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苍使节拱手行礼:“还请县侯放心,下官自当提醒钱相做好准备,也会时刻关注外面的消息,一旦有风吹草动,下官必定第一个通知李县侯。”
李子冀又和他笑着说了几句话,然后庆苍使节方才转身迅速离去。
官邸的夜很静,基本上没有人会来打扰李子冀,他手里拿着酒杯,静静站在那里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繁星映进他的杯中,微微荡漾。
......
......
自从昨夜庆苍使节来过之后,翌日的磨铁城气氛就肉眼可见的开始变得紧张起来,街上来过的军士数量一下子就变得多了起来,就好像是即将面临一场战争一样。
陈逸之和李子冀坐在官邸侧院,墙角开着一片的玫瑰花,鲜红颜色好似欲滴的血。
“看来马上就要找到杨天了。”
陈逸之道。
从他们来到磨铁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的时间,现在找到人从时间上推断算是不快不慢。
李子冀低头看着那片玫瑰:“也马上就要死人了。”
玫瑰花很漂亮,暗红,鲜艳,它象征着信仰,美丽,平等和热情,就连长安城的长春园里也有一片地方是专门为红玫瑰所留出来的。
可这颜色太深,太鲜,太艳。
深的像血,鲜的像血,艳的像血。
在李子冀眼中看来,更代表着死亡,代表着危险。
他嗅着花的味道,抬头看着天空之上隐没进入云层的苍鹰:“把庆苍朝堂彻底掌控在我的手中,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第543章 李子冀,你死定啦!
武生将军今天一大早忽然集结了一千精兵,说是已经找到了叛军的藏身之处,打算直接带兵过去清剿,只是刚要出发就被右相强行拦了下来,说此事事关重大,他们也必须跟着一同前往。
武生阴沉着脸严词拒绝,但右相却以陛下令他全权负责此事为由,强行命令武生带他们一同前往,武生拗不过,这才勉强答应下来。
马背上,李子冀几人跟在武生两侧离开了磨铁城,朝着某处地方飞速奔去。
“武将军就只带了一千人,会不会不太保险?”陈逸之骑着马,语气有些担忧:“刚才我说带着我圣朝那一百白袍军同去,钱相为何拒绝?”
钱步多闻言立刻解释道:“陈大夫不必担心,须知就算同为边军也是有高下之分的,就比如汝南的白袍军和寻常镇北军比较起来,二者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武生将军所率乃是一千亲军,精锐当中的精锐,论起实力比那叛逆杨天带走的一千军士强大不知多少,根本不会有危险可言。”
“正因为万分安全,所以我才拒绝让陈大夫带一百白袍军跟随,毕竟我们还要拿到杨天手里的东西,不宜和武生将军闹得太不愉快。”
的确,到人家的地盘,人家自己清剿叛逆,还用得上你白袍军帮忙?
传出去武生这个将军还要不要脸了?
解释之后,钱步多又看向了李子冀:“李县侯见谅,这件事事关重大,现在就差这最后一步了,我这心里实在是忐忑,不亲自到现场去看,我还真没办法放心。”
李子冀道:“钱相所言极是,这种事情如果不亲自到场,是绝对不能安心的。”
听到他这么说,钱步多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多谢李县侯谅解。”
一路上没有再说话,跟着武生率领的一千亲军在边境地带策马狂奔,这还是李子冀第一次正式看到这样的场面。
从开始修行至今,李子冀基本上都是在和修道者打交道,这些修道者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全都是单独的个体。
类似这等军队的纵横排列,一个个单独的个体组成了一个不可分割的团体,这种像是山洪一般狂卷过去的洪流,给人一种截然不同的冲击感。
一千军士感觉尚且如此,难以想象南境那等千百万计的场面又该有多么的庞大?
这些军士哪怕是不能修行的普通人,彼此之间结成军阵,生出军魂,也不是一般的修道者可以对付的。
“前面发现了叛军。”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一瞬间所有人都是严阵以待,齐齐看向了前方遥远处,在那里是一个上坡,策马赶到之后站在坡上往下看是一处巨大的圆形深坑,足以容纳数万人不止,此时此刻,杨天就带着一千军士排列开来站在那深坑之中,就好像是一直在等着他们的到来。
两军相见,武生将军并没有率部冲击,反而是勒马减速,违背常理的缓缓朝着杨天等人靠近过去,就连钱步多和庆苍使节也是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陈逸之皱着眉。
李子冀一言不发的策马跟着,好似根本没有感受到这渐渐变得诡异的气氛。
马蹄踩踏地面,掀起烟尘滚滚,遮蔽了视线,浑浊不清。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中间就只剩下了十丈的距离,却依旧没有动手的打算,再去看武生将军,此刻正满眼冷意的盯着李子冀。
尘土飞扬。
甲胄摩擦发出声响。
陈逸之看着右相,沉声问道:“叛军就在眼前,钱相为何还不动手?”
钱步多神情一滞,似乎有些慌张,旋即又强行稳住心神:“是这样的,这个,那个...”
“哼,都已经是待宰羔羊了,钱相又何必跟他们解释那么多?”庆苍使节忽然开口,望着李子冀二人冷哼道。
此刻的他哪里还有一点这段时间以来的卑躬屈膝,完全就像是换了另外一个人。
他看着李子冀就好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事到如今,也没有瞒你们的必要了,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叛军,这一切都是我们设好的陷阱,就等着你们跳进来,现在你们既然已经来了,那就别想活着离开。”
在场有两千军士,还有武生这个四境将军,李子冀和陈逸之就只有两个人,完全可以说是插翅难逃。
陈逸之怒斥道:“钱步多,你好大的胆子,难道就不怕之后圣朝报复吗?别忘了,你可是圣朝一手扶持起来的。”
钱步多起初还有些恐惧,不过现在胆子也渐渐变大了:“本相乃是庆苍右相,自当为庆苍效力,岂肯做圣朝走狗?”
李子冀的神色倒是波澜不惊,他看着钱步多和庆苍使节以及武生将军三人:“你们的戏倒是演的不错,不去做戏子实在是可惜了。”
从庆苍使节去长安,再到抵达磨铁城晚宴上武生摔酒杯等这么多天来的一切,都是在演戏。
庆苍使节冷笑道:“既然做了官,演戏当然要比那些戏子专业的多。”
李子冀微嘲道:“你看上去还挺骄傲。”
庆苍使节道:“李子冀,这里有两千军士,武生将军还是四境修道者,你即便插上翅膀也绝对逃不出去,而且你也别指望身上的宝物能够救你的命,若是连这一点都想不到,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们了。”
身为三千院弟子,圣皇执剑人,李子冀的身上可能带着保命的宝物实在是没什么让人意外的。
话落,庆苍使节指了指四周,脸上冷笑更浓:“这里四周我们早已经提前布好了瞒天过海大阵,无论你有什么底牌,在这里都没办法使用。”
李子冀点了点头:“倒的确是万全准备,如此阵仗,即便是十个我也一定会死在这里。”
微做感慨,李子冀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拍马朝着前方杨天所率领的一千军士赶了过去,身侧,陈逸之也跟了过来,脸上还带着阴沉和怒意,只是眼底却带着浓烈的讥讽。
看着二人的动作,庆苍使节包括武生将军都没有阻拦,毕竟怎么都是死,也不怕李子冀耍花样。
第544章 白袍
巨大的深坑像是小型的盆地,坚实干黄的土地在马蹄下扬起尘烟,气氛陡然间变得惊心动魄,似乎就连渐渐升高的日光,都随之变得紧张了起来。
庆苍敢杀李子冀,这毫无疑问是让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就是这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却偏偏这么做了。
对于在场每个人来说,他们心中所思考的都全然不同。
两千军士,一位四境修道者,再加上布置四周的瞒天过海大阵,似乎无论是从哪一个角度看过来,李子冀都找不到一点能够活下去的可能性。
所以无论是庆苍使节还是心中忐忑的右相钱步多,这时候都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人在高度紧张之后一旦得到放松,注意力和观察力就会随之下降,所以无论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对方叛军之前的杨天那张如同死灰的脸。
伴随着李子冀和陈逸之的越来越近,杨天的身上甚至已经渗出了冷汗,那按在刀身上的指节甚至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着青白色。
除了李子冀和陈逸之,谁也没有注意到杨天的异常。
李子冀面无表情,陈逸之脸上的怒意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冷意,他此刻已经愤怒到了极点,若不是李县侯为了以防万一提前做了准备,他们一无所知之下今天还真有可能栽在这里,墨影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策马来到杨天面前,李子冀调转马头看向了右相钱步多几人:“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杀了我之后,该怎么向圣朝交代?”
寂静的飞沙中,本就死寂的氛围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没等任何人说话,李子冀抬手指了指身旁的杨天:“他根本没有考虑过后果,他一定想着只要这次假扮叛军成功将我杀死,就可以飞黄腾达,成为墨影的心腹,在磨铁城中接替武生将军的职位。”
杨天闻言脸色更加难看,就连武生也微微变色。
李子冀没有在意他们心中的想法,将目光放到了武生的身上:“武将军一定想着,只要杀了我,然后将罪责推到叛军身上,再将杨天杀了谢罪,如此既可以平息圣朝的怒火,自己又能够拿到功劳,自此以后官运亨通。”
烟尘似乎被风吹小了些。
李子冀又看向了钱步多,微带嘲弄:“钱相认为自己能够坐上这个位子完全是借着圣朝的威势,但强龙不压地头蛇,觉得庆苍国内终究还是墨影说了算的,于是在经过了并不艰难的思想斗争之后觉得顺从墨影定下这个计策引我入瓮,你所想的大概和武将军一样,杀我之后将罪责推到叛军身上,然后再上奏说武生将军监管不利,问责于他,牺牲他们二人来成全自己。”
钱步多的神情变得不太自然,武生的脸色也一下子就沉了下来,至于杨天,眼中早已经是遍布绝望。
一开始想得太简单,现在被李子冀将所有人的想法拿到台面上来说,才知道无论这件事成功与否,他这个假扮叛军的人都是一定要死的。
亏他还相信了钱步多的话,觉得事后能够更进一步。
李子冀最后将目光放到了庆苍使节的身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场这些人当中,只有你才是墨影真正信得过的人,所以也只有你才知道,只要我死在这里,那么无论是杨天还是武生,又或者右相钱步多,他们都要赔命,只有如此,才能够在价值上勉强与我对等。”
听到这话,钱步多不太自然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恐慌了起来,猛地偏头看向了庆苍使节,质问道:“此话当真?”
一个人的思维是有局限的,墨影派唐师来做说客,所以钱步多从来都没有想过墨影会杀自己这件事,毕竟他乃是庆苍的右相,一旦归心,左右两位相爷就全都是墨影的人,可以说怜月公主将再难找到机会插手庆苍朝堂上的事情。
可现在被李子冀提醒之后,他猛然想到的确如此,只死武生和杨天的话,完全算不上是一份有重量的交代,什么才更有重量?
当然是他这个右相。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墨影就完全是在利用他们几个,根本就没想着让他们活着。
李子冀淡淡道:“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都认为自己会是最后的赢家和黄雀,殊不知真正的黄雀,从来都没有露过面。”
一番话说的几人一颗心都已经沉到了谷底。
庆苍使节更是有些不安,急忙开口呵斥:“李子冀,死到临头还敢挑拨离间,你难道以为如此说自己就能活得下去了?”
他心里有些怕了,万万没想到如此短暂的时间李子冀就能够将所有人的内心剖析的如此彻底,如此淋漓尽致。
若是再让他多说几句,今天在场几人说不定自己就先打起来了。
“你误会了。”李子冀微微摇头:“我与你们说这些并非是要挑拨什么,只是觉得你们很愚蠢,我见过很多愚蠢的人,但他们都不及你们,因为就算再蠢的人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所以你们今天都会死在这里。”
话音落下,那站在杨天身后的一千叛军忽然同时动了起来,从原地不动到冲杀出去,前后就只用了两个呼吸的时间,就已经完成了从无到有的极致加速。
这些军士冲杀之时不发一言,只能听见马蹄踩踏地面发出轰隆声响。
双方只隔着不到十丈的距离,这个距离本该很难让骑兵冲杀起来,可对这一千军士来说却根本不存在这样的困难。
“杨天,你疯了?”
看着朝自己等人冲杀过来的军士,武生有些难以置信。
杨天没有说话,他握着缰绳一言不发,或者说根本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一千军士在冲杀过程中甲胄双肩开始迅速发生变化,变得雪白,如同寒冬落雪,在这飞扬尘烟中显得那般刺眼。
钱步多盯着那些刺目的白色,勃然变色,失声道:“汝南白袍军。”
第545章 我知你擅长演戏
军队和军队是不一样的,就比如杨天带着叛逃的那一千人和武生将军所带过来的一千亲卫是绝对没办法相提并论的。
同样,武生带来的这一千亲卫,和汝南白袍军也是根本比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