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说话!”
白子墨“噗通”的一声跪倒在地,斟酌语句一句一句的答道:“大将军所制定的试行办法,仁者无敌、气吞山河、有教无类、思虑周全……但末将以为,这份试行办法下发下去之后,那些不识好歹的山精野怪,恐会成群结队的逃亡别处。”
王文瞅着它跪在地上摇来晃去的模样,面色渐渐缓和,赞许的微笑道:“你这些日子还真学了不少东西,不错,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你比你家那个愚蠢的大王有前途!”
说完,他就摆了摆手,示意它退下。
白子墨如蒙大赦的起身,叉手倒退着快步退出大堂,心头惊疑不定的暗自猜测道:‘他难道正是想借此试行办法,逼走那些山精野怪?’
‘跑路?’
王文轻笑着重新取出一份空白的文书,提笔饱沾浓墨,写下“淮南道荡魔将军府悬赏任务系统构想”的排头:‘谁在乎呢?’
他肯给这些山精野怪一个交税的机会,都是看在那个名叫黄三的老黄皮子的颜面上。
它们若不知好歹,他正好有杀错、无放过!
当然,他推行‘精怪登记造册管理试行办法’,也是在给即将全面铺开的‘淮南道城隍、山神、土地三位一体地祗体系打造计划’做铺垫。
提前梳理好辖区内的山精野怪,能极大程度的避免他敕封出去的城隍、山神、土地,还未度过虚弱期便被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山精野怪啃食的忧患。
他很忙的,没功夫做救火队员到处救火。
……
“大将军,该宵夜了……”
直到新任长随金九进入大堂来告诉他吃晚饭了,王文才注意到大堂外的天色已暗。
他随手将毛笔搁到砚台上,失笑的摇头道:“又天黑啦?我还寻思着今儿偷会儿懒,歇息一下午呢……晚上吃啥?”
金九拘着腰满面笑容的回应道:“回大将军,今儿是庆丰楼的刘大厨掌勺,做的是他们庆丰楼最拿手的大官羊、蟹粉狮子头、醋鱼、黄酒鸡……”
金九是黄兴德亲自给王文挑选的长随,方二十出头、生得平平无奇,说话之时总是带着几分笑意,有种农家子弟的憨厚、朴实之感。
但此人却是清河堂年轻一代中的后起之秀,办事妥帖、伶俐,有分寸又不失手腕,在年轻一代之中颇有威信,黄兴德评价他是能做香主、独当一面的人物。
他方一进将军府,就全面推翻了余石头先前对王文衣食住行的安排。
就好比吃这一块,原先余石头的安排,是在将军府的饭堂内指定了一名手艺最好的厨子,专司给王文做菜。
而金九进入将军府后,直接就把那名厨子赶回饭堂,在将军府内单独划分出了一间小院另起炉灶,接着召集扬州城内所有有名气的酒楼老板,将这些酒楼的所有掌勺大厨写成牌子,对应上他们酒楼的所有招牌菜。
而后每日随机抽取一名大厨,由金九派人去采买食材回来准备妥当后,再派人请那名大厨来将军府做菜,并且不但有人全程监督,还会有人负责试菜……
其流程之繁琐,足以牵扯一个人的大部分精力!
但却只是金九每日微不足道的日常之一。
甚至于,王文至今都不知晓,自己吃进口的饭菜,来得这么麻烦。
他只是觉得,自打金九接替了余石头的工作后,他的生活质量“蹭”的一声往上迈了好几个台阶,越来越不需要他动脑子。
比方说,送到他手里的茶水永远都是最适合入口的温度,穿到他身上衣裳永远都是最适合他当天日常的得体衣裳,也再没有那些不知所谓的人和事出现在他眼前和耳边……
不过今日也不知为什么,他听着金九报的这些菜名儿,脑海中闪过那些摆盘精美的菜肴,竟生不起半分食欲。
他想了想,笑道:“阿九啊,咱俩今晚去逛逛夜市咋样?”
金九笑着叉手道:“请大将军稍待,我这就去给您准备马车和衣裳……”
王文摆手:“拿件衣裳就行,马车就不必了。”
金九点头称是。
不多时,王文换上了一身宽松的灰色广袖细葛布衣袍,和一身粗葛布灰色短打的金九,一前一后走出将军府,往草市方向行去。
适时,华灯初上,白日里忙碌了一天的扬州百姓们,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悠闲的往草市方向行去,中气十足的叫卖声和含着笑意的寒暄声,层层叠叠却不显得喧闹。
昏暗的天光成了最好的保护色,王文混迹在人流当中,好似土豹子进城那样,好奇的左右打量着来来往往的摊贩,旁人也没把这个穿的灰扑扑的平平无奇青年人,和往日或顶盔掼甲、或一袭黑底金纹劲装的英姿勃发荡魔将军联系在一起。
“我都快要记不起,上一回来逛草市是啥时候了……”
王文随手在挑着火炉的游摊上买了两个炊饼,他一个、金九一个,拿在手里边啃边低声细语道。
金九拿着炊饼,却没有往嘴里送,只是笑道:“全仗文哥,扬州才能还有草市可以逛。”
王文也笑道:“事可能是这么个事,但你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我觉得好装逼!”
金九偷瞄了他一眼,低声细语道:“您哪还需要装,您是真牛逼!”
王文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眉飞色舞道:“你小子,打小儿就会说话。”
金九眯着眼,嘿嘿嘿的笑。
二人边走边吃,逛着逛着就逛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花哨楼宇面前。
王文望着那块崭新的牌匾,不由的放慢了脚步,抬头望着二楼晃动的窈窕剪影。
金九闻弦知雅意,在他侧后方低语道:“文哥,可以清场的……”
王文沉默了几息,忽而惋惜的叹息道:“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
金九慢慢的拧起眉头,面色凝重的道:“您练的童子功,就没有解决之法吗?”
王文苦笑道:“至少近些年是没有,至于以后……”
说到这里,他忽然神色一变,冲着金九挤眉弄眼道:“以后谁还来这种地方找快乐啊,那也太堕落了!”
金九愕然的望着他,而后眯起眼睛,嗤嗤的匿笑。
二人继续逛,逛着逛着就又到了原先的府衙附近。
王文望了一眼已经变成民居的厢军衙门的府衙原址,而后将目光望向那厢锅气蒸腾的羊肉汤摊子,忽然觉得口舌生津:“走,哥请你喝羊肉汤!”
金九笑眯眯的跟上他的步伐:“那感情好!”
王文甩开大步走向那口大锅,还未走进摊子,就大声嚷嚷道:“老刘,烫三斤羊杂碎,再切个羊头!”
听到他的声音,站在铁锅后边忙活的老刘头,和一道孤零零的坐在摊子里喝羊汤的矮壮身影,同时扭头看了过来。
老刘头大喜过望的擦着双手迎出来:“哎哟喂,咱就知道,狗爷来了,您指定也会来……”
适时,王文也看清摊子里站起身来的那道熟悉身影。
他怔了怔,旋即边笑边摇头的慢慢走进摊子里:“怎么,家里没煮你的饭?”
那人慢慢咧开嘴,笑道:“你不也没着落?”
“我哪敢跟您狗爷比啊,大江南北皆兄弟、五湖四海一碗端!”
“我哪敢跟您虎爷比啊,您多威风啊?捋你两根虎须你就要吃人!”
“你那只狗眼看清了那是两根胡须吗?人分明是想骑到老子头上拉屎拉尿!”
“天底下哪有面子里子都占全的买卖?你再霸道,也总还得给别人一条路走吧?”
“你个蠢货,你还真当我这是在跟那群老登掰腕子?我是那种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他们就是把枪,有人拿他们往我心窝子上捅,你不站我这头,你站他们那头?”
“你都这么牛逼了,还有人敢往你心窝子里捅刀子?你说个人,我去做了他!”
“行啊!”
王文反手将一枚铜板拍在桌子上:“就是这家那个混账二小子,你这么牛逼,你去做了他!”
徐武愣愣的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铜钱:鸿泰通宝。
王文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看着他:“愣着做什么?敢不敢去,给个痛快话儿啊!”
徐武低着头,老老实实的说道:“大哥,我错了!”
王文:“别,您狗哥忠肝义胆、义薄云天,我王老虎心狠手辣、六亲不认,哪配做你大哥!”
徐武:“大哥你别骂了,我真的错了……”
远处,老刘头龇着牙嘿嘿笑的,冲着身畔一脸严肃的金九低声道:“没啥大事儿,虎爷和狗爷以前还在咱这儿还打过架呢,那前脚打完、后脚又笑呵呵的坐一起喝酒划拳……”
金九目不转睛的望着摊子里,低低的从鼻腔里喷出一个“嗯”的音儿。
在他身后,十数道身人高马大的便服壮汉从人群里现身,将整个羊汤摊子围得严严实实的。
第171章 真假美猴王
是夜,弦月皎洁、星河璀璨。
王文在西厢书房内吃过宵夜之后,吩咐金九清空西厢的所有仆役、封锁西厢门,未得到他的召唤,任何人不许踏入西厢房一步。
金九依言,给王文送来一大壶热茶和一大桌吃食之后,迅速清空了西厢内所有丫鬟和小厮,并火速调遣一队精锐的镇魔卫入府,亲自带人把守西厢门……
他的做法虽说有些劳师动众、小题大做之嫌,但底下人做事慎重、仔细是好事,王文自然不会去纠正他。
待到西厢房内清空后,王文捧着一碗热茶端坐在灯火通明的书房内,悠然的阅览着一本混坤真人起手批注的《南华经》。
直到月上中天,月华与阴气双双攀升到一日之间的最高点时,他才不慌不忙的呼唤出山神令,心境静谧而松弛的,用意念按下了【阴神:日游(+)】这一栏的那个加号。
【功德-5400】
霎时间,无穷玄奥的天地至理好似涌泉般在他脑海深处冒出来,引领着他的心神飞上青冥、畅游九天。
鬼仙之道再没追求,终归也还是沾个“仙”字儿,参悟的同样也是天地大道。
只不过大道三千,多数修行者皆只取一瓢。
而鬼仙之道,取的就是那最没追求的一瓢。
好在,王文修的并不只是鬼仙之道。
他所修其他道,也都在跟着白嫖……
他的心神,自由自在的在天地之间翱翔。
但旁人,却只能看到西厢上空的天光间亮得好似破晓,而荡魔将军府……准确的说,是以西厢房为中心点的方圆十数里内,都突然间暗了下去。
明明是没有半分阴云遮挡星河,却突然间黑得好似那似月黑风高之夜。
守在西厢门外的金九等人看得更分明,就见西厢房上空无数灰色的气流好似狂风呼啸般蜂拥而至,迅速形成了一个漏斗状的气卷垂直落到了书房之上,而后虚空之中凭空坠落大量泛着淡淡莹润光辉的清澈雨露,滴落漏斗中心。
“嘶!”
水兵营内,白子墨从水面露出头来,吐着蛇信子胆战心惊的仰望着西厢房上空,心神被那股激荡的无形伟力覆盖,满心的惊惶,就如同它还是一条懵懵懂懂的小白蛇时,面对那突如其来的电闪雷鸣、倾盆大雨时的感受。
此时此刻,它竟也有了和王文一样的疑问:‘灵气复苏不是才三年半吗?怎会有如此厉害的人物?’
好在,那股激荡的无形伟力来的快、去得也快。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西厢房上空的动静,就便渐渐归于平静。
王文那在青冥之间自由自在翱翔的心神,也被迫恋恋不舍的回到了这具沉重的躯壳之内。
他平复了许久,阴神出窍,一跃至青云之上,而后铺天盖地的放出神念,笼罩数十里天地!
此时他的阴神,功德金光内敛,浑身上下再无半点透明虚幻,面目衣袍皆与生人无异,外人若无法眼在身,绝难看破他的虚实。
以神念笼罩数十里天地,静心感知的变化许久,他才收回神念,循着自己的神念信标,心神一动,他的阴神便消失在了扬州城上空。
下一秒,他的阴神出现在了黄山光明顶山神庙大殿之内。
霎时间,地祗神的气息勾动神像内存积的香火之力,化作一股堂皇的明光,贯穿山神庙、照亮黄山神宫。
黄山神宫内日夜颠倒、热闹若庙会的数万阴魂,瞬间便明悟是山神老爷驾临,齐齐朝天揖手:“拜见尊上!”
“尔等不必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