼辉光皆逆旅,焚身碎羽作奇观。

  愿分余烬书青简,写入苍穹未了丹。”

  元春等人看罢,俱都怔住了。

  这首诗写得好啊!

  以更宏阔的时空视角与更深沉的宇宙哲思来写流星雨。

  “玉宇倾珠”四字,将浩瀚夜空喻为琼楼玉宇,万点流星恰似倾泻的明珠;“万壑寒”三字,写流星光芒照彻千山万壑,衬出冬夜的凛冽清寒;“银梭乱织”以织女银梭比喻流星纵横交错;“素绡残”则将夜幕比作素色丝绸,流星划过如同将其撕裂,灼出残痕。

  元春细品“谁人初见长河泻”二句,暗合张若虚“江畔何人初见月”之妙,将一己之观感推向亘古洪荒;“长河泻”“万古湍”则将流星雨喻为时间长河与宇宙洪荒中奔腾不息的激流。

  薛宝钗读到“过眼辉光皆逆旅”二句,想着每一道流星的璀璨光芒,都不过是匆匆过客,而流星以粉身碎骨之姿,成就人间奇观,岂非壮烈?

  邢岫烟则觉得最后“愿分余烬书青简”二句最妙,在流星燃尽后,愿撷取其残留的光与热,将这份由余烬转化的赤诚,重新“写”回无垠的苍穹。

  众人喝彩一番后,元春对姜念叹道:“不是我偏私,今夜诗魁当属大爷这首了。”

  薛宝钗等俱都点头称是。

  姜念命香菱将众人诗作收入匣中。

  匣子雕着缠枝莲纹,衬得雪白诗稿愈发清雅。

  窗外忽又划过一颗流星,恰似为这场姜家诗会添了个注脚。

  ……

  ……

  次日上午,一个唤作茜雪的丫鬟踏着晨露来到东郊姜家。

  后罩房内,抱琴、袭人、金钏、玉钏正一起与茜雪寒暄。这五人原是自幼在荣国府一处长大的姊妹。

  谁知茜雪忽地“扑通”跪倒在地,未语泪先流:“求姐姐们救我!”

  原来这茜雪本是荣国府贾宝玉房里的丫鬟,两个多月前贾宝玉因被乳母李嬷嬷惹恼,却迁怒于她,导致她被撵了出来。

  茜雪得知,近日袭人被撵出荣国府后来到了姜家。于是今日,茜雪特意登门求她的旧日姊妹,盼着也能入了姜家当丫鬟。

  抱琴听完茜雪哭求,将茜雪扶起:“且起来罢。”

  袭人低头不语,手中帕子绞了起来。她自己就是被元春向荣国府要来的,且才来不久,不便插手这种事儿的。

  金钏瞧了瞧抱琴,轻声道:“这事儿还得抱琴姐姐在奶奶跟前说项才好。”

  抱琴叹了口气:“单我一人怕是不中用。”说着看向金钏、玉钏这对亲姊妹,“不如咱们仨一同带茜雪去见奶奶,人多也好说话。”

  茜雪又要跪下道谢,被抱琴一把拦住:“先别急着谢,成不成还在两可呢。”

  当即,抱琴、金钏、玉钏携茜雪一同往正房东耳房去。

  元春正在东耳房里闲坐,晴雯在旁伺候茶果。

  见抱琴四人进来,晴雯悄悄瞪了抱琴一眼——原是因茜雪来了,抱琴几个都去叙旧,独留她一人在此当值,心里不免有些气闷。

  抱琴上前向元春福了一礼,软声将茜雪之事细细禀明,说罢,又悄悄递了个眼色给金钏。金钏会意,也跟着求情道:“奶奶素来慈悲,若能收留茜雪,也是她的造化。”玉钏却只低头绞着帕子,不敢多言。

  茜雪见状,跪行两步,重重磕了个头,哽咽道:“求奶奶垂怜……”

  元春不禁蛾眉微蹙,心中为难。

  她在荣国府时,与茜雪也有过些往来,知茜雪是个本分的好丫鬟。况且抱琴、金钏、玉钏一同来求她,尤其是抱琴,自小服侍她,忠心耿耿,她也不忍拂了几人的意。

  然而,茜雪与袭人皆是因过被撵出荣国府的,况且近日她才向贾母、王夫人讨了袭人来,若转眼又去要茜雪,或会惹娘家长辈不悦了。

  正当元春踌躇之际,忽见姜念掀帘而入。

  姜念见满屋子丫鬟肃立,尤其一个眼生的丫头跪地垂泪,便挑眉笑道:“夫人这里唱的是哪一出?”

  元春面上微红,此事原不欲让姜念知晓,如今既撞见了,反倒不好隐瞒。遂挥手命众人退下,将茜雪之事细细说了一番,末了轻叹:“大爷看该如何处置?我听大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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