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从圣 第553节

当年,这场大水,有着国公府的影子,很多人都以为这是国公府的手笔,包括最开始的李子冀,但后来他查出,这一切背后的操纵者,只是皇后。

皇后如今还活着。

有消息说,要不了多久,她便要离开长安,去往皇陵。

也许以后便会永远生活在皇陵外。

皇后应该为遂宁的数万人付出代价,可事实就是,到了此时此刻,什么人够资格对皇后动手呢?

虞苏?

还是李子冀?

他们都该动手,但实在是没办法动手。

这笔债或许永远也没机会讨回来。

当年那件事,虽然皇后是始作俑者,但国公府在其中终究也扮演了推波助澜的角色,尤其,李孟尝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在意过李小婉,这才是横在父子二人心中跨越不过去的槛。

“到如今,事情的起因如何早已经不重要。”李孟尝面无表情:“从新历三十一年冬开始到如今,我们之间发生了很多次冲突,何况这其中,还有你弟弟的死。”

李若死在了李子冀手里。

这也是他和李孟尝之间仇怨更加不可能化解的更重要原因。

李应微皱着眉,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说什么。

他和李若虽然是亲兄弟,但是感情基本没有,而且李若性情阴沉,做事不计后果,之所以会死,也完全是咎由自取罢了。

李孟尝当然感受得到李应此时此刻的心情。

在俞眉陨落,皇后退位之后,李子冀和李孟尝之间的恩怨,就注定是要面对的,李应当然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从南境赶回来。

他希望李孟尝能够做出妥协。

因为李子冀是注定不可能会妥协的。

而妥协的法子也很简单,如宁夫人一样,自废修为,从今以后做个普通人,最起码,不用见生死。

“你不用如此。”李孟尝背负双手,站在牢狱之中,脸上的平静与淡漠从未有过改变:“我不会后悔,也不会妥协什么,如果这一战是注定不可避免的,那么你便转告李子冀,我在此等候。”

再如何强大冷酷的人,也会有无计可施的一刻。

就比如此时此刻的李应,他总不能真的看着李孟尝去死,也不能去对李子冀做什么,这个未来注定要执掌南境的男人,现在却只是站在这里保持着沉默,无计可施。

......

......

今夜下着小雨。

院子里的果果和周郎童还在闭目感受着天地灵气的存在,李子冀则是撑着一把伞,走出了南林巷。

头顶的黑云并不算浓厚,似乎依稀还能透出些月光。

这场雨落在路面,落在伞面,发出轻微稀疏的声响。

空气已经变得有些冷了,透过袖口让人能清晰感受到秋末的变化。

夜晚的长安城繁荣且热闹,哪怕是下了这场小雨,依然无法对街上的人生出什么影响,醉酒和嬉笑怒骂的声音总能传进耳中。

要比这雨声更大些,更吵些。

李子冀却好似听不见,他走过街道,经过小巷,四周从热闹渐渐变得冷清,不仅仅是因为夜渐渐深了而导致的冷清。

也因为越来越靠近都卫禁军镇守的京都大狱所以才变得冷清。

除了这里的巡查和守卫森严之外,又有谁会愿意平白无故的靠近大狱这种带着不吉这一第一印象的地方呢?

这条街很宽,很长。

除了巡视的都卫禁军之外,便只有李子冀一个人走在街上。

许多都卫禁军都是第一时间便抬头看了过去,虽说几乎不会有人敢在京城做劫狱这样的事情,可他们眼中还是第一时间就露出了警惕。

直到看见了那身熟悉的锦衣,那把熟悉的纸伞。

长风已经走了出来,站在牢狱之外,看着渐渐走近的李子冀。

他是后党的人,但如今依然还是都卫禁军的副统领,少典并没有去清除他的意思。

“李县侯。”

他对着李子冀点了点头。

李子冀脚步停下,街面有落叶刚好被风卷起擦过身侧。

“我想见一见李孟尝。”

他轻声说道。

这不算是很合规矩的要求,长风却并没有拒绝,只是道:“李应也在里面。”

李子冀抬头看着大狱之内,手里撑着的纸伞上传来的力道好似变强了一些。

“我知道了。”

风更冷了些,雨好似也更大了些。

第1064章 我们之间本就没什么好谈的

......

......

李子冀还记得自己上一次和李孟尝见面的时候。

那时候的李孟尝站在国公府门前,自己则是站在侯爵府门外,二人之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各自平淡的说着几句话。

那是两个人之间最后一次见面,最后一次交谈。

内容没什么特殊的,只有一句话很特殊,就是别把李应牵扯进来。

这是他们两个少有的共识。

但现在李应已经来了,就站在角落一侧,望着已经走进来的李子冀。

气氛沉闷带着压抑,李子冀很清楚李应来这里就是为了找李孟尝谈一谈后路,只不过现在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谈拢。

的确,世上的父亲大多是不会认错的,何况是对李子冀这样一个并无深厚感情,只有复杂情绪的私生子。

二者之间从来都没有过什么感情,从当年李孟尝第一次走进清风雅舍开始到现在,李子冀都不觉得自己和对方有什么缓和的余地和必要。

“我想我来的恰到好处。”

他走到牢狱阻隔的阵法之外停下脚步,看着站在其中负手而立的李孟尝,平淡开口。

这种父与子之间,对和错与否,其实并不能对李子冀产生什么影响,但要说一点没有那也不会,就如李孟尝的复杂一样,他的心里同样也有些复杂。

只是他的复杂,更倾向于厌烦。

对这一切的厌烦,就像一件事明明和你没有太多关系,你却非要去做,或者说厌烦有些严重,更准确的应是不耐和挣扎。

他该为李小婉报仇。

这是李子冀来到这里的唯一原因,却又因为无法真正对皇后出手,导致他对在其中扮演推波助澜角色的李孟尝念头挣扎。

遂宁那场大水,虽非李孟尝所为,但他毕竟抛弃了李小婉,且坐视李小婉的死发生。

至于当年派中年刺客,包括后续几次要杀他的事情,其实李子冀反倒没怎么在意。

要杀他的人太多,根本没什么好在意的。

李应保持着沉默,当李孟尝拒绝的那一刻,当李子冀走进来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经没办法再插手这件事情了。

父子三人,每一位单独拎出去都天下闻名,若是三人能够齐心协力,那声势只怕会令无数势力感到震惊和艳羡。

可偏偏,父子三人,却走着三条不同的路。

也许每个人选择的道路都注定是不一样的,可这其中是否又有着李孟尝的原因呢?

如果这位父亲能够将一切做的足够好,也许李子冀当年出生便会在国公府,李小婉也就不会死,李应也不会与家中断了联系。

李孟尝的脑海之中其实也偶尔闪过类似此般的念头,这或许是他内心之中唯一认为自己有所不善的地方。

看着面前的李子冀,眉眼里或许还能够瞧得出李小婉的神态,只是他早已忘记了李小婉长什么样子,那样的女人对这位镇北将军来讲,就只是一次错误后的邂逅。

“你来的的确刚刚好。”

李孟尝淡淡开口,算是对李子冀的话表示赞同。

李子冀如今已经入了五境,当年如今,匆匆时光仿佛犹在眼前,当年谁又会想到,曾经一个衣衫褴褛逃难到京都的人,会成为如今在圣朝,乃至在整个世界都举足轻重的人物?

也许从扶摇台之后,李孟尝就已经想到了如今,所以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惊讶,忌惮,平静的像是站在牢狱之中的人并非自己一样:“他们说,能改变这一切。”

虞苏会离开皇陵,颜如玉会对俞眉动手,钟离楚狂等人会出手覆灭冥府,圣朝所有叛逆被以难以想象的巨大力度一扫而空。

发生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南林居传回来的消息。

李子冀反对。

李子冀,就像是点燃这些干柴的火星,是将这所有人串联起来的线条。

李子冀点了点头:“很多人都这么说。”

李孟尝问道:“你觉得你能改变这一切吗?”

李子冀道:“也有很多人这么问。”

他没有直接回答,因为这注定是谁也不会知道的答案,而这也正是李孟尝认为很可笑的地方。

“尊敬重要,信念重要,追随重要,但立足于现实的对错更重要。”

父子二人之间从来都是如此话不投机的。

李子冀也没打算继续在这件事情上多说下去,因为类似这样的交谈已经发生过太多次,以后还是会发生,而且还会发生更多次,但最起码,他现在并没有要和李孟尝交谈的打算。

“改变与否,成功或失败,那都是我的事情,而今天我来这里,并非是要说服你什么,也不是为了要和你谈论这件事情的。”

他们之间,本就没什么好谈的。

李孟尝看着他,道:“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长时间。”

也许当年他就预料到会有现在这么一天,父子二人之间的这一战,总归是无法避免的。

李子冀面无表情:“很抱歉,让你久等了。”

二人的身体之中各自都有着气息隐隐透出,隔着都卫禁军牢狱的阵法边缘相互碰撞着,那阵法在一瞬间变得黯淡,随即自长安大阵之中吸纳着力量重新变得坚不可摧。

两个人彼此之间的距离不远也不近,就像那日站在国公府门外相互对视的那一眼。

长风从外面走了进来,牢狱之中的大阵受到压力,身为镇守在此处的都卫禁军副统领他自然是能够感受的清楚。

他眉头皱着,在走进来之后看见对峙毫不退让的二人,那眉头皱的更深。

李子冀和李孟尝两个人身上透出来的气息都不算特别强大,但却绝对的坚定难以动摇,这也意味着这对父子仇敌在今天是一定要分出一个结果的。

无论什么都不能阻拦。

包括这间牢狱之中的大阵。

“如果这是你们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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