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院敢这么做,就表明了并不担心神教报复,甚至还在等待着神教报复,大神官不可能意识不到,却还要找回公道,去打一架,这当中就一定有缘由。
柯西里摇了摇头,转身朝着神子摆了摆手:“你想吧,我走了,你们这些弯弯绕,实在是烦人得很。”
神子没有看他,依旧在看着神庭。
......
......
神庭里就只有三个人。
大神官,大主教,大祭司。
在镜湖那位老人没有走出之前,这三人的决定可以影响神教的走势。
“三千院做事不顾后果,这好像还是第一次。”
大祭司率先开口,他看着大神官,其意不言而喻。
大神官的脸色当然不好看,他冷笑一声:“大祭司是觉得我杀李子冀杀错了?”
大祭司道:“无所谓对错都已经发生了,现在需要思考的是如何处理这件事。”
三人坐在一起,虽彼此心知肚明,但很多事情即便是心知肚明也是没办法拿到台面上来讲的,比如神子帮助李子冀进入神途阻拦余白,比如实际上对于秦龙的死大祭司其实很高兴却还要来这里做出一副商谈的样子。
比如教皇大人也曾见过木木。
大神官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件事还有什么好商量的,既然段书生敢杀秦龙,那他就必须要为此付出代价。”
大祭司道:“这很难。”
因为段书生很强。
因为三千院很强。
南林巷的几位弟子,单独拎出来都不是随便能够对付的,何况,要去长安杀人,谁做的到?
再退一步,要当着俞眉,息红衣的面前杀段书生,谁做得到?
三大神座总不可能一同前去。
那样无异于是彻底与圣朝开战。
大神官冷哼一声:“圣朝人不是自诩最讲道理吗?先是和异教新神勾结,现在又杀我神庭长老,我倒是很想听听他们的道理。”
大祭司叹了一口气:“道理有时候很虚假。”
其实这件事的道理很简单,秦龙用和异教勾结的借口以大欺小杀李子冀,三千院认为李子冀没有和异教勾结,所以段书生杀秦龙作为回礼。
要处理也很简单,神教出来一个人杀了段书生即可。
可简单的事情往往也很难做到。
圣朝能够压住天下一千多年不敢有任何异动,靠的就是绝对的强大,而段书生乃是院长大人的亲传弟子,实力放眼天下都少有人比得上。
神教里很难找出能够杀他的人。
大神官道:“我会让裴天机去走一趟。”
大祭司的目光陡然变得深邃起来,他看着大神官,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大神官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要考虑清楚,神走出面,所牵扯的影响太大。”
自从一千多年前到现在,神教只有一位神子,但出了两位神走。
所谓神走,其实就是代表神教行走天下的人,这样的人往往天赋异禀,实力强大,地位尊崇,如果神子没有出现的话,那么未来的教皇大概率就会从这两位神走之间挑选。
其中之一,就是裴天机。
两位神走的实力,不会比三神座弱,甚至有传闻说还要更加强大。
大神官淡淡道:“段书生杀秦龙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后果,既然三千院要动,那神教就陪他动,怎么,大祭司难不成要反对?”
大祭司没有说话。
审判王庭和圣朝关系恶劣,借着这次的事情让圣朝内部变得更乱,这对祭祀神殿和神子来说都是好事,从这方面来讲,他与大神官之间的利益是短暂一致的。
沉默间,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大主教忽然开口:“裴天机愿意去?”
大神官道:“他当然愿意。”
大主教道:“当年段书生的神相法身被裴天机打碎,裴天机竟然会对手下败将感兴趣?”
自从段书生金陵赵家一战之后,天下人都知晓他观想狱神法身,圣朝内部少部分人也知晓段书生初入五境便去观想狱神画作,只是很少有人知道,段书生其实有两个神相法身。
天资绝世。
只不过与裴天机一战,第二个神相法身被打碎。
知道这件事的人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而如裴天机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对手下败将再生出什么兴趣的。
大神官道:“他对段书生没兴趣,但对俞眉很有兴趣。”
大祭司和大主教同时将目光看向了大神官。
寂静的神庭流动的气息陡然冻结。
大祭司警告道:“俞眉不是那么容易动的。”
大神官淡淡道:“所以我才要逼他动。”
神庭陷入了沉默,大神官起身前往了圣地,裴天机就在圣地之中修行。
大祭司看着大主教:“看来你们正在做一件我不知道的事情。”
大主教面无表情:“是他正在做,不是我。”
裴天机出面固然可以胜得过段书生,可裴天机绝不会对段书生感兴趣,请他出手目标只能是俞眉,而俞眉又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裴天机纵然强大,也无法在长安城做什么。
所以大神官一定有什么办法能够让裴天机去到圣朝之后做成他要做的事情。
“皇后。”
大祭司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知道,能够让大神官非要与三千院交手,非要裴天机去圣朝,并且有足够信心做成这件事的唯一原因。
就只能与皇后有关。
大主教淡淡道:“看来又是一场大戏。”
大祭司微微摇头:“我只希望不要演砸了。”
第695章 苟活的将死之人
三千院段书生在琼来斩杀神庭长老秦龙的消息如风卷残云般席卷天下每处角落,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人在暗中造势,这一次所造成的影响和讨论甚至超越了北海之主出手阻拦儒山掌教的那一次。
因为很多人都十分清楚,儒山与北海之间总有仇怨,可想要打起来却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这次不同,三千院不能完全代表圣朝,尤其这一次段书生杀秦龙还是出于私人恩怨,圣朝肯定不会,也肯定没理由插手,这单纯只是神教与三千院的恩怨。
上升不到神教和圣朝两大势力开战的高度,完全属于私人恩怨。
同时还可以借着与三千院的争斗削弱圣朝,对于神教来说这完全是送上门的机会,所以双方有很大概率再次发生争斗。
诸多势力,甚至儒山佛门这等大修行势力都有很多目光为之侧目,心中生出诸多费解,实在不明白三千院到底是如何想的。
整件事在快意恩仇的背后好似弥漫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雾,令人看不清楚,滋生怪异荒诞之感,同时还有着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正因如此,有好胜心重的修道者已经开始出发前往圣朝,想着若是能够亲眼目睹即将发生的争斗,那一定是死而无憾。
何况他们也不会死。
只是心里莫名多出了许多类似于沉重的情绪,就好像真的天下将倾,以前纵有暗潮却也不会像如今这般紧张。
这次三千院的动作很像是某种讯号,普通修道者可能只觉得是一场热闹,而到了一定层次的人却隐隐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因此在观望之余,心里的压迫感也越来越重。
伴随着这种情绪,又是一则消息再度传开。
有人下了神山。
去哪里?
自然是去圣朝寻三千院要说法,只不过究竟是谁走下神山却没有确切的消息,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大神官的大弟子,自从踏足五境之后就被誉为是下一任大神官的接替者,还有传闻曾说大神官的首徒甚至还在镜湖跟随教皇大人修行过一段时间。
也有人说是三神座的某一位亲自去了三千院要说法,必须要让俞眉将段书生交出来,否则便要与三千院开战,为神庭长老讨个公道。
神教教众行走各地之时也都在表示着自己的愤怒和对秦龙长老的悲痛。
有人觉得神教罪有应得,仗势欺人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后果。
也有人觉得神教没错,是三千院太过霸道,不管教好自己的弟子,与异教勾结也就罢了,现在还敢颠弄是非杀神庭长老,此等行径与北海有何区别?
只是很不凑巧,恰好儒山弟子就在旁边,听到这话过去就是两个大嘴巴,并且盯着秽语之人写了二十遍的为天地立心四句宏愿,方才作罢。
没人知道是谁下了神山,但所有人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走下神山的这个人一定很强,强大到敢去三千院要人的程度。
......
......
“你已经很久没有喂鱼了?”
长安城的某间院子里,皇后站在花园的木桥上,低头看着小池里的鲤鱼,她手里拿着一个馒头,一点点的掰成碎渣扔进水里。
不仅有鲤鱼会围上来争抢,池畔站着的数只白鹤也一直在盯着。
这是一间很大的院子,花园很大,小池也很大。
水池位处花园中央,木桥横贯小池两侧,在皇后的身后,小池畔则是坐着一个钓鱼的老者。
能够看得出来,他真的已经很老了,甚至就像是池畔的一块石头,根本无法从其身上感受到哪怕一丁点的生命气息。
皮肤枯槁干瘦,整个人都呈现着皮包骨的状态,满头白发稀疏,眼窝深陷,完全算得上是面目可憎。
他并没有回答皇后的问题,仿佛根本没有听到,神情呆滞,就像是行将就木的将死之人,变得迟钝,乃至痴呆。
他的确已经活了太久时间,从当年跟随圣皇征伐异教之时便活着,一直到现在,按理来说早就应该死了,可他的的确确还活着。
鱼钩上并没有鱼饵,或者说鱼饵早已经被鱼儿给吃光了,但老者却好像忘记了更换,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块石头。
“陛下就快等不及了。”
鲤鱼在水里转着圈圈。
皇后接着开口,馒头碎渣被扔进水里掀起一圈圈的涟漪。
老者的目光这时候才有了一些波动,他好像十分虚弱,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只是抬头看向小桥之上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似乎都做的很艰难。
“谁下了神山?”
老者张了张嘴,勉强发出声音,他的声音很难听,难听到了甚至有些刺耳的程度,就好像是两片生锈的铁皮上下不停摩擦着。
这是很重要的问题,因为下来的人实力强弱决定了此次对三千院的清除计划能否成功。
除了三神座之外天下没人知道这个答案,可老者知道,皇后一定知道。
因为大神官也参与了皇后清除三千院的计划。
皇后看着鲤鱼吞下碎渣然后潜入水底,她轻声道:“裴天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