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上一代的六境陆续陨落后,这方天地也到了该要再次轮回的时刻。
藏匿在阴影之下的异教开始了蠢蠢欲动,于天地各处开始布局,虞况找上了异教之主,那位存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甚至可与北海之主比较寿元长短的,居于天地幕后的观察者和掌控者。
他希望异教能够暂时停止轮回,给他更多的时间去尝试改变,也希望异教之主能够给出某种可能。
毕竟,谈论到对天地的了解,在道门之外,异教所知道的只多不少。
异教之主没有愤怒,没有嘲笑,在得知虞况的目的后,平静的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但这场谈话的结果并没有因为毫无保留而美好,反而因为毫无保留而更加沉重。
因为虞况看不到任何能够改变的可能。
但他并没有感到绝望,因为自己总是与众不同的,虞况不过才刚入六境,暂时没有改变世界不完美的能力,可百年后呢?
五百年后呢?
一千年后呢?
虞况需要时间,他对异教之主表明了自己的意愿,他希望异教暂时不要动手,但异教之主选择了拒绝。
在异教之主看来,这是没必要的挣扎和徒劳,拖延的时间越久,对世界本身的损害就越大,带来的不确定性就越大。
也许世界还能够在撑一千多年的时间,但倘若真的等到一千多年后再开始收割,在这漫长时间里对世界本源造成的损伤也许会让下一次的轮回提前两千年不止。
而且等到最后,万一发生什么未知的变故,届时即便在紧要关头完成收割,也许也将无力回天。
谈不拢,那就只能打。
圣皇发动了一千四百年前那场至今被人提起还会震荡人心的战争,以圣皇为首,北海之主,道门之主,儒山掌教,神教教皇,佛主,院长,妖皇,一共八位六境联手,重创异教,斩杀异教之主,将异教从天地阴影之中逼退到无尽平原。
那场战争死了很多人。
圣皇的族中子弟几乎陨落了个干净,少数存活的也在这一千多年时间里陆续死去,到如今,就只剩下齐王一脉。
也就在那场战争里,圣皇征服了无数人,得到了一个崭新的名号。
虞帝。
从那以后,天地恢复了长久地平静,势力格局重新划分,虞况创立了如今的圣朝,院长则继续追随他成立了圣朝的中坚力量,三千院。
妖皇脱离北海,带着六宫创立妖国。
但这世上不会有永远的和平,尤其是当一个人拥有偌大势力之后,很多事情都开始身不由己。
妖国和圣朝开始发生摩擦,北海也虎视眈眈不再安稳,曾经的联盟开始悄无声息的破碎。
最重要是,伴随着时间流逝,当初这些意气风发想要改变世界拯救万民的人,在束手无策面前,慢慢的选择了妥协。
没有办法,始终还是没有办法。
终归还是要再走异教的路。
在这种情况下,各大势力分歧渐渐走远,佛门与神教开始走了自己的路,北海不再在乎天下人的死活,儒山掌教放任异教取走了那颗心脏。
道门之主选择了避世不出。
如今再度面对的,正如一千四百年前一样。
只是这一次不再留有更多的时间拖延,圣皇知道,自己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做出一个尝试。
这世界得了病,一定要医治,长久的拖延下去不是办法,终归只是治标不治本。
重病就要下猛药。
“如果这是我一千年前的选择,那就让我承担一千年后的结果。”
圣皇的目光从太极殿外收回,落在了沉默站在殿中不语的百官身上。
第988章 开始
圣皇的目光曾经落在过李子冀的肩上,从那一刻开始,李子冀便明白了原来有些人的目光竟也是有重量的。
或许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李子冀就已经心折于这位令人尊敬的帝王。
如今,当圣皇的目光再度落在所有人身上的时候,百官们也同样感受到了其中的重量,让原本压抑的气氛,陡然变得肃穆起来。
如果一定要开始,那就不必去思考成功还是失败,做,便全力去做。
由此带来的所有后果,他们愿意一同承担。
在这一瞬之后,百官之中所有的派系,所有的争执,所有的恩怨全都被抛之脑后,每个人心里都只有一个声音,一个一模一样的声音。
追随陛下。
百死无憾。
没有人说话,但彼此之间表达出来的意思却被所有人清晰无比的感受到,在这样的同仇敌忾,齐心协力之下,即便是圣朝决定出兵北海,都没人觉得会输。
他们的脸上本不该有什么凝重的神色,但包括太尉和两位相爷,每一个人的脸上全都布满了凝重,因为他们都很清楚,这一次圣朝所需要面对的不只是北海那么简单,而是整个世界。
再如何强大的人,也很难和全世界抗衡。
“现在是什么时辰?”
圣皇的目光从百官身上移开,抬头透过殿门看向了外面湛蓝的天空,对于长安城来讲,六月末的天气正是最好的时候,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当桥下的风拂过柳枝吹起衣角,你会发现世上再也没有比这还要更加美好的事情。
幸福其实很简单,就只是被风吹过的一瞬间。
当六月的风透过殿门卷起百官朝服的时候,这种最简单的幸福却变得弥足珍贵。
左相道:“刚到未时。”
正午才过,正是下午刚刚开始,日头会在这时候变得清淡,被晒了很久的青石面和泥土缝隙会散发出温暖的味道,这是最舒服的时候。
朝堂上没能看见几个人的身影,比如宋帅和颜先生,甚至就连都卫禁军统领少典也没有出现,三千院来了息红衣与段书生,但俞眉却并未露面。
只不过和前几日的心有疑虑比较起来,如今百官们对此并不再感兴趣,如果只是一人未到可能还有意外,如今四人全都不在,很显然是圣皇的授意。
息红衣和段书生来的最早,二人的情绪也最是认真严肃,院长身陨就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如今大师兄去四元浑天镇守,二师兄错估时间未写完第一百本书,虞苏和梁安安去了朝歌皇陵,顾春秋和李子冀还插不上这件事里。
事实上,就连他们两个都几乎无法插手,这完全是圣皇一个人的事情。
他们帮不上太大的忙。
皇后没有出现,也许还在鸾凤宫里,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件事,或许是因为害怕去面对这件事所引发出来的可能性。
太极殿里保持着安静,圣皇坐在帝位上,一如往常一般轻轻靠在那里,他身上穿着漆黑绣着赤金云纹的尊贵衣袍,凝望着殿外的目光就和那蓝天一样清澈。
“我打算做件事。”
在片刻的沉默后,圣皇终于是再度开口,他的声音仿佛永远都是那样平静,在平静里藏着惊雷和沉重。
百官们并未说话,只是微微躬身,以此表示尊敬和聆听。
百官之中少部分人,比如两位相爷和太尉以及御史中丞,是完全知晓真相的,六部尚书等是知晓大部分真相的,剩下的人只是或多或少知晓或猜测到一些。
在这种时候,圣皇应该将所有的来龙去脉全都说一遍,如此才能有更好的应对。
但圣皇并不打算说出来,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秘密这种事情之所以会成为秘密,就是因为有着绝对不能被人知晓的原因,如果十方世界以及收割轮回的事情传的人尽皆知,那么这个世界就不会再安稳。
无数百姓都会知晓自己可能是被收割杀死的对象,届时会变得太乱,任何人都无法掌控,那远比轮回本身更加危险。
危险不需要你们知道,我会去处理好,如果我失败了,那会死在你们的前面。
这是圣皇的念头。
“这件事我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无论结果如何,现在都已经到了开花的时候。”圣皇的目光里蕴藏着无数变化,唯独不变的就是那始终平淡的声音:“我要见你们,并不是要你们帮什么忙,就只是告诉你们,我要去做这件事,仅此而已。”
今天的开始意味着天下的变化,尤其是一旦结果不受控制,那么圣朝内部的变化将是最巨大的,他需要百官知晓,也需要百官去做个见证,去做出只属于他们自己的抉择。
圣皇从帝位上站了起来,于百官之中走过,在殿门前停下了脚步,都卫禁军就站在外面,纷纷抬头朝着圣皇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他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却能够预感到皇宫之中气氛的不同寻常,但他们的眸光里却充满了坚定,因为每一个圣朝子民都坚信,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只要有陛下在,都可以转危为安,再大的麻烦都不能算是麻烦。
那无数目光里所蕴藏的尊敬和希望,就是圣皇所愿意去用一切守护的东西。
他站在门内沉默了很长时间,衣袍边缘赤金色的云纹不知被风吹起了多少次,而后他才缓缓开口。
“无论此事的结果如何,圣朝永远都是圣朝,我希望你们能永远记得这一点。”
衣袍边缘触碰地面,圣皇站在太极殿里,抬起手探出了太极殿外,他的手很干净,比任何人都干净,却已经满是皱纹,也许是因为他依靠这双手支撑维持天地格局太久太久时间,所以这双手远比任何人都要沧桑。
阳光斜落,恰好就落在他的掌心上。
身后百官,纷纷跪在了地上。
第989章 圣皇法旨
圣朝不兴跪拜礼仪,此时此刻百官却全都跪在了那里,用行动表示自己会谨记圣皇所说的话,无论结果如何,圣朝都不会改变。
圣皇没有转身去看身后,他盯着自己手心上的阳光看了一会儿,这个世界的未来就如同落下的这束阳光,握在他一个人的手里。
太极殿的地面所铺的方砖材质特殊,明明是单独的一块块,铺在一起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缝隙,一眼望去就好似是完整的一块,没有缝隙,自然就不会有任何遗漏。
无论是灰尘还是污垢,甚至就连燃烧在太极殿里的烛光,都没办法渗进去。
但现在,却忽然有着点点金光从没有缝隙的方砖之下渗透出来,起初只是一点,随后越来越多,整座大殿的地面都完全被金色的光芒所遮掩。
弥漫着,像是流淌的水。
这些光亮升起的位置并不高,堪堪只是到百官的脚腕处,弥漫的范围却越来越广,最开始只是在太极殿里,渐渐的已经弥漫到了太极殿外。
而且,这些光芒并不单单只是从一个地方涌出,百官们抬头朝着门外看去,可以清晰无比的看见整座皇宫的目光所及之处,全都开始涌现金色的光。
这些光芒没有温度,每个人却都感觉很是温暖。
“国运。”
息红衣用手轻轻触摸着那些金色光芒,光芒没有实体,自然是触摸不到的,他的心里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紧张。
段书生,以及太尉等人也全都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这是圣朝的国运,遍布圣朝的每一寸疆土,看不见摸不到,但却切实存在着,他们抬起头纷纷将目光汇聚到了圣皇的身上,毫无疑问,这是陛下的手笔。
国运的力量同时在圣朝的每一处角落涌现,不仅仅是皇宫里,长安城,彩云山,乐游山,小玉宫,朝歌,洛阳,金陵,百岁城,汝南,南境,北境,圣朝的每一寸土地,全都在同一时间涌现出属于国运的金色亮光。
整个圣朝,好似突然之间变得无比明亮,这种明亮甚至反过来压下了太阳的日光。
无数人都因为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惊骇的不知所措,无论正在做什么,修行也好,吃饭也罢,甚至就连争斗杀人,都在此时此刻同时停止了动作。
“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明所以,紧张,恐慌,无数种情绪在同一时刻迸发出来,上到权贵,下到贩夫走卒,全都慌乱的看着这莫名生出的变故。
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面对未知,很少有人能够淡然自若,泰然处之。
有胆子小的幼童已经因为害怕而大哭起来,就算是经验阅历再如何丰富的人,也从未见过类似这样的场景,抬头看去,甚至能够瞧见在遥远的地平线外,也在泛着同样的光芒。
因为身处其中,所以往往很难看得清楚。
如果将视线无限拔高到苍穹顶点,就会更加惊讶地发现,国运显现所散发出来的亮光,不仅仅只是局限于圣朝疆域内,像是扩散开来的海浪,以圣朝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不停地蔓延。
已经覆盖了天山门,越过了斩龙山脉。
超出了南境,洒满了那无尽黄沙。
抵达了庆苍国内,引起了双飞燕的注视。
出现在了儒山脚下,让无数学宫里正在探究学问的读书人惊叫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