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 人性本身就是纠结且复杂的
“焚香节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能说出那四句宏愿,实在是了不起。”
李应夸赞着,就像完全不在意李若是死在李子冀的手上,完全不在意国公府和李子冀之间的仇怨。
天底下没有几个人能够配得上这四句宏愿,也许圣皇可以,但哪怕是圣皇也会偶有瑕疵,所以能够真正完完全全做到那四句话的人,也许一个都没有。
李子冀很好,起码在努力尝试着。
蝴蝶飞到了墙上,老猫躲在角落摇着尾巴,圆溜溜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只蝴蝶。
李子冀道:“我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
一碗炸酱面是吃不了太久时间的,一小盘糖蒜也已经被吃掉了一半,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李应再度开口:“我刚刚杀了吴尚云。”
一旁的穆小宁停下了筷子。
李子冀吃面的动作也是微微一顿,他当然知道吴尚云是什么人,太尉的义子,修行天赋上佳,而且官场上的嗅觉也很敏锐,听说这两年太尉就打算将其外放到某一郡做副职,历练数年后回京城接替吏部尚书的位子。
这样一个人在后党未来的势力中都是处于很重要的位置,结果现在却被李应杀了。
李子冀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当初太尉向李孟尝传达了杀宁夫人灭口的态度,所以李应回来也给出了自己的态度。
不需要李子冀回答,也不需要李子冀说什么话,李应自顾自的继续开口:“我明天会离开京城去杀澹台竹,然后回南境。”
穆小宁已经完全放下了筷子。
李子冀道:“澹台竹不好杀。”
她是洗剑宗四境第一人,还是周池的未婚妻。
李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说起了另外的事情:“遂宁那场大水的真相想必你早已经调查清楚,那是皇后的所作所为,父亲在其中仅仅只是扮演了不作为的角色。”
李子冀想着这几年的事情:“他不作为的事情很多。”
李应道:“我知晓恩怨不可调和,我也没有做和事佬的兴趣,只是我毕竟是为人子。”
吃完了炸酱面,李应放下碗筷,没有再多说什么,对着李子冀微微点头便起身离去。
穆小宁看着他走出后院的背影:“想不到堂堂的冷面将军也会有不知所措的时候。”
不知所措,这是穆小宁此刻对于李应的评价,这位跟随宋帅在南境杀敌无数,执掌最精锐之陷阵营的青年将军,以冷漠和凌厉让妖国胆寒的人,竟也会有不知所措这样的情绪。
李子冀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当污泥之中开出洁白的花,那一定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李应与国公府疏远关系,不屑于参与进入党争,他是纯粹的军人,这样的人本该与李子冀成为很好的朋友,只不过因为国公府的缘故二人注定不可能交情太深。
而李应并不想杀李子冀,同样也不想看到以后有一天李子冀和李孟尝之间必定要死去一个。
李应能够不在乎很多事情,但对于这件事还是没办法做到真正的置身事外,或许这就是人性的复杂之处。
......
......
新历三十五年,七月十一。
长乐山上。
李应与澹台竹面对面站着。
澹台竹的脸上带着惊讶还有一丝可笑般的嘲弄:“你要杀我?”
她承认李应的实力绝不会弱,能够在南境那样的地方领导陷阵营,无论是目光还是实力都绝不会差,可那又如何?
修为境界到了他们这种程度,除非是三公子和周池那样的极端强大,否则想杀了对方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就像秦政与苏起若是彼此打了起来,除了两败俱伤外没第二个结果。
李应穿着银月血甲,肩甲上开始渗出红色逐渐汇聚成梅花,他站在那里,安静且冷漠:“同为四境,生死挑战,这很公平。”
澹台竹看得出来他是认真的,所以更加惊讶,以国公府和洗剑宗的关系,这是绝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忽然,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你是怪我们用李若做饵?”
李应摇了摇头:“他的生死我毫不在意。”
澹台竹嗤笑一声:“想不到你原来是个口是心非的人,若是对李若的死毫不在意,又何必出现在我的面前?”
李应从来不是一个话很多的人,只是想到人之将死,他也就多说了一句:“后党要杀我母亲。”
原来如此。
澹台竹这才恍然:“你应该很清楚,那才是正确的决定,何况这一切也都是你母亲主动参与进来。”
事情太复杂,对错无法分辨的那么清晰,在这件事中也许所有人都是对的,也许所有人都是错的,完全要站在各自的立场上去看待。
立场,决定各自的对错。
所以李应做的事情也是基于他所处的立场。
澹台竹讥讽道:“你还真是个纠结的人。”
李应沉默了一瞬:“或许人性本身就是纠结的。”
就像有的人喜欢外出踏青,喜欢走遍群山绿水,但他一个人在家中的时候却连大门都不愿意出去,就像李应本身,年少时早已经远离家中前往南境,最瞧不上党争派系,可当宁夫人真正出事的时候他还是会回来用自己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态度。
向往自由的浪子走遍天涯一辈子,听闻家中丧白事还是会回去吊唁垂泪。
这就是人性本身的纠结,没有人能够一直坚定地走在一条直线上,在这条从头到尾的直线当中,必定会扭曲,缠绕,纠结,兜兜转转成一团乱麻,最终才能再走出去。
澹台竹目光逐渐变得冷漠:“希望杀了你之后,南境不会来找我的麻烦。”
她握着剑,身上气息比之凤凰城的时候还要更胜一筹,在焚香节悟道,她多少也有一些感悟体会。
李应看着她,身上的银月血甲变成了暗红色。
......
......
长乐山顶的风很大,吹散了空中弥留的血腥味。
李应站在山崖之巅望着下方,思考了很长时间后迈步跳了下去。
云层中传来鸣叫之音,玄凤展开数十丈巨大的翅膀稳稳将李应接住,双翅撕开天空,转瞬消失不见。
山崖后只躺着澹台竹的尸体,她的剑插在她自己的心口。
……
……
(感谢阎良送的三个大保健)
第536章 唐师
吴尚云的死轰动了整座长安城,太尉两天没有上朝,最看重的义子就这么死在了李应的手里,朝堂上诸多后党一派的官员都怔怔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
帮太尉?
人家国公府刚受气,李应回来显然就是出气的,而且不要忘了人家李应是南境的人,同为四境,公平挑战,谁又能说出来半个不字?
帮李应?
那更不可能了,没看到太尉身上的冷气都快要能够让长安城提前入冬了,谁敢在这时候捋虎须?
就连左右两位相爷都没有在这时候跳出来嘲讽。
澹台竹的死则是轰动了整个圣朝,身为洗剑宗四境弟子第一人,澹台竹未来一定是能够担起辉煌宗门之重担的那个人,谁也想不到这样的人会死。
谁也想不到会有人敢杀她,有人能杀她。
李应从南境回长安,前后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就接连杀了吴尚云和澹台竹,杀意之凌厉,不加掩饰,不顾后果。
消息传回洗剑宗之后陈无泪都极罕见的发了雷霆之怒,这几年来,洗剑宗的损失实在是太大了,陈无泪亲自去信南境,希望宋帅能给一个解释。
只不过注定会石沉大海,且不谈李应和澹台竹公平挑战,即便不是,南境也不需要给洗剑宗任何解释。
陈无泪甚至还去信齐白湖,请周池出手斩杀李应。
周池的确收到了信,只不过看了一眼后就扔进了湖里继续修行,澹台竹死了,只会让他变得更强。
不过因为李应的做法,倒是导致国公府和洗剑宗之间的关系愈发冷淡。
......
......
庆苍。
对于百姓来说,上京城依然还是之前的上京城,没有任何改变,就连夜晚的景色也还是那样的美丽。
对于庆苍百官来说,上京城最近可并不平静,自从新设右相之位,与左相吕玄共分权柄之后,朝堂上虽然谈不上针锋相对,可也是暗潮涌动。
以往左相可以一言而决的事情,现在必须要和右相一起商议才行,受到不小的掣肘。
今晚的右相府来了一位客人。
“唐知事?”
右相钱步多有些惊讶的看着来人,完全没想到唐师会来找他。
唐师很年轻,不过才二十七岁:“钱相这么晚还没休息,实在是为国为民的好官。”
钱步多不清楚唐师的目的,闻言也就呵呵一笑:“承蒙陛下看重,升至右相,当然不能辜负圣恩。”
唐师在下手方坐下,意味深长的问道:“看重倒是的确,只是不知道钱相口中的陛下,到底是哪里的陛下?”
钱步多脸上的笑容收敛下去:“唐知事如果没有事情的话就请早些离开吧,本相乏了,想早些休息。”
被人直接开口驱逐无疑是很难堪的事情,但唐师看上去却毫不在意,甚至还不紧不慢的品了一口茶方才开口说道:“这里只有你我,并无外人,我既然来了,钱相应该也猜得到是谁让我来的。”
钱步多的脸色不太自然:“太子?”
唐师点了点头:“我们彼此心知肚明,圣朝将你扶持到这个位子上,目的就是为了分权,分谁的权?左相?不,分去的是太子的权,而我们这位太子,雄才伟略,远胜李子冀,你觉得长此以往下去,他会满意吗?”
钱步多道:“本相可没有要分太子权柄的意思,只要太子发话,本相一定竭尽全力。”
唐师不置可否,只是笑吟吟的看着他:“钱相,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之所以需要倚仗圣朝,无非是因为知道自己得不到庆苍国内的支持,可倘若我告诉你,太子打算支持你坐稳右相这个位子呢?”
钱步多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唐师又喝了一口茶:“圣朝虽强,可毕竟远在万里之外,而且又有后党掣肘,那李子冀刚刚才让后党吃了大亏,你觉得皇后和太尉会甘心放下?何况别忘了,佛门还在盯着他呢,李子冀只是汝南县侯,只是三千院弟子,他不是圣皇,做不了圣朝的主,你觉得他凭什么能干涉到庆苍的内政?”
“看似风光锦绣,实则徒有其表,庆苍内部的事情,说到底还是我们庆苍自己人说了才算,不需要多久,只要三年,钱相身上圣朝的势就会被消耗殆尽,到时候钱相确定圣朝会帮你?”
“据我所知,圣皇可是很少会强行插手他国内政的,所以庆苍国,最后还是要墨影太子做主,这其中利害,我无需多言,钱相也应该想得清楚。”
右相钱步多眉头紧紧皱着,闭目靠在椅背上,他又何尝不知道?
这段时间虽然借着圣朝之威出了不少风头,可借势早晚是要用光的,就如同唐师说的那样,圣朝虽强,但鞭长莫及,固然可以坐在相位上,但手里的权柄早晚会被架空。
可倘若能得到墨影的支持....
唐师放下茶杯,起身告辞:“下官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