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苦了。”
裁决大神官开口,罕见的,让叶红鱼都有些微意外的,不过,她没有在意,笑着。
“我以为你又会问我为什么会对他们动手。”
隔着神座上的帘幕,看不清此时裁决大神官是何表情,只知道他默了默。
“你跟随小师叔这么久,看了这么多,不需要我再教,你认为他们有罪,司里自然站在你这边,此外,大司座的位置,也空缺很久了,现在就由你继任……”
叶红鱼听着,还笑着,手中的剑仍提着,没有放下,等听完后。
“我不想当大司座。”
这话一出。
裁决神殿的气氛就变了,变得很安静,因为,数百裁决神官执事的呼吸都止住了,而,裁决大神官,自这话后,也陷入了沉默,真正的沉默。
许久。
裁决大神官,伸手,打了个手势,隔着珠帘,亦如矮小的西陵掌教都能放大成个高大巨人,这手,映到帘上的时候,也放大了,一个很大的黑手。
数百裁决神官执事低着头,也能看到和感到的巨大黑手,并明白手势的意思,是挥退,如果是过往,甚至,是这一天前,这些人大抵会立刻退走离开。
但,今天,他们过了好一会,才有人,带头开始动了起来,而依然没动的也有,叶红鱼便在这时,说了一句话。
“这是关于整个裁决司的事,不是你和我的私事,而你们,觉得有理就留下。”
于是,那些原本动起来的,又安静了下来,除了叶红鱼的话,大抵,也有裁决大神官将自己的手收了回去。
“是小师叔的意思?”
“不是。”
“是观主的意思?”
“不是。”
“那么……”
那么你凭什么敢想要大司座之上,亦就是裁决神座的位置,裁决大神官,没能将这话表达出,因为,叶红鱼继续开口了,亦如,当时,她在荒原,面对那位长生天祭司的时候。
【你以昊天之名,敛信徒钱财,聚世俗金银,弃神圣之责,逐奢靡之欲……】
【你以裁决之名,行威压之举……】
【你以异端之名,滥杀无辜……】
【……】
【你以神座之权,纵容黑衣执事逼供凌辱俘虏……】
【……】
【你与神卫统领暗通……】
【……】
【你视亿万信徒如草芥……】
【……】
叶红鱼每说一句。
裁决神殿的气氛便浓一分,让本就阴森的殿内更显幽暗起来。
特别是裁决墨玉神座周边。
空气不止变得凝重沉重,更有凝若实则的气势威压浮现,如岳似海。
但。
叶红鱼不为所动,她继续说着,仔细例举着,一条条的,有凭有证,从哪里获得的,从她随李长夜天下行走所经所进的道观。
最后。
【你高坐神座,远离信徒,手握教典,心无戒律,我认为你已再无裁决之资格……】
【还有罪,大罪,重罪,死罪!】
最后死罪两字,落地如锤。
整座裁决神殿,空气刹那冻结,而后又如同山崩般开始震荡。
那是裁决大神官真正释放出的威压,继莲生之后,执掌裁决大权多年,手里不知染有多少血的他,身下的神座,更是有论是鲜血太多而染黑。
没有被卫光明重伤的他,无论是境界实力,还是身体状态都处在最巅峰的他,此时,散发的气势,可用尸山血海来形容。
轰隆隆~
石柱微震,地砖浮尘,整座裁决神殿,都发出了颤抖般的低鸣。
这瞬。
叶红鱼也动了,比对着罗克敌时更快的,更强的,整个身体都燃起一簇烈焰,下一刹那,炽热的气自她脚下炸开,让坚硬厚实的地板如蛛网般裂开。
而她的整个身形则已掠出,空气被她的气劲撕裂,发出尖锐的啸音,同时,她身上有耀眼的光明绽放,是剑光,在幽暗的裁决神殿中,如日中天,雷霆乍现般。
那剑光中又透着缕红,鲜红,艳红,亦如她眉心的莲,红莲,火莲,整座神殿,穹顶,柱廊,阶石,远处,开始四散躲避退走的数百神官执事全都被映亮。
破空而起的她,身后红衣烈烈鼓动,猎猎作响,亦同火凰凌空,再化作万千飞羽,随剑势铺天盖地直刺,是西陵最为著名万剑宗道法。
啪啦——
墨玉神座之上,那垂挂的珠帘,瞬间被击碎,珍珠乱飞,金丝断落,纷纷扬扬坠落,帘幕后,显现出裁决神座的身影,不同于西陵掌教掩人耳目的矮小。
裁决神座高大威严,沐浴在一轮灿金光辉中,面容模糊不清,但一双目,却在那刹那间睁开,冷冽,威压,肃杀,……
剑,已临体。
但,全盛时期的裁决神座并没有避让,而是抬手,在仿佛静止般的时间空间里,缓缓迎向那一剑,掌心处,爆发出浩瀚无边的金色光辉,如日晖初升,耀眼而不可直视。
此时,裁决神殿之中,便有了两道不同的光,一者是叶红鱼的剑光,一者则是裁决神座的昊天神辉。
轰隆——!!
无比恐怖的碰撞爆发。
剑气和昊天光辉交击,层层涟漪似水荡漾而开,整座神殿剧颤,尘浪滚滚。
中心处。
叶红鱼身形未止,红色绣鞋踩到那张巨大的珍贵的墨玉神座上,踏脚如雷,亦如先前,踩破神殿地板,该神座瞬息间也裂了。
手中的木剑继续推进。
剑身,并不锋利的剑身,摩擦着裁决神座的光辉掌心,发出刺耳无比的尖啸之声,如锯铁断金。
裁决神座神色虽然依旧淡漠,但他手臂微震,那层昊天神辉被剑势强行挤压,开始产生层层龟裂。
咔!
下一瞬,叶红鱼,身随剑走,将裁决神座整个身躯推着飞退,用剑将他推落了神座,抵着他,一路推到裁决神殿最深处,无光无声亦无人的深处。
砰!
一道震耳欲聋的轰鸣炸响,裁决神座的身形,被强行砸入尽头的石壁之上。
噗!
一大口鲜血猛地自裁决神座口中喷出,但,他的手,仍牢牢的死死的攥住那柄木剑。
嗡~
木剑微颤中,却不停的,一寸,又一寸,缓缓却有力而坚定的,向裁决神座的胸膛之中挤入。
生死之间。
裁决神座眼瞳骤缩,浮现出从没有过的惊惧,他掌中的昊天神辉疯狂涌动,而,叶红鱼眉心的红莲也在不断闪烁着,剑意更甚,可说势不可挡。
电光火石之间。
裁决神座,另一只手也动了,并指,眨眼之间,千百道道剑浮现于虚空之中,并以自己和叶红鱼为中心,形成一座可怖的剑阵虚影,且万刃成笼,樊笼的笼。
其中每一柄道剑,皆如实如幻,更是锋芒毕露,剑尖微颤间,带起一圈圈凌厉的气浪,一副将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然鹅。
被剑阵笼罩的叶红鱼,仍不退,神情不变,眼神如初,依旧冷静,执着如火,手中的剑,再进。
噗!——
木剑,终究贯穿了裁决神座的胸膛,鲜血沿着木剑剑身,蜿蜒流出,落下,裁决神座的面容骤然扭曲,他另一只手,同样落下。
咻!咻!咻!
万千组成樊笼神阵的道剑齐动,化作漫天刺雨,朝叶红鱼暴射而至,每一道都锋锐无比。
噗!噗!噗!
红衣被刺破,一道道细小的道剑如针般钉入叶红鱼的肩膀,手臂,背部,全身上下。
可是。
砰!砰!砰!
无数锋利的道剑却在她肌肤上寸步难进,大部分只留下一道道焦黑浅痕,只有少许的,打出鲜血点点,但,看似很惨,却完全不致命。
裁决神座双目圆睁,张口欲言,想说些什么,但,什么都没能说出口,便彻底的断了气。
……
夜,月华如水,洒落在桃山下的一幽静小道,尽头,有座小道殿。
里边。
光影浮动,水汽缭绕,雾气腾腾,水光中显露出一个朦胧而柔美的轮廓……
有水珠自莹白如玉的肌肤滚落,同清晨荷叶上的露珠,纯净而剔透,勾勒出一道完美无瑕的曲线……
水声潺潺,如低语,如轻诉,慢慢洗去了战后的血污,也洗净少女眉宇间的最后一丝稚嫩……
她缓缓起身,湿漉的黑发贴着她精致的脸颊和纤细的颈项,擦拭干净后,伸手取过一旁的神袍。
代表裁决神座之位的神袍。
上一任裁决神座的神袍是近乎于墨的暗红,而她这一袭,却是鲜艳至极的红,如初升朝阳洒下的第一缕霞光,像朱雀燃烧天际的炽烈火焰。
红得纯粹,红得耀眼,红得惊心动魄。
这一袭裁决神袍的款式也并非是繁复而沉重的,去除了所有多余的装饰,更没有镶嵌象征权势的金丝银线,只进行了最为简洁的剪裁,神袍的面料极为轻薄,贴合着少女曼妙的躯体曲线,流畅的线条勾勒出她动人的轮廓。
最后,伸手,戴上一顶缀满了璀璨宝石的神冕,折射出的月光,投映在她的眼角,鼻梁,唇瓣上,让那张本就精致无瑕的小脸,更添了几分高洁,几分高贵,几分神秘,还有几分威严。
……
叶红鱼。
就这样成为西陵神殿最年轻的裁决神座。
没有正式的宣告加冕,没有传统的赞歌颂扬。
曾经,裁决神座重要的职责之一,是缉捕魔宗余孽,众所周知,莲生神座就是最大的魔宗之人,而魔宗更是被轲浩然一剑灭了。
上一任裁决神座却依然以此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