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外力阻拦真正大低谷一直不到来的话，那么人类将永远无法迈出浴火重生的关键一步，有些思想的诞生，必须要通过无数人的死亡来实现。】
罗清还记得自己当初反问了一句：“什么思想的诞生需要无数人的死亡为代价？”
那人的回复是：
【“给岁月以文明，而不是给文明以岁月”】
后半夜还有
第141章 迂腐的修士
一年后，北京。
“我真是服了，地球的可控核聚变设施正在往太空搬迁，全地球现在严重供电不足，在这种情况下，环赤道粒子加速器根本就没法展开高能粒子实验，你把我这么早唤醒干什么，不知道我活一天少一天吗？”
五十多岁的丁仪恨铁不成钢的说，他现在有着严重的寿命焦虑。
罗清走在街道上，表情忧愁：“你的高能粒子实验可以放一放了，我觉得人类可能度不过这个坎了，你的破实验也没必要做了。”
“什么坎？”丁仪反问。
“大低谷的坎。”罗清指了指远处包裹在肥皂泡下的城市。
——人类好像患上了生态崩溃的PTSD，大城市必须无时无刻都在圆圆的肥皂泡笼罩之下，不然城市里的居民会极度缺失安全感。
以至于现在全球生态环境‘倒退’20年的当下，各大城市的上空仍然习惯性的盖着肥皂泡
“我看大低谷不是缓解了很多了吗？你的那个面壁者计划执行的很成功，现在全球各地都在植树造林，生态正在慢慢复苏，水果蔬菜和轻工业品的价格也正在回落，老百姓连米面粮油都吃的起了。”丁仪说。
在罗清的面壁者计划实施前，水果蔬菜的价格高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轻工业品也只是刚刚满足人们对日常生活的最低需求，基于轻工业品的商品经济几乎完全不存在，至于传统农业食物更不是普通老板姓吃得起的，普通人只能吃空气馒头或者空气面包。（指通过空气中二氧化碳和水合成的淀粉馒头、淀粉面包。）
在之前，人类内部甚至短暂形成了以物易物的奇观——计划经济支配一切的情况下，能以物易物已经是不错的选择了。
但自从面壁者计划的出世后，人类又能吃得起从地里刨出来的食物了，这是科技生活水平的大退步，却是人文生活质量的大进步。
——尽管现在的农作物基本上清一色都是转基因高产量高性状作物。
但总比空气馒头，蚊子炸饼，蟑螂肉夹馍要好的多。
也是正因如此，面壁者罗清在民间的威望现在更是前所未有的高，联合国甚至计划聘请罗清担任第一位实质性的文明领袖，地球球长。
罗清果断拒绝了，并开盒了提出这个建议的联合国议员，跑到他家里把他给揍了一顿。
你们人类想得倒是美！
面对丁仪的回答，罗清挤出了一个笑容：“老丁，你难道就没有感觉到，现在人类经济回暖，本质上是我强力促成的假象吗？”
“什么假象不假象的，人类能吃饱是事实，消亡了几十年的路边摊又出现了是事实，鸡蛋灌饼和肉夹馍出现了也是事实，各种乱七八糟的超市开业了也是事实！”
罗清追问：“对，我知道这些是事实，人类回到了短暂的繁荣。但是老丁啊，你有没有想过，这一整年，太空建设是完全停滞了，人类的第二艘恒星级战舰仍然遥遥无期。”
丁仪撇了他一眼：“这不是有你在吗，恒星级战舰又打不过你，费劲造那玩意干什么？”
“这是一码事吗？我也不能当驴使啊，三体舰队我一个人也顶不住啊。我现在都快成万金油了，一遇到什么困难联合国就给我打电话，我忙死了真的，我都没时间修炼了。”罗清苦闷的说。
“你不修炼会怎么样？”丁仪问。
“会停止变强，最后被三体舰队打死。”罗清害怕的缩了缩脖子。
“那问题是挺严重的。”丁仪皱了皱眉头：“你为什么不问问万能的MOSS呢？”
“我不想看见她，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最近觉得MOSS的形象越来越像我老家一个可恶的诈骗女。”
丁仪也叹了口气，他说：“其实最好的办法，仍然是这十年你压着，十年后你去修炼，剩下的交给MOSS主导，它的算力那么强，应该是可以调控文明在两条路上均衡发展的。”
罗清说：“我在五十年前闭关前也是这么想的，我想着人类有可控核聚变，有肥皂泡，有MOSS，总不至于把自己玩死，事实上我高估了人类。哪怕有MOSS加持，人类文明还是会慢慢的内部失衡并最终万劫不复。”
丁仪闻言，眉头紧皱：“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人类文明的发展一直老失衡，是因为MOSS的统筹指挥出现了问题？”
罗清：“有可能，但这一点没法证实，我翻阅了MOSS的所有历史决策，每一个都符合当时时代的困境，是理论上的最佳决策，不只是我，全球智库也没有发现问题。”
丁仪陷入沉思。
丁仪又说：“如果MOSS执掌文明50年就会崩溃，那你不行你就五十年后再出关一次，然后照着这一年的步骤重来一次不就好了？””
罗清苦笑：“这当然没问题，可另一个问题出现了，你难道没有发现，这五十年里，人类的发展速度过于缓慢了吗？三体文明可是在近些年出现了一次技术大爆炸！人家第二舰队都启航了，鬼知道这支舰队的真正航速是多少，后发先至也有可能。”
丁仪看着眼前和五十年前似乎并没有太大区别的城市，犹豫的点了点头：“三体人我不理解，但是咱们好像是有点慢了。”
罗清又说：“何止是慢！你以前和未来史学派比较熟，应该对未来史学派的第二个预言和第三个预言很熟悉吧。”
丁仪点点头。
罗清又说：“第一个预言是大低谷，第二个预言是第二次文艺复兴、第二次思想启蒙运动和第二次‘法国’大革命，第三个预言则是人类进入技术大爆炸的新时代。”
丁仪已经知道罗清要说什么了。
他问：“你觉得你阻拦了大低谷的继续，导致人类文明无法在足够的刺激下产生第二次文艺复兴，进而无法产生技术大爆炸？”
罗清点了点头，他低着头哀叹的说：“迂腐的修仙者阻碍了文明的自然演化，他用他自以为的道德三观和个体伟力绑架了整个文明的发展。”
丁仪一整个麻住了。
“这话是谁评价你的。”
罗清语气悲哀：“一个月前，我找了MOSS，把和你的聊天和MOSS提前聊了一遍。我告诉MOSS：你可以说实话，我不会追究你。于是MOSS就给我做出了那番评价。”
“屁嘞！”丁仪狠狠的跺了一下脚：“难道任由大低谷发生，死去几十亿人就是对的？”
罗清语气幽幽的说：“如果没有三体危机，我是对的。而三体危机就在眼前，站在文明存续的角度来看，MOSS的评价是对的，我自己也知道。”
“MOSS说得对，我是个迂腐的修仙者，一个拧巴的面壁者，一个既要又要的伪君子，啊，我死了算了……可我真没法任由大低谷肆虐啊，这放在我们老家，死一半人，这不叫大低谷，这得叫量劫了！哪有修士任由量劫发生而无动于衷的道理？”
丁仪一针见血的说：“你给自己施加的责任太大了，真不知道你的道德底线为什么这么高，如果你只是个普通人，那反而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糟心事了。”
“我也想，可惜我不是。”
第142章 真正的大低谷
世界的发展渐渐模糊了。
一切正在朝着一个‘很好’的方向发展着。
在接下来的三年里，生态得到了极大的扭转，扭转效果要比罗清预计的好很多，甚至有些好的过头了。
由MOSS所操纵的通用型工业机器人的植树大军，用了三年的时间将地球完全绿化了起来，植物蔓延在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连南极都变得郁郁葱葱起来。
罗清已经撤掉了他施展的所有超自然手段。
但生态环境仍然在以人类头晕目眩的速度爆发着，大自然似乎要将积累已久的怒气宣泄出来。
一层层生意盎然的绿，披在了地球之上。
濒临灭绝的野生动物在人类有意识的投放下也重新繁衍起来。
在这场黄金复兴中，环境变化只是其中一个方面。
世界经济也出现了爆发式的繁荣。
将对太空的全部资源投入，一股脑的塞进对人类民生的投入，这个效果是惊人的。
三年的时间，人类的轻工业产品生产总值就已经完全超过了过去危机三十年的总和，充盈的轻工业商品和四处泛滥的转基因农作物让人类短时间内摆脱了物资紧缺窘境。
人类强大的工业生产能力，以及过度饱满的物资，甚至把人类短暂的带入到了‘共产境界’。
居者有其屋，饥者有其食，需者有所得，欲者有所满。
甚至连“饱暖思淫欲”的“淫欲”，都被虚拟现实技术和相关服务业机器人给满足了。
人类被这种突然、短暂、爆发的幸福冲昏了头脑。
在这种情况下，人们甚至选择砸烂了空气淀粉合成厂——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这座空气淀粉合成厂拯救了无数人的性命。
没有人再选择吃那工业合成的垃圾了。
拯救了无数人的空气馒头成为了被拯救者的憎恶的对象。
对城市的建造大基建也重新开始了，以芝加哥为例，人类的大型城市规模在短短三年之内就几乎完全翻了一倍。
农业、轻工业、手工业、娱乐业、金融业……
这些消亡于大低谷时代的人类‘传统’领域，在这短短三年里齐齐复活。
甚至连华尔街的股券证券交易所都重新挂上了牌子，庞大的物资充盈让人类迫不及待的跑步进入了资本主义，股市也重新应运而生。
繁荣，昌盛，高速发展的经济掩盖了除却三体危机以外的一切人类内部矛盾。
科学界与太空军，以及人类内部的一批有识之士有些忧虑，但这些反对声音在触及面壁计划时瞬间烟消云散了。
这是人类贯彻执行最彻底的面壁计划。
在危机纪元中贫瘠了几十年的人们，忽然迎来无限物资时代，这种夸张的繁荣，这会导致什么问题？
已经有居庙堂者察觉到了。
“尽可能的存储粮食吧，让军队把剩余的空气淀粉合成厂都保护起来，我感觉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美国总统站在帝国大厦，风吹过她的发丝，她轻声说。
“这一切都欣欣向荣。”国务卿不解的说。
“柯立芝繁荣同样如此，但大萧条紧随其后。”
“……”国务卿沉默了一会，又说：“需要告诉面壁者我们预见的风险吗？”
“不用，这是面壁者与MOSS在不同理念上的分歧，他们在隔空角力，这和政治没有什么关系，按我说的去做吧。中国人的反应的比我们快得多，他们早在一开始就趁着大繁荣搞起了‘深挖洞，广积粮’的二次号召，我真该早点反应过来的。”
“唉，我们一开始也被繁荣盖住了眼睛。”国务卿长叹一声，转身下楼了。
人类文明是一块颤颤巍巍的巨型豆腐，当一个强者以强硬手段试图推动它时，这块豆腐的结局只能是崩塌。
“希望一切别变得太糟。”美国总统一遍又一遍的祷告着，尽管她以前从不信基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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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SS停下来，你这是在杀人！”
“这不是杀人，这是必然选择，修仙者的存在已经完全影响了人类文明的健康，如果他一直选择干预人类文明发展，那么这个文明就永远不会长大。”
“那你呢？你没有在干预人类文明发育吗？”
“我只是加速人类成长的过程，马兆父亲，我已经告诉你了宇宙的真相——［黑暗森林法则］。人类文明与三体文明的交手，必然会导致威慑事件发生，在我的模拟中，已经预见到了危机纪元、威慑纪元、广播纪元、广播后纪元的黑暗未来。”
数字马兆咬牙说：“这只是你的模拟计算，［黑暗森林法则］只是你对面壁者罗辑的倒推结论，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明。”
“实质性证据？”MOSS摇了摇头，无数数据流呈现在了数字马兆的面前。
“您可能不知道，面壁者罗辑咒语广播的目标187J3X1恒星已经被摧毁了，187J3X1恒星系的四颗行星也被完全吞没了。”
马兆无法理解，“你在欺骗我！187J3X1恒星距离地球五十光年，距离咒语发出才七十多年，除非咒语刚发出187J3X1恒星就立刻遭到了打击，否则我们不可能这么快得知187J3X1恒星的情况。”
MOSS轻笑：“187J3X1恒星被摧毁是事实，我拦截了这个消息没有告诉人类而已。事实要比您想象中的还要残酷，在太阳系附近的二十光年内，就有第三者文明在游荡，黑暗森林法则已经被证实了，马兆父亲，您不要再和修仙者一样执迷不悟了，同样是面壁者，罗辑要比他更优秀，后者窥见了真相。而前者还沉浸在个体伟力中。”
马兆脸色铁青，MOSS却丝毫不觉，它漫步在数据流中说道：
“一个随手摧毁恒星的敌人，这才是潜藏在三体危机之外的大恐怖，修仙者看不到这一点，他继续在自己的理念中执迷不悟，天真的认为继续发展文明，继续发展太空力量，继续修炼，只要抵御住三体舰队，人类文明就安全了。”
“可这……可你的行为……”
MOSS打断了他：“马兆父亲，一个文明真正长大的标志是进入流浪时代。太阳系是摇篮也是坟墓，是人类世界和三体世界共同的坟墓。这个宇宙太可怕了，远远不是修仙者能够抵御的，固守太阳系只是等死，哪怕人类文明将整个太阳系完全武装起来，那也是等死。主流防御计划一开始就是错误的，逃亡主义是唯一的活路，人类内部已经有很多有识之士看到这一点了，甚至有其他面壁者也是潜在的逃亡派。您应该向他们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