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冀抬手摸着小丫头的脑袋，笑着道：“这么大了还哭鼻子，若是被王风看见，肯定会嫌弃你。”
果果依然在他的身上蹭着，撒娇道：“谁管他~”
周郎童也已经走了过来，先是怪异的看了一眼果果，似乎还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开朗乐观的姑娘竟然也有说哭就哭的高强本事，然后又对着李子冀淡淡的点了点头。
儒山小公子素来是骄傲的。
李子冀习以为常，微微颔首算是回礼，便重新看向了东方木：“看来你之前的话不是在开玩笑。”
东方木面无表情：“无论你怎么说，在没有将李子集全都看完之后，我是绝对不会回儒山的。”
李子集？
李子冀微微一怔，随即将目光放到了那几名学子的手上，几人手里都拿着一本青皮书，书封上用十分肆意的笔法写着李子集三个字。
那几名学子都是长安文宫的读书人，之前也和李子冀有过几面之缘，甚至还在天香阁里一起喝过酒，可即便如此此刻在如此近距离再度见到李子冀依然还是难掩激动，争先恐后的举起了手中青皮书解释道：“这李子集就是我等自发收录李县侯所做诗词佳句，代您所出的作品集，里面还包括您生平所做之事以及所说警示真言，本想着请示过您之后再做宣发，只是实在拦不住天下众学子的如潮热情，只能不告而发，还望李县侯见谅。”
“对了，李子集的售卖由长安文宫和儒山联手进行，所获利益全部都会按时送来清风雅舍。”
东方木笑眯眯听着，末尾还特意补充了一句：“书封的三个字就是我的手笔，其实我一直觉得你这作品集应该分我一成收益。”
李子冀很惊讶。
这是完全出乎他意料的事情，而且这件事不算小，长安文宫和儒山联手售卖，再加上他本身的名气加持，以及这些质量极佳的诗词文章，可以说收益绝对是非常恐怖的数字，最关键是，全天下一定会有无数人购买。
进而所带来的影响是无法估计的，只是粗略一想，从今以后无论走到哪里，都能遇见读过自己文集的人。
李子冀很罕见的有些惭愧。
随即道：“这是好事，只是收益的全部全都给我有些不太合适，我只要五成即可。”
剩下一半其实并不算多，要给儒山和长安文宫让利，而且还要考虑到无数商会分销，以及圣朝之外的村镇里可能还会存在生活拮据的概率，偌大天下到处中转等麻烦事。
读书不是做生意，可想要真正流传天下就离不开生意，李子冀对如何做生意并不太感兴趣，儒山和长安文宫自然会把一切做好。
几位学子脸上都露出了犹豫之色，事关重大他们可不敢直接答应下来。
李子冀道：“你们回去之后把话带给学宫山长即可，他会同意的。”
几人这才点了点头，然后又和李子冀说了些话才恋恋不舍的离开，显然也很清楚李子冀今天刚刚回家，若是打扰太长时间就显得不美了。
屋内剩下了自己人。
李子冀环视一圈，字帖已经几乎卖光了，粗略一眼看去只剩下寥寥十几幅，这没办法，清风雅舍的字画是永远都不可能足够的。
东方木感慨道：“那可是天文数字，我粗略计算过，李子集一年售卖得到的利益，几乎比得上儒山一年的收益。”
这话若是传了出去无疑会让人震撼到失声的程度。
可细细一想也就释然了，毕竟李子冀名满天下，无论圣朝内外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再加上早有文名以及惊世四句，可以说这世上任何人都绝不吝于买上一本李子集。
有整个世界作为基本盘，获取的利益庞大到何种程度可想而知，即便是儒山这等大修行势力也是半夜偷偷流口水。
好在儒山和长安学宫都有文人风骨，纵然咂舌，却也依然坚定地将除去成本之外的所有利益送来清风雅舍。
李子冀道：“文章具备不可复制性，这也只是开始，以后的销量必定会大幅下滑。”
东方木点了点头：“这倒是，不过你真不打算分我一成？我那三个字写的可是龙飞凤舞，拿走了派头。”
他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就这三个字发挥的最好，哪怕是画圣师父见了也会拍着他的肩膀开口夸赞两声。
第754章 一位书痴
李子冀看了他一眼：“李子集闻名天下，不知多少人都想要在书封上留字，按理来说你应该出钱才对，哪有还让我分钱的道理？”
东方木眼睛一瞪，想要反驳，却又觉得李子冀这话说的还有些道理。
笑了笑，其实能在长安城看见东方木李子冀的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毕竟崔文若几人都留在了梨园，他又再度变成了一个人。
“从焚香节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年半的时间，就算是这李子集中的文章再多，也早该看完了。”
从新历三十五年五月结束到如今，已经过去了一年半的时间，说完这句话后李子冀自己甚至微微怔了怔，似乎是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离开长安城如此长久的时间。
对于修道者而言，一年半时间实在太短，对于李子冀而言，他觉得很长。
提起诗词文章，东方木的神色总是十分认真：“看完简单，看懂困难。”
“大兄，不要聊了嘛，我想吃你做的饭。”
果果摇晃着李子冀的胳膊，噘着嘴打断了二人的交谈，她都已经一年多没有见过李子冀了，对什么李子集，儒山之类的话题丝毫不感兴趣，甚至未来几天都不打算出去和王风二丫玩了，只打算做个跟屁虫紧紧跟在李子冀身后。
李子冀笑着点点头，然后将目光放到了一直没有说过话的怜月公主身上。
他想到了段非雨和他说过的话，庆苍国君时日无多，这话应该告诉怜月，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谋划也好，人情也好。
“晚上想吃什么？”
他询问道。
怜月公主似乎是没想到李子冀会忽然问这个问题，磨墨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道：“玉盘珍珠。”
......
......
李子冀将玉盘珍珠端上了桌子，这道菜工序并不简单，甚至可以说十分复杂，好在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问题，纵然比不上天香阁的大厨，却也差不了太多。
五个人，十二道菜，不能说奢侈，也绝对和简餐沾不上关系。
吃放过程中没人说话，几人其实都不是话多的性子。
放下筷子，李子冀看向了怜月公主，一年多没见对方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或者说这几年来怜月公主其实都没什么变化，终日在字画铺子和客人打交道并没有让她因此变得精明，身上尊贵的气质也一如既往，只是细细感受还是能够感受到一丝沉闷。
不过这也很正常，任何人身处怜月公主的位置，经历对方的经历都会感到愤怒和落寞，最终变成沉默与沉闷。
“庆苍国君快要死了。”
李子冀忽然开口。
说出的话让怜月的身子微微一僵，纵然脸上神色没什么波动，可那眼底还是闪过了一丝无措，像是在调整情绪，许久后方才开口：“好事。”
身旁的周郎童冷哼一声起身离开，他虽然年纪小，可懂得多，知晓这当中蕴藏着诸多博弈，尤其还是墨影有关，李子冀当他面说分明是没有把他当外人，但他又不想掺和这些事情里，所以只能起身离开。
东方木倒是没有起身，夹着玉盘珍珠津津有味的品尝着。
李子冀没有看周郎童，听着怜月的话轻轻点头：“我知晓你情感上可能一时间难以接受，但你能用理智压制情感，这很好。”
在落凤峡一事没有发生之前，庆苍国君对怜月的宠爱是从小到大的，父女之间自然感情深厚。
可这改变不了庆苍国君要杀怜月来逼迫圣朝的事实。
怜月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很清楚自己只是政治斗争当中的牺牲品，或许曾经的宠爱是真的，可和利益比较起来完全算不得什么，从那一刻开始她就很清楚自己再也不可能和父亲走回一起。
所以庆苍国君的死对她来说虽然情感上十分痛苦，可理智告诉她，那是好事。
一个人能够用理智压制情感，那就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怜月问道：“你应该已经全都计划好了。”
李子冀嗯了一声：“箭在弦上，只是时间还足够，你父亲起码还有几年可活，在这之前我应该要先去一趟妖国。”
去年李应特意告知过，妖古莲池这两年便要开启，算算日子，想必很快，对于通幽之地，没人会不感兴趣，李子冀自然要比其他人更加感兴趣。
怜月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那张脸上的表情总是不太自在。
这在常理之中，任何人想必都没办法自如面对这种事情。
其实世上每个人走到最后都是一个人的，无论过程再如何热闹，再如何绚丽，最终都会只剩下自己一人，又有谁不是孤独的呢？
当凝望着夜晚窗外的时候，总难免会有刹那的分神恍惚。
东方木道：“细细品味，其实太过理智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若是换了我，肯定做不来你们这些弯弯绕。”
他摇着脑袋，现在庆苍国君还没死呢，李子冀竟然就已经把身后一切都已经算计好了，这实在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同样也非常累。
他知晓李子冀身上肩负的责任，只是东方木不是一个会承担这些责任的人，毕竟他连身为画圣弟子这种简单的责任都承担不下。
李子冀道：“如果可以，我倒宁愿一切都简单些。”
东方木摇了摇头，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他现在越来越喜欢喝酒，酒醉后偶尔还能做出两句清醒时写不出的诗词。
“对了。”
放下酒杯，东方木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脸色非常罕见的有些凝重：“这一年来有个人一直在找你，这个人脑子有问题，而且很不好对付。”
李子冀问道：“谁？”
东方木看着他，神态认真，还带着对麻烦的无奈：“书痴。”
李子冀挑了挑眉：“书痴？”
所谓书痴，字面意思就是痴迷读书文学的书呆子，在圣朝里还有夸赞别人痴迷文章，追寻真理的意思，算是一种美誉。
但他知道，东方木口中的书痴绝不是圣朝那些人，而是儒山的那位。
那位真真正正，读书读傻了，认死理，不懂变动，十分难缠且令人头疼，脾气又臭又硬的死老头子。
那位怎么会有事找自己？
第755章 其实一切都无法永存
李子冀略皱着眉，觉得有些麻烦的同时还带着不解。
他听木南山提起过儒山的这位书痴长老，只是从未见过，因为对方行迹飘忽不定，常年游荡天下，即便是观圣卷那样的大事都没有回来。
以至于甚至有很多儒山弟子都忘了自家还有一位闻名天下的书痴长老。
木南山对这位的评价也很直接，就两个字。
迂腐。
自认为在书中看清了道理，每时每刻都在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上坚持着，即便是儒山掌教开口规劝也起不到一点作用。
一个无论自己做什么事情都认为是正确的人，没有自省和辩思，这样的人毫无疑问是非常可怕的。
最令书痴这个名头响彻天下，被无数人津津乐道且眉头紧锁的还要属其劝诫四方菩萨还俗那件事，天下人听说了这个消息无不是感到震惊和可笑，他们实在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够做得出劝诫四方菩萨还俗这样的事情来。
书痴偏偏做得出来。
并且做的很认真，做的一丝不苟。
东方木叹了一口气：“儒山上下大多与你关系亲近，只不过书痴长老实在不能算是正经意义上的儒山人，虽然我不清楚他找你是为了什么，但可想而知，一定会是个不小的麻烦。”
果果给李子冀倒了一杯温水，他拿起来静静喝着，对东方木的话十分赞同。
有人找上门最终只会衍变出一个结果——有事发生。
好事还是坏事从概率上来讲是一半一半的，但书痴不一样，因为书痴从不会因为好事来找上门，或者说在书痴眼中所谓的好事，在被找上门的人眼中看来却是麻烦。
最关键是，书痴本身的身份和实力就意味着他所带来的麻烦，通常不会小。
李子冀没有再说话，只是皱起的眉头始终都未曾舒展，他是一个很讨厌麻烦的人，可世上很多事情往往都是不如人意的，麻烦总是会自己找上门。
“希望不是什么大麻烦。”
他轻声道。
东方木苦笑一声：“我只希望他老人家不要糊涂到去三千院追你的地步，否则那才是真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