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修建精巧,四壁皆用青砖垒就,顶上以糯米灰浆密封,滴水不漏。
内有密室两间,一间为金库,一间为经库。顾名思义,金库藏金银,经库则藏着大量的《五部六册经》等经书。
姚济生、慕容徵步入了金库。这金库虽不甚宽敞,却是摆着不少樟木大箱,箱身皆用熟铜包角。
姚济生随手掀开一口箱盖,顿时金光灿灿——整箱的金锭排列得密密匝匝,在灯光的映照下晃人眼目。又掀一口,却是雪花纹银垒成的银山。金库内,登时银光与金辉交相映照。
这里的金银加一起,价值超过了百万两银子!
姚济生抚摸着金锭银锭,眼中流露出痴迷之色,忽而敛容正色,对慕容徵吩咐道:“即刻将这些黄白之物运往玄墓山白云庵,须得你亲自押送!”
所谓狡兔三窟,玄墓山白云庵,是姚济生在苏州的另一处秘窟。而且,知道这处秘窟的人屈指可数,连天宗护法程牧谦、地宗护法严伯珩都不知道。
姚济生料想到,那位钦差大人或已得知普济禅寺这中枢秘窟,却必然不会得知玄墓山白云庵这处秘窟。
慕容徵迟疑道:“隔壁经库的经书如何处置?”
姚济生果断道:“顾不得了。”
在他心里,金银可比经书重要多了。
二人又密议了几句,姚济生便领着一群心腹,匆匆离去。
这地宫之中,有通道直通山塘河。
姚济生由通道来到山塘河畔。
河畔停靠着好几只乌篷船,另建有一座平房。常有罗教船夫守在这里,以便于遇到突发紧急情况,可以随时开船。
普济禅寺作为罗教的中枢秘窟,已有好些年了。这些年来,普济禅寺遭遇的突发紧急情况仅有一次,且已是几年前的事儿了。
近几年来,普济禅寺一直都安稳。
不料今日,竟是遭遇了极其紧急的情况。
此时,几个守在河畔的船夫,正聚在一间房屋中赌钱。忽有一名姚济生的弟子闯入,正颜厉色喝道:“真人驾到!要用船只,尔等速速开船!”
几个船夫闻言纷纷吃惊,哪里还顾得上赌钱,一窝蜂地从屋中窜出,见掌教真人姚济生站在外头,且与平日装扮不同,竟是穿着一袭青布直裰,作寻常香客打扮,眉间的一点朱砂也不见了,几个船夫都诧异不已。
当即,姚济生及其一群心腹,挤着两只乌篷船,驶入了山塘河,将沿着山塘河朝京杭大运河而去。只是姚济生并非打算沿着大运河逃得远远的,而是要逃往玄墓山白云庵。
普济禅寺忽然响起了钟声,惊起一群鸟雀。香客们听到,只当是寻常的寺庙钟声,哪知这钟声实乃罗教护法召集心腹的信号!
……
……
苏州城乃是江南一等繁华的去处,阊门内外,商贾云集,水道纵横,舟楫如梭,端的是一派锦绣乾坤。
这般富庶之地,城防自然要紧,大庆朝廷虽仅设游击一员统兵镇守,麾下却有八百兵额。奈何因吃空饷、冒名顶替等弊病,苏州游击石骁实际能调动的不过六百余兵力罢了。
在姜念的命令下,石骁点齐了四百官兵。
而此前,姜念对天宗护法程牧谦的审讯很细心,既得知了掌教真人姚济生驻锡在苏州虎丘山云岩寺,也得知了虎丘山普济禅寺乃中枢秘窟,甚至得知了普济禅寺的地宫情况。
姜念率领着两名亲兵、二十江宁精骑、苏州游击石骁、二百苏州官兵,浩浩荡荡直奔虎丘山。
将至普济禅寺山门,姜念忽地勒住马缰,侧首对身旁的石骁道:“石游击,我已知晓,普济禅寺乃罗教中枢秘窟。你我即刻兵分两路,我率一队人马围剿普济禅寺,你则率另一队人马火速赶往云岩寺,擒拿掌教真人姚济生等人。”
顿了顿,姜念又意味深长道:“若叫那姚济生走脱,圣上难免要问罪于你!可若是功成,本官必当奏明圣上,为你请功,至少保你一个参将的前程!”
石骁闻言,心头猛地一沉,暗叫一声:“苦也!”
他可是已暗中派人向他的师尊姚济生通风报信,料想此时姚济生必已逃离,却教他去哪里拿人?
石骁略一沉吟,忙抱拳对姜念提议道:“钦差大人容禀!那姚济生既是罗教之首,擒他方是头功。末将粗鄙,恐糟蹋了这等机遇。不如调换差遣,您亲往云岩寺,我率队围剿普济禅寺,如何?”
姜念精明,见石骁神色异样,再听此言,便觉察到石骁可能心中有鬼。若按常理,石骁应该激动地珍惜这种立大功的好机会。
姜念暂且顾不得细究,当下也不点破,只面上带着三分笑,肃穆道:“石将军多虑了。那普济禅寺乃中枢秘窟,至关紧要,且其中机关暗道,你不知底细,恐生变故。还是按本官安排行事罢!”
石骁见推脱不得,只得咬牙应道:“遵命!”
……
……
当即,姜念与石骁分兵两路,各自引兵而去。
姜念因对石骁这位苏州游击不放心,特意分拨出十名江宁精骑,跟随石骁前往云岩寺。明面上是助阵,实则作监军之意。
姜念自领两名亲兵、十名江宁精骑,并百名苏州官兵,浩浩荡荡,直奔普济禅寺而去。
及至山门前,却见寺门紧闭,香火断绝,竟无半个香客往来。
姜念冷笑一声,挥袖令道:“围了!”
众官兵得令,登时如铁桶般将寺院团团围住,水泄不通。
姜念翻身下马,直入山门,身后亲兵、官兵紧随,刀光映日,弓弩森然,肃杀之气逼人眉睫。
入得寺内,但见殿宇空寂,佛像垂目,香炉中尚余一缕青烟,袅袅而上,似有未尽之言。
姜念闯入药师殿,命人推开佛龛,赫然现出一方黑黝黝的地宫入口,石阶盘旋而下,幽深莫测。
姜念遂令点起火把,亲率众人鱼贯而入。
及至地宫,见金库、经库二室。
金库之门洞开,内里空空如也,竟无半两金银。再查经库,却见架上堆满《五部六册经》等罗教典籍,显是邪教巢穴无疑。
正查探间,忽有兵丁急趋上前,抱拳禀道:“钦差大人!通道深处隐隐有杂沓脚步声,似有妖人潜藏!”
姜念眸中寒光一闪,厉声喝道:“追!”
遂率众沿通道疾行。
通道曲折幽深,众人持火把疾走,脚下石阶湿滑,阴风阵阵。
行至尽头,忽闻水声潺潺,眼前豁然开朗,竟已至山塘河畔!
但见河岸泊着几只乌篷船,船上人影幢幢,正慌忙搬运箱笼。岸边尚有十余名罗教信徒,或扛或抬,将一箱箱沉甸甸的金银往船上运送,个个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那为首之人,生得白面微须,一身居士打扮,正是罗教人宗护法慕容徵!
慕容徵忽见官兵自地宫通道杀出,登时大惊失色,厉喝一声:“快开船!”
奈何金银沉重,船行迟缓,竟如蜗牛爬行,一时难以脱身。
姜念见状,岂容他走脱?立时喝令弓弩手齐射。但听“嗖嗖”破空之声骤起,箭如飞蝗,密雨般倾泻而下,几名罗教信徒躲避不及,应声而倒,或跌落河中,或血染河岸。
慕容徵见势不妙,一面命人与官兵厮杀,一面命所在乌篷船的船夫快划船。奈何官兵人多势众,且有弓弩,他如何能退走?
忽听“嗤”的一声,一箭破风,射中慕容徵的大腿。
慕容徵闷哼一声,踉跄倒在船上,随后被众兵丁捆了个结实,动弹不得。
余众或死或降。
那几船金银,亦尽数被官兵缴获,一箱箱抬回岸上,堆叠如山。
姜念虽此前几番见识过大量金银财宝,然未有哪一回比得过此次。粗略查点后,竟估算约有百万之巨!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姚济生贪恋财货,舍不得这百万两金银,命慕容徵亲自押运。偏生为了搬运这百万余两金银,耽误了时辰,导致慕容徵这位人宗护法被擒获,且有二十多名心腹或死或被俘。
金银百万迷人眼,一朝尽付东流水!
第162章 姜钦差威震苏州营
姜念命人将慕容徵等一干罗教信徒并百万金银,俱押回普济禅寺。
金银箱笼沉重非常,抬运的兵丁个个面红耳赤,汗如雨下,脖颈间青筋暴起,喘息之声此起彼伏。
慕容徵腿上箭伤流血,面色惨白如纸,也有其余罗教信徒伤损。
姜念见状,唤来一名苏州城守营把总,吩咐道:“速去附近寻个妥当医生来,与这些逆贼医治,莫要让他们轻易死了。”
把总闻言道:“钦差大人何必费心救治这些乱党?”
姜念淡淡道:“活口总比死人有用些。”
把总这才领命而去。
不多时,一位中年医生提着药箱匆匆赶来,身边还跟着个年轻学徒。
两人进得普济禅寺,见满院官兵肃立,刀枪林立,又闻要医治的是罗教逆贼,顿时都唬得两股战战。
姜念温言道:“先生不必惊慌,只管与他们止血裹伤便是。”
中年医生连连称是,战战兢兢地先为慕容徵诊治,把心一横,将扎在慕容徵腿上的箭拔出,慕容徵顿时闷哼一声,额上青筋暴起,随即惨叫起来。
姜念正看着中年医生医治,忽见一名江宁骑兵快步进来禀报:“钦差大人,那罗教的掌教逃了,石游击现来面见大人。”
姜念双眉登时皱起,随即在一间偏殿召见石骁。
只见石骁匆匆入内,额上汗珠未干,显是一路疾驰而来。再细看时,官袍下摆竟沾着几片枯叶泥渍,想是在山林间穿梭所致。
姜念眼明心亮,已看在眼里,却只作不知,含笑迎上前道:“石游击辛苦了,云岩寺那边情形如何?可曾拿住那罗教掌教姚济生?”
石骁适才已得知姜念缴获了百万金银,且还擒获了十多名罗教信徒,心中大惊,然此刻面对姜念,只得强自镇定。
石骁抱拳行礼,声音略显干涩:“回钦差大人,我赶到云岩寺时,那伪装成挂单僧‘妙谛’的罗教掌教已不在寺中!寺中僧众称他今日忽然离开,不知去了何处。我搜遍禅房经阁也不见踪影,云岩寺后山有片松林,我恐那姚济生藏匿其间,还特意带人搜了一搜,奈何也没搜到。恐耽误大事,遂命一群属下在云岩寺看守,特来复命!”
姜念闻言皱眉,心中已怀疑这石骁或与罗教勾连了。
面上却故意不显,姜念温言道:“那姚济生身为罗教掌教,自然狡诈多端,走脱也不足为奇。”
……
……
普济禅寺,本是姑苏城外一座古刹,青灯古佛,晨钟暮鼓,谁承想竟成了罗教的中枢秘窟。
而今时今日,姜念又将此地辟作了审讯逆犯的刑堂。
姜念因疑石骁与罗教暗通款曲,故审讯时回避了石骁。
此时,偏殿内,透着森森寒意。
慕容徵被两个虎背熊腰的亲兵按跪在地,双手反剪。腿上箭伤虽经医生包扎了,却仍有点点殷红自白布渗出,洇开血花。
姜念端坐在太师椅上,他已知晓慕容徵的身份,当下厉声道:“好个威风凛凛的人宗护法!尔等罗教妖人蛊惑百姓,聚敛钱财,你又是人宗护法,凌迟处死都不为过!今日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本钦差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若老实招供,本钦差可保你一命。否则,今日便叫你不得好死!”
慕容徵面如金纸,心惊胆寒。
姜念沉声问道:“尔等如何得知官兵要来围剿?”
见慕容徵闭口不答,姜念冷笑一声,对两名亲兵使个眼色。
一名亲兵当即按住慕容徵左手,另一名亲兵“铮”地抽出腰刀,寒光闪过,一截小指已血淋淋地滚落在地。
慕容徵浑身剧震,喉间发出“嗬嗬”之声,额上冷汗如雨。
姜念沉声道:“本钦差再问一次,尔等如何得知官兵要来?”
见慕容徵仍咬牙不答,姜念叹道:“可惜了——再斩一指!”
话音未落,刀光又起,第二根手指应声而落。
慕容徵终于忍不住惨嚎出声,身子蜷缩如煮熟的虾米,十指连心,痛得他几乎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