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从圣 第480节

追逐的脚步随之加快,沿途总能遇见其他人,彼此充满戒备的对视一眼,随即在保持一定安全距离后继续朝着同一个方向奔去。

一张张脸上全都带着难以掩饰的忐忑和激动,他们有种预感,那就是自己等人距离李子冀已经非常近了。

......

......

苍穹之上如盖般的大阵闪烁着若隐若现的蓝色光亮,在渐深的夜里代替了月光照耀着山脉之中的道路,今夜没有下雪,但今夜却也并不明朗,当蓝色光亮隐没之时,一切就又恢复了漆黑一片,当光亮出现时,幽静到令人不安的山林又浮现眼前。

这种不停变化的交错像是晨曦之前弥漫出的雾气,充斥着莫测且令人不安的气息。

纪飞羽此时此刻的心里就有这样一种不安的感觉,明明是很静的山林,明明大山在夜晚时分就应该这么静,可不知为何他的心脏偏偏跳动的越来越快。

身为琉璃宫的四境执事,纪飞羽已经在这片山脉之中搜寻了一个月之久,这时间真的很长,长到了他心底的不甘已经强烈到了近乎于癫狂的程度。

他迫切希望能够成为五境长老,不仅能够突破寿元的极限,同时还能够在琉璃宫内掌控更高的权力,借此与攀附北海。

何况上次琉璃宫在颜北手上吃了那么大的亏,现在李子冀身陷绝境,只能徒做困兽之斗,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个好的机会?

只要利用这山脉里其他利欲熏心的人杀死李子冀,即便无法得到宝物,只要自己将这个消息送去北海通知君上,想必也能得到赏赐。

“哗啦。”

有声音突然在幽深处响起,兀自沉浸在自己念头里猛地一惊,浑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都随之紧绷起来,包括与他同行的其余人也都是如此。

没办法,人的名树的影,虽然全都在说李子冀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可谁知道这话真的假的?

“好像,好像是树叶的声音?”

纪飞羽身后,大概一行七八人全都是屏住呼吸不敢有半点异动,直到半晌之后方才将提着的心慢慢放下,脸上的惊色这才渐渐褪去,勉强笑道。

的确,在这座大山里,有风吹过山林让树叶哗哗作响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纪飞羽也稍稍松了一口气,继续又往前走了两步然后脚步猛地顿住,那张刚刚才略微放松下来的面容在一瞬间变得惨白一片,背后甚至都渗出了冷汗。

现在是冬天,大雪满山,山林之中除了几种特殊树木之外,其余的叶子早已经落了个干干净净,既如此又哪里来的树叶声?

他感觉自己的脖子有些发酸,心底先前生出的不祥之感愈发强烈,强迫着自己转身朝着声音响起的方向看去,不知为何,明明还什么都没看到,他却几乎已经紧张的喘不过气。

无名大阵恰好闪过蓝色的光,将刚刚还漆黑一片的山林照耀的清晰一片,纪飞羽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随后又猛然缩成一点,其身后众人更是直接惊呼出声。

因为他们看得很清楚,有一具尸体吊在高高的树杈上,看样子先前应该是在更高处,因为被风吹拂导致尸体坠落下来挂在了下方的树枝上,至于为何会发出哗啦类似树叶的声响...

纪飞羽将目光放到了那具尸体的腿上,许多类似鱼鳞一样的铁片连接成一根绳索将其双腿紧紧缠绕在一起,因为突然坠落的缘故导致鱼鳞般的铁片发生碰撞摩擦延伸后又收缩,所以才发出了声音。

可真正让他们感到惊恐的却并非是这一具尸体,而是数十具!

残肢断臂以及发乌的血迹挂满了干枯的树枝,有的身体被树枝洞穿,有的被利器切割一分为二,还有的被斩成了数段,那一张张面孔上所残留着的是极其骇人的惊恐惨状,尤其是在大阵释放出来的蓝色光亮下显得更加阴森,宛若人间炼狱,令人不寒而栗。

鲜血已经干了,证明这些人最起码已经死了半个时辰以上的时间。

没有人说话,或者说他们都已经说不出话,在惊骇过后更是险些直接失控,慌乱无比的观察着四周,一颗心再度提到了嗓子眼。

原本追逐李子冀想要夺取宝物就已经承担着很大的压力,沿途一直遇到同样目的的人再加上据说李子冀已经是强弩之末,所以这种压力才能在贪婪地欲望下被压制,可现在亲眼见到这几十人都死在了那据说已经强弩之末的人手里,原本被掩盖压制的压力顷刻间就如决堤之水般迸发出来,几乎要将他们吞噬。

没错,从那些尸体上残存的剑意就能够感受出来,杀他们的人必定是李子冀,也只能是李子冀。

纪飞羽的脸色也很很是难看,巨大的压力几乎让他起了无论如何也要离开这座大阵的念头,但很快,他紧绷的身体忽然放松了下来,并且就连阴沉惨白的脸色也都开始有所恢复。

第923章 原来是你(下)

“看来我们的运气不错,上天注定要让李子冀死在我们手上。”

纪飞羽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使得众人恐惧的环顾四周,生怕不小心被人听见。

瞧着他们如此模样,纪飞羽反倒是笑了起来:“这场面看似惨烈,但实则恰恰能够证明李子冀已经穷途末路。”

众人一愣,然后都是用看疯子的目光看着他,杀了几十人,他们甚至还在其中看见了数个早已闻名天下几百年的老怪物,这叫强弩之末?

纪飞羽道:“李子冀故意示弱,将贪婪宝物追逐他的人吸引聚集在一起,然后出手将其覆灭斩杀,用以震慑我等,可为何如此?”

为何如此?

这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纪飞羽也不等他们回答,继续说道:“李子冀天下无双,若是他全盛巅峰,别说宝物在他手上,就算是他拿着宝物在我们面前走过,又有谁敢动手?”

没人敢动手,毕竟没人会找死。

纪飞羽道:“所以如果李子冀真的伤势不重,他一开始大可不必奔逃,来几人杀几人,意识到没机会的我们必定会放弃追逐的念头,如此一来岂不比他费尽心思伏杀引诱更加有效?”

“但他偏偏没有这么做,而是通过示弱,让我们生出一种他并未受重伤的假象,从而震慑我等不敢继续追逐,为什么明明一开始就能达到的目的偏要等到现在?”

其他人也似乎听懂了,明明可以更简单做到,李子冀却偏偏用了偏难的法子,用更强势的态度来掩饰自己的弱势。

若真是如此....

众人原本因为恐惧而生出退意的心思再度活络了起来。

纪飞羽抬头看着那些生长在各处的黑色火花,迈步跟随前进,然后脚步猛地再次停下,那张刚刚还胸有成竹的面孔陡然骤变。

“火花...消失了?”

......

......

火花消失了,那跟随李子冀身上,将近三天三夜,所过之处定然会留下痕迹的黑色火花竟然就这么消失了。

为所有人引路的明灯无端熄灭,就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李子冀死了,要么是李子冀的伤势已经有所恢复,所有人脑海里生出的结果都是后者。

秦政和柯西里也是如此。

很巧合,他们三人同时来到了火花出现的最后这处地点。

“我认得你。”

秦政看着走到近前的柯西里,平静的眸子里并未有太浓的警惕,圣朝人总是会关注李子冀的经历,自然也知晓李子冀在插花镇与柯西里一同回去神山的事情。

何况,天底下这般古怪滑稽打扮的人,就只有柯西里一个人。

“我不认得你。”

柯西里耸了耸肩,目光在一旁的秦明身上看了一眼,随即若有所思:“但看样子你也是来救李子冀的。”

一个要杀李子冀,要抢夺宝物的人,身边是不会跟着三境修士这样的累赘的。

秦政看着火花消失的地方:“李子冀伤势有所恢复,这是好事。”

失去了火花留下的痕迹,再想找到李子冀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对那些追逐者来说是如此,对他们这些拯救者来说同样如此。

柯西里双臂环抱,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你不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吗?”

“有意思?”

秦政眉头微皱,没懂他的意思。

柯西里蹲下身子,盯着在雪面上盛开的一朵黑色火花,在秦明诧异的目光里将自己的手掌放了上去,诡异的黑色火焰顺着他的指尖迅速朝着手臂蔓延过来,柯西里却不以为意,神辉映照手臂,将蔓延上来的黑色火花清除干净。

“这诡异的火焰虽然难缠,却还没到无法处理的程度,我尚且能够应付,何况李子冀呢?”

秦政听懂了他的意思:“除非他是故意的。”

柯西里微笑道:“他在洗剑宗得到了以身化剑,又于焚香节得菩萨金身,这天底下到底多重的伤是他三天三夜也不能恢复的?”

秦政道:“所以你才说很有意思。”

柯西里点了点头:“所以我才说很有意思。”

秦政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柯西里原地坐下,身体靠着一棵树,将头上的草帽摘下放到一旁,淡笑道:“我打算就这么坐着。”

......

......

没有了黑色火花的指引和预判,想要再简单直接的找到不知去往何处的李子冀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很多人开始起了放弃的念头,即便是想要继续寻找的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

长夜将明。

并无日光,只是天渐渐亮了,李子冀的身旁有一座小湖,甚至不能算是湖,大概只有数十米方圆大小,他背后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但苍白的脸色还是能够看出他受到的伤并未完全恢复。

尤其是那双眉在用力皱着,他就站在这座小湖前方大概十米的距离,自己与湖水之间平坦没有任何阻隔,可他却始终站在这里,不曾向前迈出脚步。

从被不死者追上之后,再到佛门三位苦行僧碰面交手,然后就发生了许多破釜沉舟的人打算从他身上得到所谓宝物,他能够感到这一切的背后都不是巧合,一环扣一环,就像有人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

尤其是伴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就愈发的强烈,他甚至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这一路沿途的追逐都是为了逼迫他走进一个陷阱,一个更大的陷阱。

那个陷阱应该就是这里。

李子冀望着这座小湖,最终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湖水碧绿,像是一处倒映着深渊的幽潭,四周都很干净,一眼望去空无一物。

“你终于还是来了,我本以为你会绕开这里。”

熟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似乎是有意让人听不见身处何方,李子冀的目光却始终都没有离开面前的这个深潭。

一道人影也缓缓地从潭水之下破水而出,就那么站在水面上,看着走过来的李子冀。

这声音很熟悉,这人同样也很熟悉。

是木南山,他看着李子冀,平静的目光就像是当年扶摇台上二人相遇。

“原来如此。”

李子冀瞧着他,既然是木南山,那这宛若大网笼罩一切的感觉,也就不足为奇了。

第924章 岂非可悲

深潭从来都不会随风荡起波澜,碧色深沉像是看不清深浅的人心,只是当有人踩踏在上面的时候,潭水便不可抑制的波动着。

人心也是如此,只有当你去伸手触摸,才能体会的更加清楚。

木南山还是以往熟悉的打扮,穿着象征着儒山弟子身份的长袍,只是看上去似乎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清瘦了一些,他在看着李子冀,目光里有着复杂的神色,很快便恢复平静。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的?”

他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李子冀道:“从遇见佛门那三位苦行僧开始。”

他的声音里也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和木南山的平静不同,他的目光里带着一些失望。

木南山点点头:“的确,想不动声色的瞒过你实在不容易,你身怀菩萨金身,就算不死者留下的伤势再重,也早该恢复,之所以一直拖着,就是想引我出去?”

天已经亮了。

驱散了夜晚的漆黑却让四周多了更难以抹去的阴霾,李子冀并不否认这一点:“不死者追踪我出现在这里很正常,可在不死者之后佛门的三位苦行僧就紧接着出现,这就很不正常,从那一刻开始我就清楚背后一定有人在操纵这一切,何况后来又莫名其妙流传了我身上拥有无根之地遗留宝物的传言,我想过是君上,我想过是冥府,甚至我想过是异教,唯独没有想过会是你。”

木南山沉默了一会儿:“你早应该清楚,我们之间的立场注定会如此。”

李子冀望着他:“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最起码在今天之前我一直都这么认为。”

他好似看见了新历三十一年年节后一同前往落凤峡的那一晚,看见了站在儒山上二人立誓要扶正乾坤的那一晚。

人世间最可怕最可悲的就是曾经志同道合的人反目成仇。

木南山沉默了更长时间,然后道:“你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始终都会保持冷静和理智,仿佛天塌地陷也无法动摇你的内心,所以你应该也很清楚,朋友和天下二者比较起来,孰轻孰重,该如何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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