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帝业 第132节

  语未竟,喉间又是一哽。

  姜念捏了捏她粉腮,笑道:“明日我命人在西厢廊下悬一架秋千,可好?”

  薛宝钗却摇头:“大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她略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绞着锦被一角,“如今我已非昔年闺中少女,既为人妾室,在廊下悬秋千玩耍,成什么体统?”

  姜念也不勉强,只道:“既如此,便罢了。”

  心下却想,薛宝钗虽素日端方持重,骨子里何尝没有几分活泼性子?甚至还有一点叛逆!犹记原著中她在滴翠亭前扑蝶的光景,与平日的稳重判若两人,还有她私下里偷看《西厢记》的往事。只是她将这些性情压制罢了。

  眼下便是如此。

  薛宝钗其实巴不得姜念为她悬秋千,想再体验曾经那秋千架上的欢愉,只是想到如今身份,遂将这份念想按下。

  “睡罢。”姜念轻拍薛宝钗背脊,柔声道。

  薛宝钗低低“嗯”了一声,却久久未能成眠。幽暗中,恍惚见到了江宁旧居那架秋千,在融融春光里轻轻摇曳,梨花如雪般纷扬而下,而那个穿着杏红衫子的少女,正笑得明媚……

  ……

  ……

  次日申牌时分,神京城上空阴云四合,忽飘起一阵冬雨。

  雨丝虽细如牛毛,却挟着透骨寒意。

  姜念与元春同乘一辆马车,辚辚而至。

  姜念特意拣了这个时辰,算准了贾政该从工部衙门散值回府了。

  此时是贾母用晚膳的时辰,荣庆堂内,贾母、邢夫人、王夫人、李纨并林黛玉、迎春、探春、惜春、贾宝玉等俱在。

  虽是人头济济,却不似从前那般笑语喧阗。主要在于,八面玲珑的王熙凤被休出去了。

  贾母环视一周,心中暗叹:“若是凤哥儿在,这会子早该说笑得满堂生春了。”

  偏偏这话儿还不好说出口,贾母忽觉口中新沏的老君眉也失了滋味。

  正惆怅间,忽见一个下人匆匆进来禀道:“老太太,大姑娘和姜姑爷来了!”

  贾母忙直起身子,连声吩咐快请。

  不过半盏茶功夫,元春被迎入荣庆堂,先向贾母行了大礼,又向邢、王二位夫人请安。

  贾母拉着元春的手,让她紧挨着自己坐下,摩挲着她的手背道:“我的儿,怎么偏拣这个时辰过来?”

  元春抿嘴一笑:“大爷特来拜见父亲,想着这时候父亲该散值在家了。”

  贾母随即问起姜念江南办差之事,元春便大致说了一番,也提到圣上赏赐两处田庄等事。

  众人听得咂舌不已。

  元春又将带来的一些江宁土物送了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等人,然后才切入正题:“大爷明日特设家宴,叫我来请老太太、二位太太都过去坐坐,也算我们尽些孝心。”

  贾母心里不喜姜念,却不得不承认姜念确实年轻有为——泰顺帝器重不说,连太上皇都另眼相待。想到如今荣国府失了太上皇这座大靠山,王子腾又倒了台,贾母暗叹须得与姜念维系些情面才是。

  思量至此,贾母笑道:“既是他特意要请,又劳动你来请,我自然要去的。只是……”她望了望窗外的雨丝,“只怕明日这雨还不停。”

  元春嫣然一笑,鬓边凤钗的流苏轻轻晃动:“老太太放心,我瞧着这天色,明日多半要放晴的。纵有些细雨,去也不妨事。”

  贾母点头:“既如此,明日我便走一遭。”

  元春心中一喜,又请邢、王两位太太。

  邢夫人犹豫,她可不喜姜念。

  倒是王夫人,虽因王家之事对姜念怀恨在心,此刻却强笑道:“老太太既去,我自然要随侍左右的。”

  贾母目光扫向邢夫人,邢夫人也挤出笑容:“大姑娘亲自来请,老太太又要去,我岂有不陪着的理儿?”

第181章 姜念身世传开

  姜念、元春来到荣国府时,贾政正在外书房与詹光、程日兴两个清客相公下棋,得知姜念登门拜访,詹光、程日兴忙去大门处迎接。

  当姜念随詹光、程日兴来至外书房,见贾政正站在檐下,雨水顺着瓦当滴落,在脚前溅起细碎水花。

  “小婿拜见岳丈。”姜念上前行礼。

  贾政伸手虚扶,将姜念引入房内,让座看茶后,贾政问道:“听闻你昨日才回京?”

  姜念道:“正是。今日特拣这个时辰过来拜见岳丈,盖因想着这时候岳丈该散值在家了。”

  这话让贾政心里受用,眼角纹路舒展了几分。

  姜念又道:“此番我夫妇一同登门,带来一些江宁土物,其中有特意为岳丈备下的,已由家妻送往里头去了。”

  贾政听完更受用了。

  随即,贾政问起了姜念此番下江南办差之事,姜念大致说了一番。

  詹光听得咂舌:“姜姑爷雷厉风行,真乃国之栋梁!”

  程日兴也奉承:“怪道姜姑爷如此受今上器重,实乃天纵奇材。”

  贾政素喜被人奉承,跟着他的一群清客相公,多是擅长奉承之人。

  正说笑间,贾政忽眉头微蹙,沉声道:“只是近来朝中有些议论……”话到此处顿了顿,“有人说,你两度为钦差,行事都严苛,有酷吏之风。”

  姜念抬眼直视贾政,声音不疾不徐:“盐枭勾结官府,罗教蛊惑百姓,若不用重典,何以肃清积弊?圣上既委以重任,作为臣子,自当实心任事。”

  贾政闻言一怔,本想劝诫一番的,竟噎在了喉头。

  詹光见状忙打圆场:“姜姑爷忠心体国,那些闲言碎语何足挂齿?”

  程日兴也道:“正是!那些被整治的,哪个不是罪有应得?”

  贾政摇头苦笑:“罢了,你自有主张。”然还是忍不住补了一句,“只是为官之道,刚柔并济方是长久之计。”

  姜念拱手道:“岳丈教诲,小婿谨记。”

  贾政不擅做官,但他倒是会说教,眼下他说的这句话也有道理。

  只是,贾政不知道姜念乃是泰顺帝的民间儿子,更不知道姜念有气运加身……

  姜念简单拜访一番贾政后便告辞,辞别时,贾政送至书房外,望着姜念的背影融入雨雾,心内喃喃:“这性子不知是福是祸……”

  ……

  ……

  姜念与元春一块儿乘坐马车离开了荣国府,接着来至东城的屈家。

  元春在马车内等候,姜念则下车进去拜访屈泰、屈继善。

  屈继善得了消息,亲自走出内宅迎接,引着姜念步入屈泰的书房。

  书房内的陈设一如既往的古朴典雅,墙上挂着名人字画,架上摆满书籍,空气中弥漫墨香。

  姜念亲手奉上一些江宁土物,包括了江宁的上好茶叶。

  屈泰随即笑问:“江南之行如何?”

  姜念又将下江南办差之事大致说了一番。

  屈继善听完感叹:“念哥儿此番雷厉风行,朝野震动啊!”

  “差事办得妥当。”屈泰呷了口茶,忽又蹙眉,“只是……近期朝中有人说你是酷吏,都察院这里就有御史要弹劾你,我压下了两份弹章。”

  泰顺帝“勤抄家,亲酷吏”这个说法,已在朝中广泛传播,姜念便被视为泰顺帝亲近的酷吏之一。

  姜念感激了一番屈泰,又淡定从容地说道:“恩师明鉴,学生不过尽臣子本分。圣上既委以重任,作为臣子,自当实心任事。”

  屈泰点了点头。

  姜念随即提起让秦钟在屈家家塾附学之事,这种小事,屈泰怎会不允?

  简单拜访一番,姜念便要告辞,屈泰、屈继善要留他用晚饭,姜念婉拒,说妻子在外头马车内候着。

  于是,屈继善将姜念送出宅门。

  待姜念离开,屈继善返回屈泰的书房。

  屈泰忽压低声音对屈继善道:“近日我听闻一个传言,甚是骇人。”

  屈继善好奇:“是何骇人听闻之事?”

  屈泰沉吟道:“你可记得我先前疑心念哥儿是十三王爷的骨血?”

  屈继善心头一跳,却故作淡定:“自然记得。”

  “近日我却听得更骇人的说法。”屈泰神色凝重,“念哥儿恐是今上流落民间的龙种!”

  屈继善不由惊愕起来。虽则他早就有此推测,然眼下听父亲这般说,还是震惊了。

  屈泰道:“我仔细推敲后,觉得此传言或非虚妄。”

  屈泰分析了起来:“今上十数年前下江南,停留江宁久矣。若溯时计之,彼时于江宁诞下念哥儿,理之宜然,而十三王爷十数年前未尝去江宁。若念哥儿果为今上的骨血,他圣眷优渥逾常,可得而解。去岁他应顺天乡闱不第,或非才学不足,或因天潢贵胄未便登科,今上除名于暗中。”

  屈继善声音发紧:“父亲,此事实乃非同小可,您从何处听得?”

  屈泰故意不答此问,只是道:“我自然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本连你也不该告诉,然还是与你说了。是因你素来嘴严,不会糊涂地泄露此事。也因有一事要问你,若念哥儿果为今上的骨血,今上是否会公开相认此子?”

  这个问题,他自己反复思索良久,却仍然不知,因知道儿子屈继善极聪明,故想要听一听屈继善如何回应。

  屈继善皱眉沉思后,道:“若按常理,相认的几率甚小。然念哥儿实乃天纵奇材,又已得今上如此器重。况且……若此机密进一步传播,或反而会促使今上相认!”

  屈泰沉默半晌,方点了点头,不禁感叹:“我曾说念哥儿来历不凡,有天意眷顾。若他果为龙种,这天意眷顾也就说的通了。”

  ……

  ……

  翌日,雨过天晴,碧空如洗。

  姜家新宅的大门前,两个下人忽听得车马粼粼,只见一队轿马由官道转了过来,当头一乘八人大亮轿,正是贾母的仪仗。

  内院得了消息,姜念与元春都身着华服,并肩立在垂花门内,携薛宝钗、景晴、孟氏、邢岫烟并一群丫鬟仆妇,迎接贾母、邢夫人、王夫人的到来。

  “老太太来了!”元春轻呼一声,忙迎上前去。

  邢夫人忽见人群里闪出个熟悉身影,对她盈盈下拜:“侄女岫烟给姑姑请安。”声音细若蚊蝇。

  邢夫人一时怔住:“你是何人?”

  邢岫烟再次道:“侄女岫烟。”

  邢夫人这才反应过来:“邢忠家的孩子?你怎会在此?”

  元春见状,忙温声道:“大太太,咱们进屋再细说。”

  邢夫人点了点头。

  待众人进了堂屋,让座让茶后,元春方将邢忠夫妇之事对邢夫人细说了一番,说到邢忠夫妇意外惨死时,邢夫人惊得目瞪口呆。

  邢夫人心里不满,认为相当于是姜念害死了邢忠夫妇,而且,姜念将邢岫烟带进京来,却不即刻去拜见她。

  因有贾母在场,这话儿她不便说出来的。

  元春含笑对邢夫人道:“邢姑娘父母意外身亡,大爷心中有愧,我们商议后,意欲收养邢姑娘,望大太太成全。”

  邢夫人心中矛盾起来。一方面,她自己不愿收养邢岫烟,别说邢岫烟只是她的远房堂侄女,纵是嫡亲侄女,她也不愿收养;另一方面,她又不想让邢岫烟寄居在姜念这里。

  贾母忽然咳嗽一声:“既然念哥儿与元春有心,倒是这姑娘的造化。”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邢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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