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痴的声音响起，然后便见到他所在国度亮起光芒，随即平息，李子冀知晓这应该就意味着已经先行一步，他抬头看去，目光落入到书痴国度的每一处细节，敏锐的发现对方调动了粮草先行，刚出大城。
大城是交通要塞，四通八达通往边境诸多城池，很难判断书痴的最终目标在哪里。
“两国攻伐吗...”
李子冀大概清楚，所谓胜负，想来便是要将对方的国家覆灭，所以这场对弈说到底还是要行兵策。
虽然不知道书痴的目标是发兵何处，不过边境却也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等对方完全暴露目标之后再调兵也不迟，所以李子冀没有急着应对，而是先处理内政。
他发现想走哪一步棋也不是念头一动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比如最基本的征兵，必须要有足够的库银支撑，调兵遣将也是如此，不同的地形也会影响胜负和行军速度，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国家，一切调度都需要以实际情况为准。
书痴再动，大军开始出发。
李子冀不动如山，处理国家南方蝗灾，尽量保证土地收成不受太大影响。
书痴征调民夫修理运河。
李子冀调整朝堂内部架构，使得官员配置更加合理，政策执行的速度要更快。
比如原本李子冀处理蝗灾，并非一步踏出直接处理完毕，而是需要等待三五步之后蝗灾才会被处理干净，当政策执行速度提升后，三五步才能达成的事情现在只需要两步即可。
这都是优势，若是放到战场上，效率的提升将能够影响战局。
双方就这样各自布局，李子冀也渐渐的得心应手起来，他发现这样的对弈方式和围棋也有相似之处，只有在布局的时候手法越是高明，之后拼杀的时候才越是占据上风。
只不过这种方式还没有做到尽善尽美，在李子冀看来如果真正要各自操控国度交手就应该和观圣卷里一模一样，而不是现在这般你一步我一步，甚至能够将彼此的动向看的一清二楚。
“不愧是李县侯，这么快就已经发现了布局的重要性。”
书痴开口称赞。
二人都处于上帝视角，若是不进行布局，直接出兵攻打，那李子冀尽收眼底派兵应对，如此你一下我一下永远也不可能分出胜负。
可若是布局美妙，就比如书痴现在十三路大军横推，李子冀很难做到完美防守，总有顾及不到之处，届时平衡就会被打破。
李子冀没有说话，利用行商以及丰收之后获得的资源开始屯兵，这些招募的新兵当然不能直接上战场，必须要经过数步的练习之后才行，为了防止交战之时兵源不足，练兵必须要提前做好准备。
第764章 二选一
书痴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在李子冀开始吞兵之后他也立刻开始，只不过由于他的内政尚未改革，屯兵速度要比李子冀慢上数步。
终于，在经过一段漫长的布局之后，书痴十三路大军兵临城下。
李子冀早已经做好了准备，调度之间尽显从容，并且援兵早已经在路上，辎重粮草无数。
攻城永远都是比守城更难的，由于一切尽收眼底，所以很多兵策上的东西都无法动用，就像围棋吃子，看的是取舍权衡。
天降大雨。
李子冀援军被缓了三步，书痴趁势猛攻，数座城池岌岌可危。
李子冀动用了插入敌国的暗棋，在朝堂上指责书痴大动干戈却毫无成效。
朝堂颜色变红，书痴只能回头先顾朝堂内政，拔出暗棋。
这是李子冀布局之时派去敌国行商的商人，双方贸易往来互相赚钱对彼此都有好处，书痴当然不会阻止，没想到竟然是奸细。
如此一来，大雨所缓数步便已结束，援兵赶到，书痴败退。
李子冀出城追击，这是很好的机会，而且书痴溃军之后也没有任何援兵，完全是一块必死的棋。
书痴也很清楚这一点，索性不再理会，拉出攻城器械，大军重心转移另外战场。
如此一来李子冀就面临一个抉择，下一步是继续追击彻底剿杀溃军，还是防守边城不被攻破，他没有犹豫，立刻选择追击溃军。
溃军被剿灭，两城之地危机尽除。
但书痴大举进攻，边城随即告破。
不过边城虽破，却孤立无援，李子冀调军压上，城内守军便宛若无根浮萍。
书痴皱着眉，在思考许久之后还是做出权衡，从边城之中撤走。
如此一来，李子冀不费一兵一卒重新占据边城。
“看来先生对兵策并不熟悉。”
李子冀开口说道。
从这里就能够看得出来书痴对于调兵遣将攻城略地其实并不擅长，孤军深入，后无援兵，粮草辎重遥远，即便占据了城池也绝对守不住，最终的结果就和现在一样，纵使城破也只能退去，否则等待的就是这支军队的覆灭。
书痴没有说话，退兵重整。
李子冀开发矿产，提升经济。
这样的两个国家想要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是很困难的事情，在经历过先前的一系列交手后就再度开始了消化，如此过了百手。
两军时有摩擦，伤亡皆有，同时各自都不敢轻易退走，每日粮草消耗巨大，国力渐渐空虚。
原本书痴长途跋涉应该消耗更甚，但两国之间距离不算遥远，所以消耗其实并不比李子冀多多少。
面对这种情况只是节源开流，节源轻易不可行，于是各自开流，在国度一侧开荒种地，百手时间，国度之内已经过去了数年光景。
朝政出事，各地突发情况都需要处理。
如此又过了十几手，书痴好似终于等不及了，大军再度压上，而且攻势比一开始还要更加疯狂。
李子冀一边防守，一边派出军队绕过袭击，按照之前的发展，在没有好的机会后书痴就会退兵重整旗鼓，但这一次却没有一点退兵的意思，反而又新增六路大军，总共十九路倾国之力尽出。
李子冀压力骤增，但屯兵的好处就在这时候彰显出来，身为防守的一方占据兵力优势，能够稳住局面。
不过这样一来国家压力更大，李子冀调动无数百姓前往荒地继续开荒。
到了这一步双方都很清楚，马上就要到分胜负的地步了。
书痴依然一步不退，十九路大军齐结，朝着中路压上。
李子冀寸步不让，城池之前如同尸山血海，战况陷入到了白热化，只不过书痴的劣势却越来越大，因为攻方劣势，要维持如此强度必定要前仆后继的不畏死。
数十手过去，十九路大军已经伤亡惨重，照这样的情形发展下去，落败几乎是肉眼可见的事情？
他在想什么？
李子冀观察着场中局势，忽然发现书痴下一步调动最后一支始终按兵不动的后备军朝着荒地方向走了过去。
在荒地之上，有一座大湖，像海一样。
李子冀皱着眉，打退攻城军，杀敌无数，胜利唾手可得。
书痴的后备军也已经来到了大湖之下，然后开始挖掘！
“你疯了？”李子冀看着这一幕，惊诧开口。
即便是现在挖掘大湖，对战局也没有任何影响，何必多此一举？
沉默了很久的书痴也在此刻开口：“我攻城失败，这盘棋的胜利已经摆在你的眼前如探囊取物，接下来你只需要走一步出城追击，我的大军就会溃败，但若是你走了这一步，我下一步就会令大湖决堤，正在开荒的无数百姓便会死于大水之中，届时你所剩下的就是一个少了四分之三人口的枯国。”
“如果你撤走百姓，最少也需要四步，四步已经足够我攻破你的防守，反败为胜，但你收拢残军依然还有防守之力，李县侯，你要如何选？”
两大国度栩栩如生，那些正在开荒的无数百姓脸上满是灿烂笑容，满心欢喜的为国效力，希望能够保家卫国，打退敌军。
无数张面孔带着对未来的期盼和热爱，就像是无数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书痴在盯着李子冀，因为他知道这是很难选，三千院和圣皇自诩为了天下百姓，那么现在和唾手可得胜利比较起来，天下百姓的生死是不是真的那么重要呢？
如果李子冀选择了天下百姓，那么就应该知晓继续和墨影争斗受苦的依然是无数百姓，为何就不能和解呢？
这整盘棋其实书痴一直都在为这最后一步做铺垫，因为他知道如李子冀这样的人绝不会放弃这无数人的性命，既然心怀天下，就该放弃私人恩怨，他说服的目的自然而然也就达到了。
李子冀望着他，看着两处需要选择的地方，沉默了很久后方才开口：“一个国家的存在就是因为有无数百姓存在，这场持续了数百手的攻防战归根结底也是为了保护这些百姓。”
书痴道：“所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李子冀点了点头：“胜利就在眼前，没道理放弃，人死了还可以再繁衍，这场战争若是败了，那就一无所有。”
他抬手轻点，边军亮起微光。
“出城追击。”
第765章 棋盘内外是不一样的
追击的军士掀起漫天的尘烟，咆哮如雷鸣震天动地，正如那大湖决堤的洪流般不可阻挡。
溃军的颤抖和百姓的哀嚎竟然在同一时刻响起，恐慌的气氛弥漫了大半张棋盘。
书痴的脸上写满了惊愕，他没想到李子冀竟然如此干脆迅速地就做出了选择，完完全全的抛弃了那无数百姓，眼睁睁看着那无数双面孔淹没在洪水之中。
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圣皇所展现出来的都的的确确是心怀天下，处处彰显着天下共主的责任，而身为圣皇执剑人，李子冀的所作所为几乎与圣皇完全一致。
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去想，他都不应该选择放弃这无数人。
书痴看着李子冀，在短暂的惊愕叹息过后，语气里反而带上了一丝轻松：“我可不可以认为李县侯已经同意了与墨影和解？”
李子冀还想继续追击，直到大军反扑敌国，书痴却已经投子认输，环绕二人周身像是万缕银丝的浩然气悄然退去。
后院的环境重新出现在眼前。
大军溃败，书痴手里已经无人可用，除了等死没有任何翻盘的办法，自然只能认输。
李子冀脸上没什么表情：“为何这么说？”
书痴道：“圣皇心系天下百姓，李县侯自然也是一样的，但在面对非生即死的抉择也能够立刻做出最正确的决定，就像面对这整个天下。”
李子冀不置可否：“这是天下的事，与墨影有何关系？”
书痴微微一笑：“因为李县侯既然能够放弃无数百姓做出正确抉择，那就足以证明你是一个足够冷静理智的人，而如你这般冷静的人，自然能够放下私人恩怨，选择与墨影和解。”
李子冀似乎方才恍然：“原来这就是你要与我下这盘棋的目的。”
书痴根本不在乎这盘棋的输赢，他只是为了将一切结果引导向这最后一步，李子冀若是选择了无数百姓，便会输棋，书痴自然可以用胜利者的身份要求他和解。
若是李子冀没有选择拯救百姓，而是如现在这般出城追击，那么书痴就可以用刚刚的说辞说服他，既然棋盘里能够冷静理智的做出违背内心的正确决策，棋盘外为何就非要死撑着做不到呢？
可以说，无论哪一个结果，最终引导指向的都只有和解这一条路。
而且经历了这一场棋局，毫无疑问要比这段时间书痴空口白话要更有说服力。
斜阳渐隐。
南林巷今晚并不冷清，这里距离朱雀大街很近，来往百姓权贵自然常常经过，李子冀看着书痴，在片刻的沉默后忽然问道：“先生认为我在做出选择的时候有没有看透你这盘棋的目的。”
书痴闻言眉头微皱，有些不太好回答这个问题。
李子冀也没有等他回答，直截了当的说：“如果你刚刚所说的话是对的，那就只能建立在一个前提下，那就是棋盘里的世界和棋盘外的世界完全一样，包括做出抉择面对的境遇。”
书痴道：“难道不一样？”
李子冀摇了摇头：“当然不同，因为棋盘里只有两条路，我要么选择救百姓，然后苟延残喘数十手，最终落败，举国消失，要么出城追击，牺牲百姓却能够赢得最终的胜利，这两条路无比清晰，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但棋盘外不一样，棋盘外固然无数现象都在指向这两条路，可毕竟还没有真的毫无选择，就像世间无数水流虽尽数汇于东海北海，流淌的过程却还存在着，墨影杀我，或我杀墨影，对这个世界固然有一定程度的影响，却还不至于让天下毁于一旦。”
“所以和解不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因为不和解还没到一定会毁天灭地的程度。”
书痴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随着斜阳隐没而隐于黑暗，他的眉头越皱越深，就连刚刚还挺拔的身体好像也变得佝偻了一些。
李子冀对于这一幕无动于衷，他的话还在继续：“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先生也许下意识忽略了。”
书痴看着他，已经没有了开口询问的气力。
李子冀道：“那就是虚假，棋盘里的情形无论再怎么紧迫，即便天地倒悬于呼吸之间，也终究是虚假的世界，那无数百姓也只不过是几缕浩然气幻化出来的虚假存在，所以对于做出这样的牺牲我的内心其实没有任何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