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帝业 第116节

  彭启窜出门来,出手如电,左手成爪,一把扣住潘嬷嬷咽喉,右手便向妙玉抓去。

  眼看那魔爪就要触及妙玉,忽见一道银虹破空而来——正是姜念的短柄刀!

  但听一声闷响,彭启伸向妙玉的右臂被一刀斩断,鲜血如泉喷涌,溅在妙玉的月白素缎斗篷上,恰似皑皑雪地里绽开数点红梅。

  彭启惨嚎一声,踉跄倒退。

  贺赟弯弓如满月,箭去似流星,“嗖”的一声,一支箭矢破空而至,正中另一名弟子脖子。那人连哼都未及哼一声,便仰面栽倒,气绝身亡。

  两名亲兵亦如猛虎下山,挥刀杀入战团。但见刀光霍霍,一名弟子躲闪不及,被一刀劈中,登时血溅五步,命丧黄泉。

  混乱间,潘嬷嬷挣扎欲逃,却被一名弟子一刀砍在背心。老嬷嬷闷哼一声,扑倒在地,鲜血瞬间浸透衣衫。

  电光火石间,四名弟子已二死一残。

  断臂的彭启面如金纸,与另一个名叫黄祥的弟子,被众官兵一拥而上,按倒在地。

  姜念喝令左右点燃火把。

  贺赟率官兵鱼贯入屋,但见屋内地上血污狼藉,邢忠夫妇倒在血泊之中,面色青白,双目犹睁,死不瞑目。

  姚济生正倚窗而立,本欲趁乱遁走,见官兵涌入,竟还妄想翻窗逃脱。

  贺赟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铁钳般的大手扣住姚济生的肩膊,生生将人拽了下来。火把映照下,但见姚济生面如死灰,唇无血色。

  邢岫烟踉跄入内,忽见双亲尸首,如遭雷击。她扑跪在地,登时泣不成声,似子规夜啼。

  屋外,妙玉仍呆立着,素日里清明如水的眸子此刻一片茫然——今晚这般惊险血腥的场面,她这等自幼养在深闺、长在佛门的女子,何曾见过?她竟差点被贼人挟持,若非那英武官爷及时搭救,此刻她怕是也与潘嬷嬷一般挨刀躺在地上了。

  忽闻屋内传来邢岫烟撕心裂肺的哭嚎,妙玉这才恍然惊醒,跌跌撞撞走到潘嬷嬷身边,蹲下了身子。

  潘嬷嬷倒在地上,见妙玉近前,浑浊的老眼忽地一亮,干裂的嘴唇颤了颤,气若游丝地唤了声“姑娘”,便再无声息。

  妙玉怔怔望着,两滴清泪无声滑落,倒是未哭出声来。

  屋内,姜念虽见邢岫烟哭得肝肠寸断,却也无暇抚慰,急命贺赟搜检姚济生周身。

  贺赟从姚济生身上搜出度牒、账册等物。

  姜念就着火光细看度牒,见上面分明写着“妙谛”二字,不由得心头一喜,暗忖:“这人应该就是姚济生了!”

  账册则有两本,一本记录罗教财源情况,一本记录行贿官员情况。

  姜念略翻了翻账册,此刻也无暇细阅,对姚济生沉声问道:“你便是姚济生?”

  姚济生面如土色,闭口不答。

  姜念迈出屋,众兵丁押着姚济生紧随其后。

  姜念指着姚济生,问断臂的彭启:“他是何人?”

  彭启痛极,咬紧牙关,不发一语。

  姜念冷笑一声,对亲兵喝令:“再断他一臂!”

  话音未落,两名亲兵已按住彭启,但见刀光一闪,又是一条臂膀落地。

  彭启惨呼翻滚,血染黄土。

  这番情景,被妙玉看在眼里,又惊呆了,心下暗叹:“这官爷好生狠辣!”可转念又想姜念方才救命之恩,想起那神勇的一刀,竟不觉其可憎,反倒隐隐生出几分钦服,倒也奇怪。

  姜念又指着姚济生,对黄祥喝问:“他是何人?从实招来!若不招,也斩你两条手臂!”

  黄祥吓得魂飞魄散:“大人明鉴,他……他是掌教真人。”

  姜念追问:“可是姚济生?”

  黄祥点头。

  姚济生见状,愤恨地瞪了眼黄祥,恨不得生啖其肉,奈何已成阶下之囚,徒呼奈何。

  其实,若非姚济生舍不得普济禅寺地宫里的百万金银,姜念此番是很难抓到他的。

  现在,百万金银没了,人也被抓了,而罗教也完蛋了!

  姜念移步至妙玉跟前,问道:“敢问姑娘法名?”

  若在平日,妙玉这等清高性子,莫说与男子答话,便是远远见着外男身影,也要回避。可眼下不同——那刀光血影中飞身相救的身影,在她心头刻下深深印记,那一刀,似乎也斩开了她心中某处桎梏。

  禅房月色本无心,刀光血影却有缘!

  因此,妙玉竟低声应道:“妙玉。”说话间不自觉地抬眸一瞥,正撞上姜念灼灼的目光,慌得她急垂螓首,长睫在玉颊上投下淡淡阴翳。

  姜念听得“妙玉”二字,心头蓦地一颤,又问道:“屋内那位姑娘,不知芳名为何?”

  妙玉黛眉微蹙,心里不满:“人家的芳名,问我干嘛?”不过还是淡淡答道:“那是邢姑娘,名岫烟。”

  姜念不禁暗叹:“此番玄墓山之行,原是为公务而来,非但得遇妙玉、邢岫烟这对璧人,更结下这段刀光血影里的缘分。”

  气运的玄妙,不服不行啊!

  姜念又踏入屋内,但见烛影幢幢,照着邢岫烟伏在双亲尸身上哀泣。那纤弱身子不住颤抖,恰似秋风中的一茎幽兰,令人见之生怜。

  姜念上前故意唤道:“邢岫烟姑娘。”

  邢岫烟闻声一怔,泪眼婆娑中仰首望向姜念。

  烛光摇曳间,姜念细细端详这少女:虽非绝色,却自有一段天然风致。青丝微挽,发间只一支木钗,却掩不住通身的清气。

  其实,姜念挺喜欢原著里的邢岫烟。

  原著对邢岫烟着墨不多,却写出了她的清净脱俗。她是大观园里最穷的姑娘,虽裙布钗荆,却恬然自得,宛若一朵幽兰在大观园中自吐芬芳。恰如她在咏红梅诗中写下的那句:“看来岂是寻常色,浓淡由他冰雪中。”

  思及此,姜念柔声道:“姑娘遭此大变,不知日后作何打算?”

  邢岫烟闻言,珠泪又落,摇头哽咽道:“我……我不知……”

  姜念略作沉吟,忽道:“都中荣国府的邢夫人,可是姑娘的亲戚?”

  邢岫烟眸中蓦然闪过讶异:“大人怎晓得的?”

  姜念正色道:“本官乃御前侍卫姜念,此番是奉旨为钦差,下江南查禁邪教。荣国府的大姑娘元春是我夫人,早闻邢夫人有亲戚住在苏州蟠香寺。”

  这话原是托词,却说得滴水不漏。

  邢岫烟没有怀疑,再看向姜念时,非但敬畏,且感到有点亲切了。

  姜念见状,顺势道:“姑娘若无处可去,不如随我进京,投奔荣国府可好?我过几日才会离开苏州,可顺便帮你料理父母的后事。”

  邢岫烟年纪不大,如今突遭家变,孤身无依,在苏州无可投靠的亲戚。姜念救她于危难,让她敬畏,加上又沾亲带故,言语间更透着真诚关怀。她低头思忖了一会子,便轻声道:“既如此……多谢大人周全……”

  此时,蟠香寺的一群尼姑已掌灯而至,包括了主持师太慧尘,也包括了妙玉的师父慧玄。

  慧尘约莫五十左右的年纪,慧玄年纪略小,略显清瘦。

  众尼见到现场情景,无不骇然变色,连声诵念“阿弥陀佛”。

  另有一个姓苏的老嬷嬷与一个唤作梅儿的小丫鬟也来了,这两人都是妙玉身边服侍的。

  姜念对慧尘道:“本官乃御前侍卫姜念,此番奉旨为钦差,下江南查禁邪教,今晚追剿逆贼至此,不想惊扰宝刹。”

  妙玉在旁听得真切,心中暗惊:“原来这位年轻官爷竟是钦差大人!”不由又偷眼打量,但见姜念气度不凡,言谈举止间自有一股威严。

  慧尘双手合十道:“原来是钦差大人驾到。这伙贼人竟如此凶残,连潘嬷嬷与邢家夫妇都不放过,真是罪过罪过。”

  她望了眼屋内仍在啜泣的邢岫烟,对邢岫烟叹道:“可怜见的,你一夜之间父母双亡,往后可如何是好?若无处可去,不如就在蟠香寺出家罢?我愿收留你。”

  这位慧尘师太,平素见妙玉清高孤傲,心怀不满,对邢岫烟倒是挺喜爱。如今蟠香寺缺尼姑,邢岫烟若来,可作活使唤。

  邢岫烟闻言一惊,她才不要做姑子呢!当下眼含泪光,求助似地望向姜念。

  姜念会意,道:“师太美意,本钦差代邢姑娘心领了。适才已问明,邢姑娘与荣国府邢夫人乃是亲戚,荣国府的大姑娘正是拙荆,我会携邢姑娘进京投荣国府。”

  慧尘听罢,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偷眼瞥见四周官兵个个持刀挎箭,哪敢违逆钦差之意?只得强笑道:“原来如此,倒是我多虑了。她能得大人照拂,自是她的造化。”

  妙玉此时已定下心神,冷眼旁观这一切,暗想:“岫烟父母都是酒糟透之人,对女儿少有照拂,如今横死,未必不是岫烟的解脱。只是……”

  她悄悄望向姜念,心中生出隐忧:“这位年轻的钦差大人,是否会善待岫烟?岫烟随他而去,不知是福是祸?”

第166章 姜念病了

  姜念见潘嬷嬷惨死,从怀中取出一锭金子,足有十两之重,递与妙玉道:“潘嬷嬷之死虽是意外,然若非我等追剿至此,也不致遭此横祸。这十两金子权作安葬之资,还望姑娘收下。”

  妙玉忙后退半步,道:“这金子我不受,潘嬷嬷侍奉我多年,我自会与她料理后事。”言语虽柔,却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清冷之气。

  姜念转手将金锭递与妙玉的师父慧玄师太,慧玄师太倒是收了,妙玉也不好当面叫师父不收。

  姜念随即让邢岫烟收拾行李使物,随他离开。

  邢家贫寒,赁居的是蟠香寺的房子,邢忠夫妇所积银钱不过十余两,夫妇二人待女儿邢岫烟也少有照拂。

  邢岫烟只收拾出一个蓝布包裹并一口樟木箱子。

  姜念命官兵将邢忠夫妇的尸体用木板抬着。

  临行前,邢岫烟向妙玉拜别。

  妙玉从腕上褪下一串紫檀佛珠,递给了邢岫烟:“此物随我多年,今赠于你,愿佛祖保佑。”佛珠颗颗圆润,隐有暗香浮动,显是常年摩挲所致。

  二人执手相看,邢岫烟一时哽咽,妙玉则显得平静。

  忽觉一道目光投来,妙玉抬眼正撞上姜念凝视的眼神。四目相对的刹那,但见灯光勾勒出姜念挺拔的轮廓,与方才刀光血影中飞身相救的英姿重叠在一处,又在她心湖中激起了微澜。

  姜念心中暗道:“好个冰肌玉骨的妙玉!待来日京中重逢,再续此缘不迟。”

  根据原著,妙玉大概明年就会进京……

  邢岫烟最后望了一眼生活多年的平房。但见月光如水,将那片竹林染得苍翠欲滴;蟠香寺的飞檐在树影间若隐若现,恍如隔世。

  两行清泪无声滑落,打湿了手中的紫檀佛珠。

  ……

  ……

  姜念一行人回到了白云庵。

  庵内火把通明,苏州守备司徒靖已率兵在此候着。

  司徒靖见姜念到来,忙上前拱手相迎:“启禀钦差大人,下官奉命追剿贼人,在密林中与那韩天鸿一伙激战多时。那韩天鸿乃是罗教的护经尊者,麾下一群心腹,皆武艺不俗。夜间密林剿贼,又对我等造成不便。以致于此番折了兵丁十三人。那韩天鸿最终被我等合围生擒,其余逆贼或死或擒,仅有少数趁夜逃脱。”

  姜念闻言,眉峰微展:“护经尊者韩天鸿?”

  司徒靖点头道:“那伙逆贼为首的便是罗教护经尊者韩天鸿,下官已命人将他单独关押,严加看守。”

  姜念道:“司徒守备此番可是立功不小,你可知,这韩天鸿前番曾在江宁起兵造乱?”

  司徒靖道:“下官驻守苏州,竟未闻此事。”

  姜念遂将韩天鸿如何起兵救出谭凤池、王隆之事细细道来,又道:“司徒守备此番非但全力协查罗教,更生擒韩天鸿,实乃将才难得。本钦差必当奏明圣上,为你请功。”略一沉吟,又道:“若能让你实授苏州游击,本钦差会替你欢喜。”

  姜念见这司徒靖行事果决,用兵有方,心生赏识,况且接下来他在苏州进一步查禁罗教,还需司徒靖大力协助。

  司徒靖闻言,单膝跪地抱拳道:“下官谢大人栽培!然此番剿贼,伤亡不小,望大人优恤。”

  姜念听到这话儿,对司徒靖愈发赏识,扶起司徒靖,肃穆道:“理当如此!”

  ……

  ……

  已是午夜,霜风渐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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