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从圣 第331节

每一位修道者,哪怕是不能修行的普通人,所有人都在这一刻莫名其妙的感受到了心慌,那是来自神辇之中所散发出来的无形压力。

插花镇领事猛地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完了。

他心里生出了绝望,原本只是拒绝还没什么,可这少女竟然是圣朝人,那就完了。

若换做以往,圣朝人也就罢了,可偏偏这次前来选拔神女,坐在神辇之中的那位神宫神侍名叫穆春。

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名字,神侍的身份为这个名字增添了几分尊贵,只不过任何尊贵的人曾经都有一段时间做过无名小卒。

而一个人在无名小卒的时候,往往会受到些屈辱。

穆春以前就受到过羞辱,在他还是第三境修士的时候,自神宫当中走出,带着对神教的虔诚和骄傲前往了圣朝传道。

和很多自命不凡的人一样,觉得自己会是那个传说中的天之骄子,打破圣朝对神教的排斥,将如此近乎不可能的重大责任揽在了肩上。

结果并不好。

穆春自诩神明的使者,一点都没有将姿态放下的意思,好似怜悯般的施舍着教义,妄图教化圣朝那些不开化的子民。

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自大和无知承担后果。

穆春在一次次传教中感受到了圣朝人对于神教教义的不屑和嗤之以鼻,多次碰壁便生出怒火,后来失控,被小玉宫一位前辈打成重伤。

自那以后,穆春狼狈离开圣朝,身有暗疾,永远不可能踏足五境。

所以至今一百三十几年,穆春虽然入了四境,但却一直处于四境巅峰,根本无法更上一层。

他从不会去思考是否是自己当初传教的方式出了问题,从不会去想明明圣朝已经明言禁止神教宣扬教义,他只觉得圣朝人蛮横像是没有开智的野人,对于圣朝人有着化不开的憎恨。

终生无望五境,这几乎和杀身之仇没什么两样。

现在,一个圣朝人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若是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偏偏这个圣朝人开口拒绝了他,就像一百三十几年前一样。

好似神教的教义不值一提,在无数信徒心目当中地位尊崇的神女被弃如敝履。

圣朝人,永远都是这个样子。

圣朝人,永远都是这么令人作呕。

圣洁的神纱被无形的力量掀开,露出了神辇之中的身影,穆春身着神宫神侍的金色教袍,眉宇间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圣朝人?”

他的声音很淡,却冰冷的吓人。

插花镇领事眉头紧锁,按理说一个圣朝人的死活与他无关,可今天毕竟是神女选拔的日子,而且如此毫无理由的针对圣朝人,传出去只怕会引起乱子。

神辇中传出的声音令人畏惧,任谁都能感受到那话语里的冷漠,少女脸色微微一白,她始终没有想明白自己仅仅只是来看个热闹而已,为什么会引出如此事端?

“圣朝南陵郡人士。”

穆春望着她,冷笑一声:“你是不是觉得圣朝身份高人一等,所以对我神宫选拔神女不屑一顾?”

少女闻言慌忙摇头:“不是的,只是我的确没有兴趣做神女。”

穆春却是根本不听他的解释,自顾自道:“既看不上神教,又虚伪的不肯承认,圣朝人永远都是一个样子,守着骨子里那可笑脆弱的骄傲,如青蛙一样坐井观天,完全不知神教教义之浩瀚广阔。”

少女小脸还是有些苍白,但眉头已经拧了起来,显然这话听起来十分的不舒服。

穆春冷眼看着她:“如果我一定要让你成为神宫的神女呢?”

少女咬了咬牙,先前的惧怕已经因为愤怒而一扫而空:“我说过了,不愿意做就是不愿意做,难道神教的教义就是教导你们可以逼良为娼吗?”

逼良为娼这个词用在这里很诛心。

许多人变了脸色,却也没有说什么,毕竟的确是神侍大人不太对劲。

穆春脸色寒如冰霜,他靠坐在神辇之上望着满脸倔强的少女,忽然间嗤笑一声:“不愿做便不做,若早知晓你是圣朝人,我根本不会问你,如神宫那样沐浴神辉的庄严之地,又哪里是虚伪的圣朝人够资格踏足的?”

少女苍白的小脸被气的通红。

插花镇领事倒是长出一口气,受些侮辱没什么,不出人命就好,看来神侍大人还没失去理智,否则在这里弄死一个普通人,那的确是惹麻烦上身。

第634章 我叫李子冀

插花镇的风吹得很温暖,四月末正是春意盎然的时候,广场四周无数正在观摩的神教信徒,包括微微有些紧张的老车夫都是松了一口气。

“幸好没出什么大事。”

老车夫擦了擦额头上生出的冷汗,他刚刚的心情可以说十分纠结,既想为那个姑娘打抱不平,又不敢得罪神宫的神侍。

李子冀问道:“幸好吗?”

老车夫点了点头:“虽然神教教义一直无法入圣朝弘扬,可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我们总不能要求佛门也信仰神教吧?神侍大人此举的确过了些,幸好没有酿成大错,那小姑娘受些屈辱也就罢了。”

这是在场很多人心里的想法。

木木微微一笑,将桌面上的鲜花饼收好,免得一会儿打架时候不小心碰碎,她还是很喜欢这个味道的。

少女站在原地,愤怒消退之后委屈便涌了上来,可她也没什么办法。

......

......

“圣朝人需要什么资格?”

四周的气氛刚刚平静下去,许多人长出的一口气还没完全吐完,李子冀的声音便接着响了起来。

他手里端着刚刚沏好的茶,没有抬头去看那尊神辇,只是轻轻吹着滚烫茶水,淡声询问。

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可任谁都能够听出来者不善这四个字。

所有人都朝着他看了过来,身旁的老车夫也是瞪大了眼睛,他这才猛然想起来,这位李公子好像就是圣朝人。

完了。

他的心里也出现了这两个字。

神辇之上的那尊贵身影微微抬眸朝着李子冀看了过来。

那两名负责筛选的神宫教士几乎立刻开口朝着李子冀警告道:“事情已经过去了,阁下最好不要找麻烦。”

好不容易才看到神侍大人不追究,他们两个正松了一口气呢,结果竟然又蹦出来一个,神教与圣朝关系敏感,谁也不希望裂痕是从自己身上出现的。

李子冀抬起了左手,两仪阴阳自他的指尖生出,跨越距离出现在了两位神宫教士的脸上,封印住了他们的嘴巴。

“住口。”

这两名神宫教士都是第三境的修道者,可现在却毫无反抗之力的被李子冀用道术封印,任凭如何挣扎也起不到一点作用。

插花镇领事刚刚才放下的心再度悬了起来。

四周的神教信徒也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这个忽然动手的人,难不成也是圣朝人?

那名少女看向了李子冀,然后忽然间睁大了眼睛,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当然认出了李子冀,没有圣朝人会不认识李子冀。

李子冀放下了茶杯,抬头看向了那尊神辇,语气依然平静,只是多了两分冷意:“圣朝人需要什么资格?还请神侍大人为我解惑。”

如此直接,毫不避讳,甚至带着质问的语气,穆春几乎不需要去询问就已经知道,这人一定也是圣朝人。

他的眼中重新浮现厌憎之色,嘴角掀起了一抹极淡的高傲,嘲弄开口:“圣朝人妄自尊大,守着可笑的骄傲摒弃一切外来之物,这难道不是夜郎自大吗?”

穆春轻倚着神辇,语气里的不屑一顾并不加掩饰,他甚至还希望能够触怒这个青年,让其更生气,更愤怒,然后他也好有一个动手的理由:“像这样的圣朝人,别说是踏足神宫,单单只是从你们嘴里说出这两个字,就已经是极大的侮辱。”

李子冀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子:“我一直觉得出门在外要和人讲道理,毕竟只要是正常人又怎么会讲不通?可现在我发现世上有很多不正常的人,讲道理也不如动手来的干脆。”

他迈步往前走,无形的力量拨开人群,目光始终注视着那尊神辇:“我不知道你和圣朝之间有什么恩怨,不过看样子圣朝应该给你带来过很大的打击,因为我从你的话语中能够感受到对圣朝的憎恨和畏惧,你也只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天底下辱骂圣朝的人很多,李子冀一路也会遇见几次,只是笑笑也就过去了,但眼下不同,堂堂神教的四境神侍,居然如此羞辱圣朝一个不能修行的普通姑娘,连带着羞辱圣朝。

这次当然不是笑笑就能过去的事情。

神辇之上,穆春神情陡然冷漠下来:“我畏惧?看来你们这些圣朝人还真是可笑得很,总以为自己能够看明白所有事情,殊不知除了彰显自己的无知之外根本看不出任何东西。”

李子冀微微摇头:“我不需要你明白任何道理,我只希望你记住一件事,侮辱圣朝是需要付出代价,而这个代价,希望你付得起。”

他走到神辇之前站下,三卷一运行开来瞬间将气海渲染成漆黑颜色,流动的气息带起无上剑意,悄然升腾。

插花镇领事脸色大变。

四周的修道者全都心头一颤。

穆春脸上的冷漠笑意随之收敛,这剑意?

竟然纯粹到这种地步?

自从踏足第四境之后,李子冀在剑道上的领悟自然而然更上一层楼,他感觉自己距离传说中的万剑一已经很近了。

插花镇广场很大,晌午的日光正盛,所有人全都感到了一股寒意悄然席卷开来。

凌厉的剑气围绕着李子冀蔓延,没有人能看见剑光,但却能够清晰看见地面生出一道道剑痕,李子冀的气息越来越强,他的剑意越来越凌厉,像是覆海浪潮,层层递进。

他看着那尊神辇,不可阻挡,不可躲避的气机也在锁定着那尊神辇。

外人或许感受不到太多,可坐在神辇当中的穆春脸色却越来越凝重,目光越来越阴沉,他的心里甚至出现了震惊和惶恐。

因为他在这锦衣青年升腾而起的剑意上感受到了死亡笼罩的气息。

他接不下这把剑。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沉声开口,他本不该开口,因为在这样气息的碰撞中开口便已经落了下乘,让自身变得软弱,可他不得不开口,因为穆春预感很强烈,如果自己不开口,等着那把剑落下,他一定会死在这里。

死亡的恐惧逼得他不得不主动询问。

李子冀长身而立,他抬起了手,手里没有折渊剑,他只是握住了这晌午正盛的日光,将日光化作剑光。

“我叫李子冀。”

第635章 不同态度

日光无处不在,所化作的剑光自然也无处不在。

无处不在通常意味着无法躲避,甚至已经将神辇禁锢在了固定的区域,无法动弹,就连眨眼以及说话都要尽可能的控制着身体。

日光环绕着神辇,透过那层圣洁雪白的薄纱照在穆春的身上,就好像是无数把剑抵着他的身体,抵在每一处,散发着淡却彻骨的寒意。

这种寒意让他浑身汗毛竖起,内心深处更是生出了想要惊慌逃窜的情绪,只是却被穆春用尚存的理智硬生生压住。

他深切知晓,在现在这种情形,别说是稍大一些的动作,哪怕只是自己的呼吸起伏略重一点,都会被这些浅淡却危险的剑意刺穿身体。

穆春并不认为自己能在这些无所不在的剑光环绕下活下来,意识到这一点,尤其是在听说了那个名字之后,他的脸色自然而然变得阴沉且难看。

那先前在无数人眼中还是高不可攀,象征着至高无上神权,散发着无尽威严的神辇,这一刻却安静的诡异,或者说安静的颤栗。

穆春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恐惧,可在场的人任谁都能够感受到他的恐惧。

插花镇领事面色微白,眼中的绝望比先前还要浓郁数倍,他当然听说过李子冀这个名字,事实上整个天下几乎没有人不曾听说过这个名字,只是神山脚下距离圣朝极远,距离那些争斗纷扰也极远,所以插花镇的人并不曾看过李子冀的画像。

可现在听见这个名字,感受着神辇之上神侍大人所压抑着的恐惧,广场内外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李子冀。

那个三千院弟子,圣皇执剑人,汝南县侯,前不久刚刚杀了审判王庭判司单弘毅的那个圣朝人。

“圣朝人需要什么资格?”

莫名的,所有人耳畔再度响起了李子冀先前问出的那个问题,在之前,大部分人都只是认为这只是一件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事情。

可现在问话的人是李子冀,最关键是那些剑光就紧紧贴在神侍大人的身上,像日光一样夺目,令人下意识低头,令人不敢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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