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皇已死,我最大的阻碍已经没有,天山门会谈这件事,对我们来说,也许是一个机会。”
北海深宫之中,君上与北海之主站在一起,他抬手伸出了一根手指,指尖上有一条小鱼在轻轻触碰的他的手指,那是北海用来传递消息的一种手段之一。
这消息里,自然就是天山门会谈的事情。
君上垂手放下,小鱼化作水泡噗的一声消失无踪,他看着深宫外面的漆黑海洋,有高百丈的珊瑚宛若一座小山生长的美丽,在深海下散发着蓝绿色的光芒。
“轮回开始对我们来说是好事,若是能够借着异教的手收割天下,届时我们北海十二宫齐出,便可轻易吞并天下。”
君上是期待着轮回开始的,因为他不在乎那些人类的性命,死的人越多,对北海一统天下的好处就越大。
北海之主咳嗽了两声,他上次与圣皇交手受伤太重,至今都没有完全康复,只怕永远也不可能会有完全康复的那一天:“这天下的人是永远也杀不光的,你若要继续与异教联手,就要多做打算。”
君上目光平静,蓝色的眼眸看上去深邃冷漠:“所以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让轮回收割能够顺利开始,然后再去想办法将各方势力慢慢除掉。”
他不在乎那些普通人,他的眼里自始至终就只有诸如儒山,道门等大修行势力,只要能将这些势力全都解决,那么轮回中最后会死多少人才算是结束,就是他说了算。
正如先前所言,对于君上来讲,一统天下是两全其美的事情,既能够达成自己的心愿,恢复北海万古之前的荣光,又能够完美解决天地有缺的缺陷。
这是无论如何去看,都不亏本的事情。
至于圣皇和李子冀所求的所有人与世界本身一同存活,君上也承认那是很美好的事情,可无论多美好,终归是与自己背道而驰的。
你的愿望充满光明理想,但很可惜,那不是我的愿望。
北海之主目光温和,对于自己的儿子,他充满了欣赏:“虞苏的这件事,你想如何做?”
各方势力齐聚天山门,难道要少数服从多数吗?
君上想了想,然后道:“我并不打算去。”
北海之主笑了笑:“倒的确是你的作风,只不过并不完全是你的作风。”
以君上的性子,他既然不打算同意,那自然就根本没有过去商谈的必要,可绝对不止如此,他一定还会再做些什么谋算,让这场会谈变得更加精彩。
君上望着一条大鱼围绕着珊瑚游荡:“想多做些什么,但很难。”
这不同以往,各方势力的强者都会聚集在一起,想要在这样的地方做什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北海之主双手背在身后,此时此刻的他看起来完完全全像是一个平常的父亲,没有北海之主的威严和强大,珊瑚上的幽光忽明忽暗,他忽然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更远的未来。”
君上一怔,旋即眉头微皱,侧目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北海之主没有在意他的目光,只是道:“让北海的脚印踏满世界之后呢?又或者万一李子冀的理想实现了呢?”
这都是更遥远的以后。
生活在这世界上,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去思考未来的,以后的我想要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基于现如今的状态在不久之后又有可能会碰到哪些困难。
人生的每一步都在算计着走,背负着某些看不见却沉重如山的东西。
所以大多数人会去想以后,但不会想遥远,因为这些沉重的东西让他们没办法去想的太远,君上也没有想过那么遥远的事情,他也没有回答北海之主这个问题,只是目光看着他,眉头皱的更深。
北海之主道:“我知晓你在压制自己境界,入了五境后便不想着再有提升了,可这没必要,我们终有一日是会分别的。”
北海之主血脉有一个特性,那就是拥有此血脉的后裔完全不受天赋等资质的束缚,从初境到六境的修行必定是一片坦途光明的,中间不会有一丁点的滞涩,但六境只能有一位。
如果未来君上入了六境,那么如今的北海之主,也就是他的父亲便会死去。
以后君上的后代入了六境,君上也会死去。
这是注定的事情。
所以通常来说,每一代的北海之主只会在自己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才会去孕育后代出来。
君上并不想思考这件事,只是淡淡道:“我有自己的打算。”
一点微光由远及近,像是一条小鱼托着一个贝壳绕过珊瑚游了过来,中断了父子之间的交谈。
北海之主微微一笑,脸上的神色重新恢复了平淡,就像是先前露出的那些温情,从来都未曾发生过。
那条小鱼游到了君上的面前停下,略微低着头:“外面来了一个人,想要见您。”
小鱼没有开口,进入到深宫之中,跨越深宫与海水的那层隐晦阻隔,声音传进了君上的耳中。
伸手拿起贝壳,君上的目光中浮现了一丝讶异。
北海之主问道:“看样子,来的这个人应该很不平常。”
君上点了点头:“的确很不平常。”
“神教,凌九州。”
北海之主若有所思,道:“有意思。”
第1092章 新历三十九年
......
......
离开寨子后,佛子去了更南的方向,越往这个方向走就越是寒冷,尤其是当他脚下的最后一片绿色消失之后,取而代之的就是一望无尽的冰川。
这里已经没有人生活,只有妖兽横行。
他亲眼看见一条鲸撞破冰层,用小山一般的身躯砸碎了一棵树。
那棵树上生长着雪白色的灵果,被那条鲸砸入海面,然后连带着无数的冰块和海水一口吞了进去。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海面结冰,巨兽狰狞,偏偏破碎的冰层上又奇迹般的生长着许多灵树。
“这倒是的确是个有趣的地方。”
佛子笑了笑,然后抬头看向了那苍穹之上彩色的极光和星河,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一些,抬手抹去了眉上的寒霜,这里的温度已经低的可怕,若是普通人在此,只怕一个时辰都撑不过去就会被冻死,对于佛子来讲自然算不得什么。
离开棠溪到如今,他每一天都过的很充实,这是和最初在山中修行的时候完全不同的感受。
或许在观圣卷中自己就已经明白了属于自己的生活该是什么样子的。
佛子的目光明亮,身形像是一片莲花,飘落在每一块碎落的冰屑上,在这极寒之地越走越远,越走越深。
“李公子的理想我力有不及,异教的收割也与我无关,或许我能做的,便是如现在这般,天下行走,哪里需要便去哪里。”
佛子越过了十四座冰山,披着极光在一大片厚厚的冰层上停下了脚步,天下之大他管不过来所有事,但自己去到哪里能遇到哪里,便已经足够了。
“生活啊,还是要简单一些。”
佛子站在冰层上一动不动,任由寒霜挂满自己的全身,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也许是十天,也许是二十天,甚至也可能是几个月,他整个人都已经变成了一座冰雕,旁边偶尔会有通体雪白长满了绒毛的妖兽路过,在不经意间碰触在他的身上。
他依然不动分毫。
直到面前的空间忽然出现了一点斑驳,让极寒之地的温度骤然下降更多,引起附近的诸多妖兽纷纷警惕抬头。
然后,那一点斑驳变成了黑色的线条,此地的天地灵气似乎都被压制的溃散。
那些妖兽如临大敌一般飞快做鸟兽散去。
直到此刻,附着在佛子身上的冰层方才生出裂痕,被完全震碎,佛子身上看起来干净自然,并没有受到这连日来的寒冷袭扰,但他脸上对万物自然报以欣赏的笑容却已经消失了,化作皱起的眉,盯着那滋生出来的黑色丝线。
叹了口气。
......
......
时间经不起唠叨,岁月这种东西从来都不会真的留下痕迹,它平等的去对待每一个人。
新历三十九年一月二十三。
又是即将迎来年节的一天,和往年比较起来,今年的年节火热的氛围要轻淡许多,但长安城的家家户户为这个年节做出的准备,却要比以往每一年都更加的充分。
他们在正门两侧贴好对联后,又在门板上贴上了圣皇的画像。
这并非是对这位帝王的侮辱,反而是更普遍,更让人铭记的一种尊敬。
因为圣皇的死去而使得年节氛围减轻,也因为圣皇的死去而使得圣朝上下在面对这个最重要的节日之时更加的认真和严肃。
欢乐和肃穆,偶尔也是能够放到一起出现的。
按照一座王朝的规矩,当一位新的帝王即位,在旧的一年结束后,就该有崭新的年号,用来和过去告别,用来迎接崭新且光芒万丈的未来。
虞苏没有那么做。
因为没有必要。
或许下一任的帝王会做出铭记,但他目前并不想就这么舍弃圣皇留下的新历年号,新历这两个字没什么特殊寓意,却是对院长,对圣皇最好的留念。
所以现在仍是新历三十九年。
“时间过得还真快,没想到不经意又是一年光景。”
南林巷,旧院里,崔文若和慕容燕并肩站着,望着屋门上刚刚贴好的春联,微笑着感慨。
人总是会感叹时间流逝,尤其是当经历的越来越多,年岁越来越大。
“其实也不错,最起码今年我们大家基本都在一起。”慕容燕道。
崔文若的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扇尾上挂着一枚玉坠,那是他昨天在天香阁摆下棋局,连续和九位棋坛高手对弈赢回来的东西。
据说颇为华贵,是四百年前一位才子的东西,论起价值的话,大概可以买三间清风雅舍,如果是按照当年李子冀购买时候的价格,最少可以买二十间。
伴随着三千院的重出视野,李子冀的名满天下,这条南林巷的房价也随之恢复到了曾经的巅峰,甚至比之巅峰期还要更高一些。
“都在一起吗?”
崔文若不置可否,然后道:“我今天早上,看你在写一封信。”
慕容燕嗯了一声。
崔文若微笑着:“你只用了一页纸,我虽里的不近,却也看得分明,一页纸的内容你只写了三分之一,花费的时间即便是崔玉言来了也最少能写十二封信,逐字逐句的斟酌,我倒是很好奇你这封信送去了哪里。”
慕容燕神色不变:“送它去该去的地方。”
崔文若握着扇子在掌心上轻轻敲了敲:“该去的地方,莫非是庆苍?”
慕容燕脸色当即一变。
崔文若似笑非笑:“想法倒是不错,只是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慕容燕冷哼一声:“我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下棋的人总爱如此,故弄玄虚,故作高深,装神弄鬼。”
崔文若啧了一声:“成语倒是用的犀利。”
慕容燕不屑一顾:“关你屁事。”
崔文若的性子偏平静淡泊,慕容燕则是比较冷淡寡言,两个人能斗起嘴来,也是很罕见的事情。
这罕见的一幕早就吸引了不远处刚刚调好浆糊的东方木,他眨着眼睛走了过来:“你们两个说什么呢?在我屋门上贴个春联都能吵起来?”
院子里没多少积雪,只有果果和周郎童还有王风二丫四人堆好的几个雪人静静伫立在院墙边缘。
还没等崔文若回答,慕容燕便赶忙开口:“我说春联贴错了,要摘下来,他如何都不答应。”
崔文若挑挑眉:“明明是你说要贴在这里的。”
“贴错了?”东方木嘶了一声,然后抬头看向了自己的屋门,上面就横着贴了一条春联。
鲜红的十分扎眼。
“肥猪满圈。”
东方木眼睛一瞪,脸色立刻就黑了下来:“你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