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瑶沉默了一息,脸上笑容收敛,幽幽叹道:
“你可知,这些年殿下已经变了很多?前番她甚至还屈尊降贵主动请教我……”
听到这话,谭玄面上的冷意稍有缓和,说道:
“她这个人自相矛盾,既想借我的体质还有妖帝圣心将《宙宇参同契》修至大成,又扭扭捏捏、犹犹豫豫、反复无常,哪有一点修行中人的样子?”
话音落下。
秦瑶再次沉默了。
她知道对方说的都是事实,她无力反驳。
“你倒是对她忠心耿耿,将自己男人往其它女人怀里推……”
榻前,谭玄将其的表现看在眼里,无奈地摇了摇头。
话未说完,他双眼一眯,猛然看向殿外,喝道:
“谁?!”
嗖……
忽地,偏殿外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妖力波动。
那丝波动清雅至极,好似一缕清光,能够洗涤这世间污浊。
“是她?”
谭玄眉梢一挑,嘴角微勾,挂起一抹莫名的冷笑。
“是殿下?”
秦瑶看他反应,念头一转,也是当即猜出了答案。
对此,她连忙急切道:
“快去!你快去……”
“快去什么?快去追她?”
谭玄丝毫不为所动。
然而,见他这般,秦瑶却是急了:
“殿下肯定是误会了什么,你若不去,我……我以后便再也不理你了!”
“我还不知道你们女人?你们女人说不理就是理。”
谭玄淡淡笑道。
“你!你怎么这样!?殿下貌若天仙,北斗五域多少天才俊彦想要一亲芳泽都不可得,唯独待你不同!”
秦瑶气急。
“待我不同?哪里不同了?至今我与她连道侣之实也没有,如果这就叫不同,那可真是天大的讽刺。”
谭玄一屁股坐回榻上,任秦瑶如何推搡都纹丝不动。
“殿下并非恪守底线不愿与你亲近,她这是天性使然,若非待你不同,她哪会听不得任何人说你坏话?并在外人面前事事维护你?!”
秦瑶瞪着他,没好气道:
“整个东荒人族宝体没有上百,也有八十,你以为当初怎会随随便便让你成为接纳圣心的容器?”
话音入耳,谭玄眉头皱了皱,往昔的一幕幕在他脑海闪过,他有些不可置信道:
“她,真是那啥??”
秦瑶叹息一声,不再言语,不再管他去留。
哐啷……
末了。
谭玄身如流光,闪身而去。
青光直上洞天云霄,他身形眉心神则大亮,神念激荡,发现颜如玉的气机仍在玄元谷,并未负气离去。
哗!
玄元阁内。
当九重纱帘被夜风掀起第三重时,雕花窗棂突然发出细碎开裂声。
颜如玉指尖掐进掌心,看着月光在青玉砖上割裂出的修长人影。
恰在此刻,紫檀香案上金猊炉升起一缕青烟,被骤然压碎的气流绞成螺旋状。
“这才几天没见,便学会躲着本座了?”
玄元重水凝成的靴底碾碎门槛,谭玄青衫衣摆翻涌吞噬着月光。
他抬手时十二盏琉璃灯轰然炸裂,飞溅的星火凝成囚笼困住想要后退的莲花藕色纱裙仙影。
……
第259章 摊牌
夜幕深沉。
众多玄元谷妖修,只看到一道青光贯入玄元阁,便没了任何后续。
阁楼顶端。
地、水、火、风轮转,混沌道图缓缓铺开,顷刻便将完美女子的活动范围局限在三丈之内。
“玉儿既这般喜欢听墙角,为何匆匆离去?”
谭玄那清朗之声中带着些许狭促。
颜如玉后腰撞上冰凉的玄元碑,面前人眼底翻涌的暗金色道纹已蔓至眼尾。
“你不是在秦瑶那边么?怎又选择过来了?”
“我过来检查一下你近来修行的进度,不行么?”
二人脑袋交错,相互靠在彼此肩头,唯美之中夹杂着一分矛盾。
谭玄面庞微微低垂,稍稍埋在颜如玉如瀑青丝间,轻轻嗅着对方身上那清淡如莲的芳香。
香如其人。
丝丝缕缕的莲香,并不上头,头脑反而越闻越清醒了几分。
对此,谭玄心中愈发笃定了自己的那个猜测。
思及至此,谭玄一只大手抚上颜如玉的青丝。
“你……你怎么了?”
他态度的微妙转变,令颜如玉很是诧异。
其突然变得这般温柔,带来的巨大反差够她适应好一阵的了。
闻言,谭玄微微一笑,那只揽在对方纤腰间的大手缓缓松开,却是不答,转而道:
“有酒么?你我多久没有私下共饮过了?”
听到这话,颜如玉秋水眸子波光潋滟,她想了想,耳根莫名一红。
他们之间很少独饮。
“我记得你以前,似乎不太喜欢饮酒的?”
颜如玉脱离谭玄的环抱,纤纤玉指捋过额前凌乱的几缕青丝,她轻垂微微低垂,轻声道。
“以前修为太低,尤其是身为鱼肉的那段时间,境界低微,无甚底牌,哪里敢随便畅饮?今时不同往日……”
谭玄来到玄元阁顶层的方桌畔坐下,回首往昔,他面上难免露出几许唏嘘。
今时不同往日……
是啊,今时不同往日。
颜如玉檀口微抿,莲步轻移,也来到那方桌跟前,她目光如水看向谭玄,缓缓吐出两个字:
“抱歉。”
她知道,对方言语中所指的那段时间,是哪段光阴。
“一饮一啄,一因一果,现在回想起来,没有什么对不起的,这世界本就弱肉强食,怪就怪当时在那南域原始废墟中,我暴露了体质还不自知。”
谭玄背脊往身后长椅上一靠,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笑了笑:
“再说了,你将我捉了去,如今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心中郁气,早就在那次与对方强行修行中消解了大半,已经慢慢看开了。
哗啦啦……
阁楼外,先前还清朗的夜色不知何时飘起雨来。
淅淅沥沥的烟雨浸染了整个玄元谷。
青苔斑驳的石桥横跨着碧水,一艘乌篷船自桥洞下缓缓划过,谷中侍女打扮的水妖软言软语的小调惊起涟漪,将倒映在水面的莲花灯影揉碎成细碎金箔。
颜如玉垂眸望着外界水面晃动的光斑,广袖滑落时露出的皓腕堪堪悬在酒壶上方。
两杯酒,只斟满了一杯。
“这坛青莲醉,原该在几年前,你我于南域重逢的那天启封的。”
她忽而轻笑,却是又取出一坛散发着沉醉岁月气息的酒水,她指尖拂过酒坛上斑驳的泥封。
她轻轻弯腰,玉立在方桌前,那玲珑的腰身,让谭玄心绪荡漾。
斟酒间,颜如玉发髻上的青金石流苏自步摇垂落,在耳畔摇曳如星河流转,却不及那双秋水眸子清冽。
绯色广袖下探出的素手终于执起青玉壶,斟酒时溅起的琼浆在月白衣襟晕开墨梅,倒像是刻意泼洒的山水。
谭玄望着石桌上洇开的酒渍,忽觉这相识的七载岁月仿佛都凝在对方微颤的睫羽间。
他伸手欲接酒盏,却见颜如玉倏然收手,仰颈将本该予他的那盏酒尽数倾入口中。
见此,他微微一愣。
这样的颜如玉,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但他念头一转,随即又释然:
“帝脉凋零,苦苦支撑到现在,你肩上的担子,不比谁轻。”
谭玄指尖轻叩石案,望着她唇边将坠未坠的酒珠。
青莲纹绡纱广袖拂过案几,惊起几片从阁外梅花林落在酒坛上的花瓣,那些花瓣落在她藕色裙裾上,倒像是点缀了几分神韵。
青莲,藕花,梅花。
哗!
璀璨的宝光充斥在玄元阁顶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