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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7章 秋雨,残霞,明月
只要雨还在下,那么山门前就永远不会真正安静下来。
地面被溢散的剑气切割出纵横交错的沟壑,雨水顺着沟壑汇聚流淌,沾染了泥土和砂砾而变得浑浊。
雾气已经散了大半,只剩些许在将散未散时被秋雨拍下,碎开又聚合,逐渐和溅射的水花贴合在一起,铺满了地面,就像是站在云端上。
......
......
山门前后两侧诸多目光仍在透过雨幕怔怔的看着,不清楚突然发生了什么。
这就走了?
眼看着便要冲开悟道锁的禁锢,实力恢复到巅峰的三公子即将与李子冀展开真正的生死之战,结果转眼周志便离开了,胜利果实明明唾手可得,却看也不看一眼?
那张白纸上究竟写了什么?
很多人都无比好奇,恨不得想要捡起来亲眼看一看,只是瞧着被雨水冲散消融的纸屑,这个念头显然不可能真的付诸行动。
这大概已经是未解之谜了。
不过也有极少数细心之人察觉到了周志转身离开前望向驴车的那一眼,那辆驴车里有什么?
驴车很安静,除了那头百无聊赖的耷拉着耳朵的小毛驴甩雨的声音之外就没有其它了,好似里面根本没有坐着人。
现在该怎么办?
很多人脑海中都相继生出了这个念头,陈世仙和白书惨败,就连三公子之一的周志也因为不知什么原因退走,整个浮萍山上下,谁还能继续应战?
他们看着李子冀,全都意识到了这同一件事。
月烛还在燃烧,即便是风雨再大,战斗再如何激烈,始终都在安安静静的亮着,刚刚燃烧过三分之一,可实际上每个人都清楚,一月之期虽然还剩下近二十天,却已经可以宣布结束了。
谁还能赢过李子冀?
因为陈世仙和白书下山应战的缘故,此刻山脚下数不清的浮萍山弟子都汇聚在这里,因为人多,所以压抑的气氛竟然显得有些隆重。
王祖长老身死,陈世仙和白书联手同样惨败,浮萍山已经没牌可出。
偌大山门,注定要颜面尽失,而且今天之后,李子冀的名声可想而知将会再度刷新天下人的认知,固然周志因为悟道锁而禁锢实力,可毕竟是三公子,李子冀那一剑能够占尽上风,本身就代表了不同凡响。
此战过后,或许三公子的地位不会受到影响,但周池这个三公子之下第一人的名头只怕就快要易主了。
这都是以后的事情,李子冀并不关心,他只是在看着周志即将消失的身影,沉默不语。
今天这一战对他来说收获自然是巨大的,能够与三公子交手,对自身的提升有着长远的好处,同时也能对三公子的实力有一个初步的认知和了解。
“这天底下的绝世之才的确令人惊叹。”
李子冀握着伞,微有感慨。
他自己的天赋毫无疑问是极佳的,初入四境便自信已经比无数四境修士强大得多,可和三公子还是暂时不能比较。
苏起站在他的身侧,听着这话面色古怪:“这种话怎么会从你的嘴巴里说出来?”
回想他们二人初次见面,李子冀面对澹台竹周池根本无法抵抗,他苏起站在李子冀面前都能大呼小叫装一回天才,结果现在第二次见面,二人的位置就发生了一次调转。
李子冀轻笑一声,他对苏起自然是感官很好:“小剑仙竟然也来了,早知如此我刚刚便不再有所保留了。”
苏起瞪着眼睛:“你刚刚竟然还有所保留?”
李子冀冲着驴车方向轻轻点头示意,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直到时间流逝,傍晚将至,浮萍山前的这场秋雨总算是快要停歇。
崔文若道:“这场雨总算是快要停了。”
李子冀看着高耸入云的浮萍山,意味深长道:“真正的风雨才刚刚开始。”
陈世仙和白书落败,周志离去,浮萍山四境之中便再无人能够与自己争锋,那么接下来要出面的,就该是五境大物了。
秋雨停下,晚霞如火,李子冀盘膝坐下,灵气烘干地面四周,他指尖轻动,剑气排列成琴弦,婉转悦耳的西山小调倏然响起。
直到天明,日复一日。
......
......
棠溪。
如这人烟稀少的小城夜晚总是很安静的,没有灯火通明,也没有彻夜香场。
佛子坐在院子里望着天上的月亮怔怔发呆。
“你在看什么?”
陈草将收好的藏草晒干,她的生意已经越来越差了,因为棠溪的小孩子基本人人都买过了她折出来的小动物。
月光柔和,古井里映着波光。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小僧觉得李公子这首词写的实在太好,难怪可以引得文宫震荡。”
人总是会回忆和怀念的,无论喜不喜欢,在夜深人静,在遭遇迷茫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想念从前。
佛子在想苦渡,他曾经最尊敬的长辈。
他也在想着长觉寺,佛主,骑象罗汉等人的态度,很多细节都是禁不住细想的,佛门只想要独善其身,可若不渡人,如何能够称之为佛呢?
世事总难料,佛子在初次下山之时虽然沉默寡言,却个性锋芒毕露,后来彩云山一事后游历天下,勘破诸多因果,他找到了真正的自己。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这句话实在说的太好,说满了世事无常变化。
陈草也在抬头看着月亮:“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佛子微笑:“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陈草道:“这只是美好的向往,可这个世界是残酷的。”
她当然有资格说这话,因为的确很难找到有几个比她还要孤独,还要落寞的人,她好似还拥有着一切,洗剑宗,掌教之位,天之骄女...
可实际上,陈草现在什么都没有。
就连这月光,也不只属于她一个人。
第728章 真正的计划
“小僧要走了。”
佛子忽然开口。
月光当然不刺眼,只要愿意,可以永远注视着。
陈草没有转头,只是嗯了一声。
佛子站起身子:“天下事我已经看得很多,也该准备去做自己的事情了,陈姑娘,你还要看多久呢?”
他看着陈草,平和的目光带着勉慰。
陈草已经在棠溪太久了,久到了早该离去的时候。
陈草没有说话,天下之大,无处不可去,只是对她来说能去的地方并不多。
月光柔和,佛子双手合十,僧衣在月色下亮起佛光,他伸手捡起一只小草鸡放进了背上的包袱里,然后迈步离开。
所过之处,遍地生莲。
佛子已经入了四境。
金色的莲花在月光下飘散在院子里,陈草双手环抱膝盖安静的坐着,将额头轻轻贴在膝上。
......
......
“你认为裴天机不会去浮萍山?”
梨园里,皇后听着颜先生的话,萦绕火阳的眸子似乎动了动。
敌我双方博弈,类似这种虚假哄骗的消息总是会被不停地抛出来乱人视线,让你对自己的计划生出怀疑,然后做出更改和迟疑,最终露出破绽。
这是很常见的手段,无论是朝堂的党争还是江湖势力的交锋都经常能够看得到,所以能从复杂的信息中分辨真假,本身就需要冷静睿智的判断和洞察。
只不过现在说这话的人是颜北,所以皇后并没有去怀疑这话的真假,因为颜北要么不说话,要么说真话,他是从来不屑于说假话的。
颜北摇了摇头:“我并不知晓裴天机会不会去浮萍山,不过那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皇后问道:“那对你来说,什么才重要?”
无论是颜北还是皇后,都是真真正正站在六境之下的最顶点,如他们这样的人要么不谋划,一旦谋划,便关乎着整个世界。
这是自身所处层次所决定的。
衍变的世界周而复始,明明什么都看不见,颜北却能够清楚地抚摸每一片桃花,他并未回答皇后的问题,而是说起了以前的事情。
“你让南陵河神水淹遂宁,满城流离失所,数万人死于非命,只为了得到一个安心的结果,这真的值得吗?”
皇后目光中带着愧疚,却还是道:“与无数人的性命比较起来,数万人生死是该有的取舍。”
她顿了顿,望着那方天地:“陛下竟然没有杀我,就证明他也对自己的计划存有疑虑。”
颜北道:“这是我唯一无法赞同陛下的一件事,水淹遂宁之后,就该杀你,如此圣朝内部就不会乱。”
皇后微微摇头:“颜北,你还是没有真正看懂,陛下和院长意图带着天下进行一场生死之间的豪赌,胜负参半,赢了,皆大欢喜,败了,整个世界化为乌有,其实这个计划真正重要的地方并不是开启之后,而是开启之前。”
“没人敢赌开启之后,所以为了绝对安然无恙地活着,无论是儒山还是神教,无论是异教还是北海,全部都会在开启之前阻拦计划的实施,你以为陛下为什么不杀我?”
皇后目光复杂:“因为陛下怕,他怕自己的计划一旦在开启之前便被阻止,一旦出事,圣朝需要有人继续撑着,所以他不会让我死。”
就像世界需要异教兜底,圣皇也需要留着皇后为圣朝兜底。
在一开始皇后还并不完全确定这一点,所以她水淹遂宁,借着这件事来看圣皇的反应,再然后就到了现在!
这就是皇后以及后党在圣朝扮演的角色。
这就是圣皇为何始终不会亲自下场的原因。
颜北看着她:“我知道,但我也知道你不是唯一的人选。”
皇后点了点头:“如果虞苏愿意,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可他是绝对不会愿意的。”
颜北想了想:“还有虞子期。”
皇后道:“那就是我死后的事情了。”
虞子期太年轻。
沉默了一会儿,皇后再度开口:“能有这个机会和你谈一谈并不容易。”
如他们这种层次的人,本就极少能够见面。
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颜北能够改变想法。
颜北摘下了一片桃花,在指尖轻轻捻着:“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在意裴天机会不会去浮萍山吗?”
皇后眉头微皱:“这的确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