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春秋怔了怔,然后抚掌大笑起来:“有趣有趣,实在是有趣,像你这样卑劣的人竟也有替人去死的高尚品德。”
笑过之后,顾春秋目光冰冷,一滴雨水跨越距离溅射到了唐小风的额前,其整个人的身体瞬间倒飞出去撞碎了神庭车架。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谈条件?”
顾春秋不屑一顾,然后转头目光继续在南宫和魏龄身上打量着,最终定格在了南宫的身上,淡淡道:“就你吧。”
南宫面色惨白。
顾春秋伸出了三根手指:“我数三声,你自尽,我留你全尸。”
“三。”
他放下了一根手指。
南宫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着,他甚至都不敢生出反抗的念头,顾春秋的声音像是索命的钩索压迫着他的身心。
南宫的恐惧越来越浓。
“二。”
雨水打湿了教袍,南宫的嘴唇都在颤抖着,他抽出了腰间的短匕,然后缓缓靠近了自己的心脏,他的目光已经恍惚。
顾春秋微笑着,抬手将无数雨水汇聚手中形成了一朵美丽的花,他朝着南宫轻轻放到脚下:“走好。”
“唉。”
长街雨幕忽然一顿,身后的第二辆车架里响起了一声叹息。
第687章 现在要死两个
南宫因为过度惶恐而恍惚的目光在这一声叹息响起的瞬间恢复了清明,即将刺进心脏的匕首顿住,那张苍白的脸上布满了骇然,内心之中的后怕如若潮水般涌来。
他看着此刻面上略带遗憾的顾春秋,眼中满是匪夷所思,因为这实在是太过不可思议。
南宫的实力当然不弱,或者说能够成为神庭判司的人就没有弱者,即便远不如顾春秋也绝不该陷入如此状态,此刻被秦龙长老一声叹息唤醒,他这才猛然清醒,意识到从顾春秋走出客栈门口的第一步开始对方就在悄无声息中积蓄气势。
每说一句话,甚至每一个看似随意的动作,都伴随着雨声将那股子压力以一种极难被察觉的方式灌溉进入南宫和魏龄的心里。
所以顾春秋开口选定南宫成为必须要死去的那个人之时,那始终积蓄的压力就像是决堤江水一般须臾间迸发出来,彻底冲垮了毫无防备的南宫防线。
可怕。
南宫从未想过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杀人方式,他更难想象顾春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未知,所以更加畏惧,即便秦龙就在身后,他的手脚都控制不住变得冰凉。
顾春秋的脸上的确带着一些遗憾,不过随即又转为微笑,他看向了第二辆车架,向前一步踩碎了地上的雨花,微微躬身,道:“我还以为神庭长老会一直在后面看着。”
车帘被掀开,秦龙拂袖轻挥,将重伤昏迷的唐小风从残骸之中托了起来,望着顾春秋面色复杂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顾公子又何必如此?”
顾春秋十分不解:“秦长老这话说得我实在听不懂,倘若事情没有发生,我又何必要来这里。”
这样的交谈让秦龙想起了神宫之中的李子冀,三千院的师兄弟好像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同样的态度,这令他感到厌恶,语气也随之淡了下来:“李子冀与异教新神勾结,同上神山图谋不轨,这是不争的事实,顾公子还是不要胡闹了,今日之事且算你师兄弟情深,我神教不予追究,只是莫再有下次了。”
琼来虽是小城,可只要顾春秋出现,那么今天发生的事情必将会在不久的将来传遍天下,神教既然一开始没有理亏,那就不能服软。
否则不仅丢人,而且很丢人。
何况,只是一个顾春秋的话,还不足以令秦龙太过重视,最起码在顾春秋尚未踏足第五境之前的确如此。
神教永远都是这副盛气凌人的模样,顾春秋见过很多神教的人,大都是如此的。
他学着秦龙的样子叹息一声,然后道:“若是如此的话,那秦长老还不如一直在后面看着。”
秦龙道:“我既然已经走了出来,那就不会再退回去,顾公子,让路吧。”
在他看来,先前顾春秋对唐小风动手,威压魏龄南宫二人的时候自己没有出手,就已经给足了顾春秋的颜面,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可以结束了。
顾春秋摇了摇头:“看来神教的人果然都喜欢以大欺小,只不过我可不是那不成器的小师弟,让你们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他伸了个懒腰,那些因为秦龙一声叹息而停顿的雨幕重新落了下去,只是并没有在顺着之前的痕迹流淌,而是以顾春秋为中心在脚下旋转起来。
道门太极图在地面时隐时现,顾春秋的眼眸之中亮起了卍字符,他这一次伸出了两根手指,咧嘴笑着:“两个,现在要死两个人。”
流水声陡然间变得湍急。
神庭的妖马不安的不停后退,就仿佛前方有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
神庭军士强撑着精神,客栈掌柜早已经醒酒,站在窗前拿着毛巾止不住地擦汗,在场众人想必没有比他情绪还要复杂的了。
秦龙已经怔住,然后就笑了出来。
他轻轻弹飞了面前滴落的一滴雨,洞穿了顾春秋身侧的地面,光是残留的气息就已经足够令人感到惊骇:“顾春秋,你还真是很有意思。”
顾春秋点了点头:“在三千院的时候,四师姐一直都说我是最有意思的人。”
秦龙笑声渐渐变得冷淡:“很可惜,这里不是三千院,你也还不是大修行者。”
境界之间的差距是不可逾越的。
无论是谁都如此。
顾春秋却并不赞同他的话:“谁说不是大修行者就杀不死人?”
秦龙面无表情:“顾春秋,我可没时间陪你胡闹下去,继续挡路,丢脸的只会是三千院,还是那句话,你毕竟还没有破五境。”
这一次顾春秋却很赞同他的话:“你说得对,若是我已经破了五境,那你一定会躲在后面的马车里,绝不敢露面的。”
这话带着满满的嘲讽,如神庭长老这样的人物当然很少听见类似这样的羞辱,可短短时间秦龙却被羞辱了两次。
两次全部都出自三千院。
“我忽然意识到,或许应该给你一些教训,天下第一天骄这个名头待久了,你好像已经无法认清自己。”
顾春秋道:“秦长老要和我动手?我劝你还是不要这么做,否则我若是一不小心入了五境,那可就不太好了。”
顾春秋能入五境,对于这一点没人会感到意外。
秦龙也不会,只不过他丝毫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四道合一,这条路前无古人,难度之大也同样前无古人,你难道会放弃?”
如果顾春秋愿意简单的破境,那早就已经入五境了,他四道合一,并非是四道全都突破那么简单,而是在破境过程中合而为一,那几乎不可能发生。
顾春秋摊了摊手:“没想到秦长老这么了解我,只不过就算是不入五境,我要杀他,你也拦不下。”
说着,他又抬手指了指还有些惊魂未定的南宫,嘴角掀起的弧度更大了些。
下一瞬,雨幕中就出现了第二个顾春秋,抬手按住了南宫的肩膀。
第688章 地狱在咆哮
秦龙并不认为顾春秋可以和他对抗,但他依然提高了警惕,并且用气息封锁顾春秋周身方位,确保其绝对无法突破自己的封锁。
可下一瞬,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发生了。
明明顾春秋还站在原地,却又出现了第二个顾春秋,只是触碰的一瞬间,南宫就感受到了肩膀之上传来了一阵巨力,他甚至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自己的身体就已经朝着地面砸落下去。
座下的妖马被硬生生碾成肉泥,南宫的身体砸进了地面,坑洞很深,蔓延出蜘蛛网一般的痕迹,流淌的雨水朝着坑洞之中灌溉。
顾春秋没有再继续,因为秦龙的目光已经看了过来。
目光伴随着印诀,紧接着就降下了神辉,只是顾春秋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他仍旧还在原地,踩踏着太极图,周身环绕流水,只是脸上的遗憾之色和先前比较起来更浓了一些:“命还真大。”
神辉落空,秦龙的脸色已经冷淡到有些难看的地步,堂堂大修行者,竟然让一位四境修士在自己面前重创了神庭判司,而他,却没有来得及阻拦。
这让他再度想起了李子冀在神宫里对着唐小风刺出的那一剑。
快的惊人。
而顾春秋,当然要比李子冀更加惊人。
神教的脸面在被践踏,神庭长老的尊严在被践踏,秦龙此时此刻彻底放下了对三千院的忌惮,他体内气息升腾而起,大修行者的气势弥漫在整条街道。
甚至因为过于愤怒,已经波及到了其他人。
“顾春秋,就算我现在杀了你,也没人能挑出任何问题。”
修行者一意孤行挑衅大修行者,那是自寻死路的行为,没人会为这样的人感到不公。
顾春秋微嘲道:“要动手就动手,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废话?”
秦龙面无表情:“神教与圣朝之间的关系向来友好,所以得知李子冀勾结异教之时才会断然出手替圣朝清理门户,结果三千院不仅不领情,却还无理取闹,更是欲要杀我神庭判司,顾春秋,你还真以为自己顶着个天下第一天骄的名头就可以胡作非为?”
“我本不愿去妄加非议,只是现在看来,我不得不怀疑你三千院和异教的关系了。”
顾春秋眨了眨眼睛:“现在我也成异教的奸细了?”
秦龙漠然道:“谁知道呢?不过我今天也不会杀你,只是削你武道一境,也算是替院长大人管教管教你这个弟子,出门在外,要讲道理。”
顾春秋啧啧两声:“秦长老可还记得我刚刚说过,要死两个人才算结束?”
秦龙讽刺道:“难道你将自己也算做了一个人?”
顾春秋道:“我说的这两个人里面,给秦长老您留了个位子。”
“这话还真是挺唬人。”秦龙讽刺更浓:“我本以为你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想不到原来就只会说这些老掉牙的话。”
顾春秋原地坐下,脚下泥泞的地面瞬间干净下来,他问道:“秦长老可知晓三千院一共有几位弟子?”
秦龙目光微动,没有说话。
顾春秋伸出了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个八:“八位。”
秦龙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春秋没有解释,只是抬头看向了天空,看向了雨幕长街:“下雨了。”
雨一直都没有停过,所以这下雨了三个字说的很难让人理解。
许多人循着顾春秋的目光四下张望,在短暂的狐疑过后,一双双眼眸之中浮现了惊诧,因为雨水的颜色变了。
客栈掌柜伸出了自己的手掌,雨水落在他的掌心,呈现血红的颜色。
“这雨...怎么好像是血呢?”
琼来街巷上,清雨变成了血雨。
神庭军士变得慌乱。
秦龙的面容已经有些僵硬,那双眼中更是看不见一丁点的讥讽,他甚至都已经没有心思去询问顾春秋,目光猛地看向了长街尽头。
有人从血雾里走了出来。
撑着一把伞。
南宫抬头看着那人,目光放到了苍穹之上,翻滚密集的黑云已经不知何时悄然被染成血色,伴随着来人的前行紧紧跟随,铺天盖地般压迫过来。
那人行走的速度并不快,只是每走一步都好像踩踏在所有人的心跳上,一步步靠近,每个人都感觉自己的心跳节奏变得异常紊乱,然后开始抽搐着剧痛,脸色顷刻间苍白一片。
好在这条街不算长,在不少人几乎无法呼吸的时候,那人总算是走到了顾春秋的身侧站下。
然后放下了伞。
抬头看向了秦龙。
数不清的血雨染红了青砖灰瓦,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四周忽然响起了哭泣的声音。
紧接着是哀嚎,然后鞭挞,乞求,怒骂,咆哮。
长街上的温度陡然间降的极低,屋檐窗台上甚至挂上了一层寒霜,血雨,白霜,地面边角盛开出地狱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