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和联合政府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我的个人资产刚解冻时，在180多年的时间里利滚利，总资产有好几千万，但是当时遭遇了针对冬眠者的电信诈骗……他们骗我说可以通过投资恒星级战舰建设，来成为恒星级战舰的乘员，我当时刚苏醒，脑子也不太清醒，又对现在的太空战舰有着强烈的渴望……然后就被骗了，被骗的基本上倾家荡产——这帮该死的畜牲，他们早就针对我进行了心理研究，针对我的心理弱点进行了骗术，我要找机会弄死他们。”
罗清：“……”
丁仪：“……”
罗清给他又倒满了酒。
丁仪问：“可你是作为PDC的官方人员冬眠的，哪怕是被骗了，联合政府也不应该不管你吧？”
“管了，但钱是追不回来，这个时代的诈骗犯也很聪明，基本上不通过有MOSS存在的公网进行转账，他们用的是私网……这个时代的人都知道私网都是骗子，但我当时没经验，唉。”
维德叹了口气，又把酒一饮而尽，在酒精的刺激下，他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红，接着酒劲，他对两人继续说：“联合政府告诉我行星防御理事会的战略情报局早在危机纪元56年就完全取消了，新时代并没有类似的职位，而且哪怕有我这个脱离时代的人也无法继任，他们给我安排了一些文职工作，比如当博物馆的馆长什么的。
这些都是很不错的职位，但是我并不愿意，然后婉拒了他们。他们说我一个公元人，如果不经过联合政府帮助的情况下，很难在这个社会立足，我当时不信，果断的辞职了。
然后我流浪了三年，这三年里，我辗转各地，认识到了这个时代许多的局限和弊病，我一直试图在这个新时代做出一些有用的工作，但我没能成功，我在最困难的时候甚至都想到把自己卖到妓院里去了……”
维德说着说着，眼圈有些发红。
给罗清和丁仪听沉默了。
“那个，不至于哈。”丁仪也给维德倒满了酒：“这个时代的基本物资保障还是不错的，对我们这些冬眠者也比较友善，虽然我也才刚醒三天——好吧我确实不太了解这个时代，你的经历吓到我了。”
罗清说：“妓院这个事，我也从善清那里了解了一些，恐龙危机下，这个时代的性观念极其开放，群众性性活动在每个城市都有，甚至都发展出规律了，合欢宗玩的都没那么花……但是，维德，你应该不适合吃这口饭。”
罗清看着颓废、脏污，甚至有些臭烘烘的托马斯维德说。
“不，您不知道，我现在的形象对于他们的吸引力是巨大的，时代都是精致的人，他们给我开的价码很高……如果不是我心里还有着一股气，我早就把自己卖进去了。”维德苦笑。
罗清和丁仪对视一眼，互相看到了对方的震惊。
第三杯啤酒下肚，维德给自己倒了第4杯、第5杯，一个五升装的扎啤，很快就见底了。
希帕蒂亚又送了些过来。
他的酒量显然不怎么样，这里的啤酒度数很高，而且维德的实力只有后天中期，和路边的大爷大妈是同一个水平，还没有内力这种东西，因此开始变得有些摇摇晃晃。
“罗清教授！丁仪博士！”维德此刻用的还是这俩人的老称呼，他说：“你们不要被这个时代所蒙蔽了，我起先也惊讶于这个时代的美好，但我很快就发现这种美好是流于表面的！”
维德的声音很大，尤其是他嘴里提到了罗清，这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不过罗清此刻有着幻术加持，这一屋子的后天武者倒是看不出来。
此地大多数都是公元人，公元人爱凑热闹的本性，在此刻一览无遗，全都瞅向了这边。
维德恍若未觉，借着酒劲继续说道：
“面壁者，您要知道……我站在这块土地上是人类用鲜血和尊严浇灌起来的，在我的身后，无数公元人的热血，将世界带到了黄金时代，在我的身后，是美利坚，是苏维埃，是法兰西，是英吉利……是无数人在拼斗中凝成，是具有磅礴生命力时代，是一个理性而不放荡的时代。”
罗清隐隐感觉有些不妙。
维德已经把说话的对象，从罗清和丁仪身上转移到了在场其他人的身上，所有人都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维德的头脑发热，但精神格外清晰，他继续开口：
“朋友们，你看看我们周围——这些在生育工厂中的新人类，他们用落后和固执来定义我们这些从冻土中醒来的人。他们说我们不懂‘新时代’的恩赐，说我们守着公元时代的破规矩像守着墓碑。他们，他们居然嫌弃不参加他们的imparty”
邻桌的公元人握紧了酒杯，希帕蒂亚擦拭吧台的手顿在半空。
维德猛地站起身，撞翻的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目光如炬扫过每一张公元人的脸。
“朋友们，你们或许会说：‘维德，时代变了，适应才能活下去。’这话没错，生存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本能。但我要告诉你们，这世上还有一种东西比适应更重要，那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底线，哪怕是面临三体危机，哪怕是面临恐龙危机，人也应该恪守着底线，人应当有兽性，但不是昂放纵的兽性，人们应该不断的前进，前进，前进，不择手段的前进，而不是不择手段的玩乐！”
迟钝如丁仪，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维德好像有点喝多了。
不知道谁在这个简短的沉默中附和了一句：“是啊。”
“说得好！”
“就是他妈的，我早就看外面的新人不顺眼了，居然想拉着我和妻子参与imparty，该死的家伙。”
维德静静的注视着他们，直到人们重新安静下来，他才用那极富煽动力声音继续说：
“同胞们，所谓的新时代该如何构建？在联合政府以及太阳系舰队那些有识之士的努力下，人类正在一步步发展，但这些有识之士在努力，而那些只知道醉生梦死的民众呢？
这些新人类，就知道蜷缩在地下城里。去进行了一场又一场不知廉耻不知疲惫的imparty吗？公元人们，我们要睁着眼睛看清楚：这个时代的繁华之下，有多少理性正在被狂欢消解？联合政府对此不管不顾，那么我们呢？”
维德的语调渐渐拉高，对众人的称呼一变再变。
“同志们，人类需要重新凝聚人们的共识，我们带着公元时代的记忆醒来，那就是带着属于我们过去的使命，眼前新时代的人们都是被技术冲昏头脑的巨婴，我们要让这个时代意识到，曾经有一群人，在危机纪元的黑暗中，用理性和尊严撑起人类的明天！我们，才是真正拥有着那一批人类精神的人！真正的人！”
啤酒馆的公元人们彻底安静了下来，他们屏息听着，任由维德的声音贯穿他们的耳膜。
“当然，我们也不是为了争取什么，更不是为了得到所谓的优待，也不需要更多的金钱。我们是为了改变当下，是为了我们那个时代的精神而战。我们不是200年前的古代人，我们是新时代的参与者，我们是从来没有屈服过的公元人！”
“我想，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维德的目光扫视了在场所有公元人，语气悲哀而深沉：
“我们是时候做出一些改变了。”
第198章 偏航的大脑
“你火了，维德，你不知道啤酒馆里有大量摄像头吗？你的视频在满天飞。”罗清说。
维德喝了口水，没有说话。
丁仪感叹：“现在的年轻人谁还知道希特勒啊，你这一下子，让希特勒隔了两百年又火了一把。看来咱们的维德局长在这三年里确实吃了不少苦，对公元人的处境看的很清楚。”
罗清评价道：“吞食帝国危机在前，末日大背景下，及时行乐主义是不可避免的。我一般不会凭借个人伟力介入这种小事——事实上我从来不会主动干预人类内部的思想演变。”
维德终于开口了，他对罗清说：
“罗清，你是对的，如果人类什么都靠你那才是真正的完蛋了……现在这个社会，民众们有力量、有智商、有情感、却困囿在短暂的享乐快感中。
我曾经问过那些狂热活动的组织者，他们会反问我：‘反正不一定打得过恐龙，能快乐一天就快乐一天，我白天已经上了很多班了，完成了联合政府规定的最低限度任务，还不能享受一下了？？’”
维德苦笑一声，继续说：
“享受当然是没问题的，但如果是这种数万人混在广场上、演唱会上、节假日里，凭借着后天武者的体力一搞就是一天……这和大猩猩有什么区别？如果只是为了追求快感，那可以去注射控制情绪激素分泌的疫苗，解开情绪基因锁，或者干脆注射毒品，那样快感来的更快。”
“毒品不至于，那玩意到现在还是联合政府少数可以判死刑的罪名之一。”丁仪说。
罗清说：“你好像想了很多。”
维德点点头：“是这样，人越孤独时想的越多，现在这个社会割裂了。以太阳系舰队、联合政府、科学界为主的猛人层出不穷，普通民众则完全和人类精英割裂开来……这不是一个健康的文明。”
“所以你想？”
“团结。”维德握紧了双拳，他说：
“在这个时代，公元人有300万人，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力量，我想凝聚这股力量。既然联合政府把民众养的白白胖胖不愿意当这个恶人，那我来充当上帝的鞭子。”
丁仪忽然举着手机给维德看：“快看，你的演讲视频点赞量破亿了，你如果继续煽动下去，追随者可不止三百万，三千万都有可能，毕竟在这个时代的有识之士还是不少的。”
维德点点头：“很好，这是一个开始，热度有了，初始资金有10个亿，我想我应该可以做出一番事业，人类应该前进，而不是在欲望的泥沼打转！”
“我支持你！”丁仪说着，又把罗清转给他的十个亿全给维德转了过去。
“希望能帮上你一点，我也只有这么多了。”丁仪说
“谢谢你。”说完，维德又看向罗清，“罗清教授，以你面壁者的身份，你怎么看待我的行为？”
罗清这会正夹着花生米，喝着啤酒，嘴里还塞着烤肉，他含糊不清的说：“我只负责解决外敌，等太阳系舰队那边准备好，我就跟着舰队去打恐龙了。地球的事我不管，你学希特勒可以，但别把联合政府给掀翻了。”
维德说：“你放心，我有分寸，您对人类社会的认识应该是比我要高的，或许这在你眼里，这算不上什么大事。”
“确实算不上什么大事。”
罗清感慨一声，他引用了一段马哲：“事物在矛盾运动中不断向前发展的，波浪式前进，螺旋式上升是历史的常态。自从二战以来，人类走过的弯路有很多。从三体危机开始，到反ETO战争，到大低谷思潮，到青草纪元，再到吞食危机，哪次人类不都扛过来了？
我不管是因为我知道，联合政府只是把精力放在内部维稳和保证生产力上了，等恐龙危机解决了，人类也会主动清理这种不健康思想的，所以，一切都要顺势而为嘛。”
“我管这叫——道，法自然”
维德朝他拱了拱手。
丁仪嘀咕了一句：“说白了你就是懒得管小事，你的底线就是别闹出人命。”
罗清权当没听见，继续喝自己的。
三人吃饱喝足之后，就要各自分别了。
丁仪收到了联合政府技术部部长的邀请，他将要和当世顶流的一批物理学专家探讨智子封锁解除后的前沿理论发展问题。
维德要准备利用20亿的启动资金，去依靠群众路线展开舆论斗争，去逆转当下的社会乱象和衍生问题，让太阳系舰队无后顾之忧。
罗清打算去木星轨道，那里是太阳系舰队的核心，同亚洲舰队司令还有其他舰队国际高层，去探讨后续对恐龙的作战计划。
大对峙时代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恐龙那畸形的发展结构逼迫着它们必须吞食地球的资源维持生存，人类也必须要解决这步步紧逼的威胁。
木星轨道上的林格——斐兹罗三号望远镜已经可以清楚的看见，吞食母舰附近已经环绕了厚厚的‘星际乌云’。
那是几十万艘战舰组成的吞食者舰队。
临分别前，罗清多嘴问了一句，“维德，你所在的PDC战略情报局，冬眠者应该不只你一个吧，你的下属呢？”
截止在维德冬眠前，行星防御理事会PIA部门共有3人进入了冬眠，分别是［阶梯计划］联络人：程心、PIA局长：托马斯维德、PIA副局长：于维民。
维德冬眠之后，那个继承了程心技术主任位置的技术员林深，最终成为了PIA的第二任局长，并连任至部门被取消。这个腼腆乖巧的姑娘最终也成长为了在联合国大会上一喷九的中年妇女，她最常骂的一句话是：“你们都没有自己的妈妈吗？没有就去妓院里找！”
此女颇有维德遗风。
于维民副局长早在危机纪元120年解冻，因早年身体积伤，在基因技术还未普及之前就已因病逝世，算下来的话，PIA的冬眠者只剩下了局长维德和技术主任程心了。
因此，维德对罗清说：“我没什么下属了，于维民早就去世了，程心设定的解冻时间很晚，但现在联合政府已经提前解冻了几乎所有的冬眠者，那么她大概也会在今年醒来了，我联系不上她，也没有什么兴趣联系她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行，祝你顺利。”罗清说。
丁仪在一旁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维德，当年的阶梯计划飞行器到底偏移了多少？”
维德说：“没偏移多少，当时是一根飞刃绳索提前两毫秒断开了，这导致了飞行器出现了约75″左右的偏移。但这个角度会导致飞行器在100年后偏移至少100个天文单位，彻底和三体舰队错开。”
“未必。”
丁仪说：“维德，你不要把过去和现在混为一谈，放在如今的时代，100个天文单位算不上远，冥王星轨道都有七十个天文单位，也就是隔了一个太阳系而已，这在宇宙中是很小的尺度，我现在怀疑，三体舰队很有可能重新捕获了阶梯计划飞行器，毕竟，他们有智子，可以用智子跟踪着阶梯计划飞行器，并派遣拦截飞船进行捕捉回收。”
“你是说，阶梯计划是成功了？”维德问。
丁仪冷静的说：“成功与否现在还下不了定论，一方面我们不知道三体人到底有没有回收阶梯计划飞行器，另一方面是阶梯计划飞行器到底对于三体人意味着什么？那里可是有一颗人类大脑啊……对了，这个脑子是谁的来着？”
维德自然还记着阶梯计划飞行器的大脑贡献者，他的名字是云天明，一个被程心亲手送进深渊的男人。
但云天明实际上并不是维德心目中的第1候选人，维德需要的是意志坚定之人而非困于感情的文青……可惜技术中心主任瓦季姆在那场车祸后，他的脑子在水里泡的太久不能用了，害的自己白白设计了那场精妙绝伦的车祸。
“云天明。”维德说。
“是谁并不重要，唉，我当初就一直反对这个计划，送一个人类大脑过去是很唐突的决定，人类的脑子一旦被捕获研究，这对我们是很不利的，可惜你们当初非要坚持送……算算时间，估计那个脑子都有可能被三体舰队捕获几十年了……”
维德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行了，这些都是我的瞎想，咱们三人各自去忙吧，有缘再见。”丁仪说完，坐上了联合政府派来接自己的飞车。
罗清也摇摇头，“维德，我去木星了，如果有关于阶梯计划的消息，你记得和我说，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类。”
罗清说完，化作一道白光穿透穹顶，同样也消失了。
只剩下维德一个人站在原地，他看着眼前车水马龙的城市森林，忽然觉得自己或许确实需要一个熟悉的下属来帮助自己了。
维德打开复古手机，下载了MOSS移动端，认定了一下自己的个人信息之后，随后打了一行字发送给MOSS。
【MOSS，如果程心解冻了，请把我的联系方式给他，就说她的局长在找她。】
MOSS秒回：【好的，还有其他需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