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眉头紧锁,虽然早就有所预料这一路上不会太平静,但谁也没想到仅仅只是刚刚离开百岁城,走出西浔就已经危机四伏了。
陈三十分担忧:“李县侯可是陛下亲封的汝南县侯,还是三千院的弟子,这些人难道全都疯了,还敢对李县侯动手?”
虽然他们都很清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国公府肯定不希望李子冀能活着回去长安城,但不希望是一回事,敢动手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要知道,上一个杀李子冀的已经被三千院灭门了。
轩辕宁驾车赶路,阳光照在雪面上映出来的光有些刺眼,时间长了让人很不适应,他微微眯着眼睛:“勾结北海可是重罪,这罪名要是坐实了即便是国公府也要吃不了兜着走,老陈,你要是国公府你会怎么做?”
陈三挠了挠脑袋:“弃军保帅?”
轩辕宁点了点头:“没错,我要是国公府我也会这么做,这种你死我亡的时候就没必要再去考虑什么规不规矩了,比如刚刚的大鼎商行,哪怕是杀了李县侯之后他们满门被灭,只要能保住国公府那就值得,何况动手的理由可以找出千千万,只要不是大修行者亲自出手,那其中可以斡旋的地方就太多了。”
“原来如此。”陈三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过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以前也没觉得你这脑袋比我聪明多少。”
轩辕宁叹了口气:“我也不想看出来,可事实已经明晃晃的摆在眼前,容不得你不看出来。”
陈三苦笑着摇了摇头:“既然如此那我们岂不是危险的很?李县侯也是,为何就不让咱们去天西郡请大修行者护送呢?”
轩辕宁瞥了他一眼:“你怕了?”
陈三瞪了他一眼:“你少放屁,我会怕死?我就是怕即便咱们都死了,也保不住李县侯。”
哥俩的实力可是太清楚了,放到三境修道者当中也就是平平无奇,凭借他们二人要从百岁城一路安全将李子冀护送到京城,那根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轩辕宁叹了口气:“算了,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说不定咱们两个猜测的是错的也说不定。”
车架在在路面上留下了深深地车辙印,两位武差距离身后的西浔越来越远,距离前方的城池越来越近,沿路总能碰见很多人,擦肩而过,驻足歇息不一而足。
陈三浑身紧绷,不停地警惕着四周左顾右盼,现在他看每个人都有嫌疑,看每个人都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刀朝着他砍过来。
在身后遥远处,刚刚还在往西浔方向走去的大鼎商行队伍竟然又折了回来。
第465章 安昌
新历三十五年一月九日。
两位武差驾车驶入了安昌。
伴随着一场风雪,悄无声息的进了城,从百岁城到安昌,这已经是第五座城池,距离抵达长安城还有九座,沿路上什么都没发生,好似他们两个的猜测真的是错的。
只不过无论是陈三还是轩辕宁现在都已经不再说话,无论是驾车还是吃饭,甚至夜晚睡觉都始终有一只手放在腰间挂着的刀柄上。
因为跟在他们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了。
二人全都心知肚明,之所以在抵达安昌之前没人动手,完全是因为这些人还没有做好准备,他们在等,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等一个一劳永逸的时机。
陈三和轩辕宁的脸色略微有些苍白,那是因为承受极大压力而对身体造成的负面影响,他们心里的那根弦始终紧绷着,不敢有丝毫懈怠。
客栈门前站着一个人,怀抱长剑双臂环在胸前,目光盯着车上的陈三和轩辕宁二人。
陈三握紧了刀,指节微微泛白。
轩辕宁盯着这人,冷声道:“圣朝武差做事,让路。”
朝廷的名号向来很管用,只是这一次却并没有起到效果,那名拦路之人冷笑一声:“我与李若有生死之交,现在李若却死在了李子冀的手上,于情与理于义,我都应该讨个说法。”
轩辕宁道:“李若勾结北海,此乃死罪,你难道也想陪着他一起死?”
拦路之人淡淡道:“据我所知,勾结北海之事到底如何还未有定论,现在只不过是你等的一面之词,如何能做数?人所皆知,洗剑宗与国公府联姻,陈草嫁给李若,而陈草又和李子冀不清不楚,万一是李子冀心存嫉妒勾结北海陷害谋杀李若又当如何?”
陈三目光阴沉,果然,只要这些人想找茬,那就能说出一千个一万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出来。
哪怕牵强,却也终究算是一个理由,让人无法反驳。
轩辕宁握着刀:“你想死?”
拦路之人面带不屑的看着他们二人:“就凭你们?我奉劝你们最好让路,让我亲自问问李子冀,否则动起手来,你们两个与李子冀蛇鼠一窝陷害国公府,我当街杀了你们也没人能追究我。”
拦路之人抱着剑,穿着一身普通衣裳,看不出来头。
陈三刀已经出了半鞘,只是被轩辕宁抬手压住。
“怎么,要动手?”拦路之人眯眼看着。
轩辕宁忽然朝一侧让开了一步:“你说得对。”
拦路之人眉头一皱。
轩辕宁接着道:“李县侯就在车厢里,你大可以自己去问。”
拦路之人将目光放到了车厢上,那里十分安静,没有一点声音传出来,但对于一位三境修道者来说还是能够察觉到里面均匀地呼吸声。
李子冀的确在里面。
从重伤垂死的传言流出至今,李子冀就从未露过面,一直都在车厢里养伤,他是不是依旧昏迷不醒?
还是早已经醒了过来?
两位武差将路让开,拦路之人反倒是陷入了两难之地,目光不停变化,他当然想去掀开那个车帘看一看里面,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杀李子冀。
可倘若李子冀已经醒了呢?
那他绝对相信,只要自己掀开车帘,等待自己的绝对是身首异处。
“阁下请便,我们还要赶路,先进去吃饭。”
轩辕宁对着拦路之人淡淡开口,然后带着陈三走进客栈要了两份面条和一壶酒。
马车已经没有人看守,拦路之人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目光死死盯着那节车厢,就这么在客栈门口站着,身上已经落了一层雪,直到轩辕宁和陈三已经吃完了面条,喝完了酒,重新走出来驾车离去之后,这拦路之人方才铁青着脸转身离开。
他不敢独自一人去掀开那个车帘。
只能让李子冀再多活一会儿,等到晚上众人都准备好之后,再一同动手。
那时候马车也已经离开了安昌,在城内动手诸多不便,等到夜晚城外,那将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马车上,轩辕宁和陈三也全都是松了一口气,冷汗都快下来了。
这一招还真是豪赌,不过不得不承认,李子冀的名声的确惊人,哪怕是明知重伤垂死,外人也依然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继续驾车赶路。
哪怕明知道城外会比城内危险,但也不得不继续赶路,毕竟就算留在城内也不是绝对的安全,他们只希望尽快赶到长安城。
......
......
马车在赶往城外。
许多人都还留在城内。
大鼎商行在流云客栈预定了一间上房,此刻先前那名拦路之人推门走了进来,房间里一共有七个人,见他进来同时抬头看了过来。
“如何?”
拦路之人的脸色不太好看,微微摇头:“不好判断,但依我看来,李子冀大概率是真的重伤未醒,否则大可以直接大摇大摆的回长安城,没必要如此。”
其余人点了点头,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只不过那毕竟是李子冀,就算是再如何重视也不为过。
“其余几个势力的人也都准备好了,就用我们早已经准备好的理由,晚上跟他们去城外就动手,到时候哪怕杀了李子冀也有斡旋的余地。”
这次的事情不可谓不大,不可谓不紧急,后党手下的诸多势力几乎全都动了起来,只要能保住国公府,那就都值得。
而且他们动手的都是第三境修士,就算杀了李子冀也有余地,大家都是同境,有争端有生死再正常不过,谁在修行路上不杀人的?
只要不是大修行者仗着境界强行抹杀小辈,哪怕是三千院也不能动不动就灭人满门。
大鼎商行领头之人面色沉重:“今晚成功最好,倘若败了,之后就不得不动用四境修士了,到了那时候斡旋的余地就少得可怜了。”
三境杀人和四境杀人是不一样。
所以四境要动手,那必须要有万全准备,绝不能冒然。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类似于这样的场面,在安昌各处都在发生着。
大鼎商行所在的流云客栈是安昌最大的一间客栈,在流云客栈不远处大概只有数十步外有个在冬天里依旧支着的面摊。
面摊冒着滚烫的热气。
崔文若就坐在面摊里,望着流云客栈的方向,喝了一口面汤。
第466章 瑞兽呈祥
“他赢了。”
山城里,陈草接过了一个陶瓷小瓶,轻声说道。
山城盛产陶瓷,就连京城里那些大人物们家中摆放的精美瓷器也总有那么几件是来自山城的,之前在水淀溪跟随崔婆婆一路来到这里,陈草的脸上都始终没什么情绪,就连那一头长过后腰抵及小腿的青丝都因为许多天没有仔细打理而显得凌乱灰仆。
但是现在陈草那始终紧绷的身体却已经放松了下来,她手里拿着那巴掌大小的陶瓷小瓶,这些天来眼中积蓄的凌厉与决然在顷刻间散去,转而涌上了宛若明月探窗一般的光亮。
她没有笑,可任谁都能够感受到她所散发出来的欢欣与雀跃。
就像陶瓷铺子窗台上摆着的那盆极美丽的银叶菊,在流川冰霜中展现出阳光明媚的美丽花朵。
崔婆婆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此刻她的心中涌上来的是震惊和迷惘,堂堂的大修行者在这一瞬间竟然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知道百岁城等待着李子冀的是什么,也知道甚至还有北海的盟友暗中兜底,何况还有禁灵阵的存在,无论怎么看李子冀都不该活着。
可他偏偏赢了。
消息传到了山城,百姓们议论的眉飞色舞。
李若已死,陈草当然不需要再去嫁给他,国公府只剩下一个李应,可难道还能继续让陈草嫁给李应?
别说洗剑宗能不能丢得起这个人,单单李应就绝不会同意,南境的兵锋谁也不敢随意挑衅。
“洗剑宗有很多人在等着你。”
崔婆婆说道。
洗剑宗的确有很多人都很喜欢这个小师姐,在这一代弟子之中许多人都将陈草视作榜样,哪怕陈草私下里与诸多弟子并没有太多的接触。
她就像是山巅上的一朵花,所有人抬头都能够看得见,所有人都在朝着山顶努力的攀爬,希望能够距离这朵花更近一些。
她就像是洗剑宗年轻一代的一个标志。
山城的风吹过银叶菊,也吹起着陈草那格外长的发丝:“我以后应该是会回去的。”
但绝不会是现在。
她并不厌恶洗剑宗,但她已经足够厌恶洗剑宗的这些长老们以及自己的那位父亲。
这小瓶虽然不大,却足以称得上十分精美,明明是陶瓷放在阳光下却映衬着如同琉璃一样缤纷的颜色,陈草喜欢的把玩着,同时说道:“你答应过我的。”
二人在水淀溪达成了约定。
崔婆婆沉默了半晌,似乎是在犹豫到底应不应该强行把陈草带回去,凭她的实力只要愿意,陈草就算是想在她的面前自尽都做不到。
但她也很了解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如果自己真的强行将陈草带回去,那么只要稍加懈怠,陈草是绝对会自尽的。
这个话不多,性子单纯的姑娘在某些方面有着谁也理解不了的倔强。
“修行道路漫长且艰,或许许多年以后你再回头去看就会发现今天所有的感情,所有的执拗其实都算不了什么,就像昨夜那阵大风,在此刻回想起来再也不会感受到半点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