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如狱,我肉身成圣 第114节

  他沉思了片刻,最终还是取下了肩上的精钢银枪,拿在手里一步轻轻的跳到城门洞子的墙壁上,如履平地的沿着墙壁一步一步朝着那团光亮走去。

  然而明明一眼就能看穿的城门洞子,他沿着墙壁走了足足一炷香,却还只能遥遥的看到城门洞子尽头那团光亮。

  这就令他有点生气了。

  “噼啪。”

  在绛宫雷的炸响声中,他面无表情的轻轻开口道:“我肯给你们脸,你们最好还兜着,把我惹烦了,对谁都没好处。”

  说完,他接着继续往前走。

  这回,他仅仅只走了几步,就走到了那一团光亮前,睁着双眼一脚踏过了过去。

  霎时间,他只感到眼前闪过一道强光,令他本能的抬起右手遮挡在双眼前。

  而后,他的耳边突然就响起了无数嘈杂的声音。

  “炊饼,刚出锅的炊饼!”

  “脆梨,新鲜的脆梨!”

  “杂碎汤,热乎着哩……”

  王文慢慢放下挡在双眼前的右手,就见到一片初秋特有的金子般的阳光自天穹垂落,照亮了一片古色古香的干净街道,无数身穿短打薄衫的人影或悠然自得或行色匆匆的行走在其中,令他有种昔日在扬州逛草市的既视感。

  他抽动鼻翼,微微吸了一口气,还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有趣!’

  他心下轻轻的说道。

  他克制住用鬼神之眼堪破面前这一切虚妄的冲动,倒提着长枪慢慢走进人群里,沿着长街漫无目的的闲逛。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一名伶俐的店小二从自家客栈大门里走出来,像是看不见他手里拧着的凶器那样,笑容满面的作揖揽客。

  王文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鬼神之眼自动破开虚妄,看到一道披头散发、满身血污却依旧满脸笑容、不见半分怨毒的鬼脸。

  他收回目光,笑着微微点头道:“我刚到宝地,容我再四下转转,再回来打尖住店。”

  “哎哟!”

  店小二连忙鞠躬作揖,伸手往长街另一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小的可给您留好上房,您可一定要回来啊……客官,我们会稽城南的长庆寺那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百年古刹,您若得空,不妨前往游览一二。”

  “长庆寺吗?”

  王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含笑道:“若是时间充裕,我会前去游览一二的!”

  店小二收回手,抱拳道:“那客官您慢走!”

  王文大步从他身前走过:“回见。”

  他接着往前走,左手紧紧的拧着精钢银枪,似是走马观花的四下浏览着。

  行至一处十字路口之时,忽然有一个竹篾编制的竹球滚到了他的脚边。

  王文一扭头,就见到一群扎着冲天辫的孩童,嘻嘻哈哈的一窝蜂的涌了过来。

  他侧开身,让出道路,任由这群孩童踢着皮球从他身前经过。

  忽而,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在他身前停下来,仰着头,眨巴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盯着他:“客官,您是要去长庆寺拜佛烧香吗?长庆寺往那边走!”

  小男孩伸手,指向南边那条路。

  王文低下头,一定睛,便看到了一张没了下巴,舌头拖到地面、满身的尸斑,目光却依旧清澈的鬼脸。

  他抿了抿唇角,就地蹲下来,轻轻抚摸着这个小男孩的头顶,柔声问道:“伢子,还疼吗?”

  小男儿愣愣的看着他,就像是觉得这个怪蜀黍的脑袋坏掉了一样。

  好一会儿,他才忽然笑道:“现在不疼啦,就是有些冷……”

  王文使劲抿了抿唇角,强笑道:“不怕,叔叔来了,很快就不冷了……去玩儿吧!”

  “哎!”

  小男孩冲他摆手,一阵风的朝着伴当们追去:“你们等等我呀……”

  王文起身,大步往城南行去。

第119章 荡魔将军

  “吱呀。”

  门关上了,李衡缓步走回堂下,轻声道:“大人,徐武在外边张罗着请漕帮弟子们去今晚去喝花酒,说是王二虎做东……”

  堂上,赵志凌十指相扣抱着小腹倚坐在太师椅上,无言的凝视着案几上摆放的一纸告身。

  这份告身是今日才送抵扬州都镇魔司,上边的内容,是京城镇魔司嘉奖王文在扬州府衙之战与黄山大决战之中的表现,擢王文为正四品淮南道荡魔将军,并特赐开府建牙。

  告身是由京城镇魔司发出来的。

  但其上加盖的印章,不但有镇魔司的印章,还有八个古拙的篆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这份告身,在他的眼里可谓是处处都是槽点!

  为什么镇魔司发出告身,加盖的却是官家的玉玺这个最大的槽点,就不说了……

  反正他不承认他羡慕!

  就说他先前送往京师的战报上,他虽然没有刻意打压王文在那一战之中的功绩,可他记得他明明点清楚了府衙之战乃是在他赵志凌“临危不乱的居中调度之下一战功成,侥幸未伤及扬州百姓一人”。

  怎么结果他这个堂官一无所获,反倒是王文这个下属得到了京城镇魔司的大力嘉奖?

  这还讲不讲官场规矩了?

  还有,谁家好人升官,一次连升五级,直接从从六品少秋官升为正四品荡魔将军啊?

  咋的?大周姓王啊?就算是皇子镀金,那也不是这么个镀法啊!

  如此一来,往后他这个五品拔魔使,还得管王二虎那厮叫大人?

  但这些,都还不是最令他最费解的。

  最最令他无法理解的,还是这份告身送抵扬州的时机。

  五天前,司天监改制镇魔司的文书,才送抵扬州,这份告身跟着就来了,按照不同的文书的不同传输速度来推断,司天监改制镇魔司的文书和这份告身几乎是前后脚传出的京城。

  这说什么?这说明朝中对于王文升官的流程,早就已经启动,只因司天监改制镇魔司一事,才拖到了现在。

  这份儿通天的能耐,简直就是细思极恐!

  好半晌,赵志凌才轻声说道:“这么说来,杭州那单大案,当是二……王大人做下的无疑了?”

  李衡还未看过堂上那份告身,听到赵志凌官王文叫大人,他还诧异的抬头看了赵志凌一眼,然后才笃定的回应道:“看徐武等人欲盖弥彰的做派,应当是错不了了!”

  他的话音落下之后,大堂之内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二人早前一听到杭州那边传来的消息时,就总觉得那‘张麻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做派,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后来听到那“张麻子”,使的是一杆丈二大枪之时,二人心头都不约而同的暗道了一句:‘不会这么巧吧?’

  眼下徐武在衙门里的言行举止,无疑是验证了二人的猜想……

  只能讲,黄兴德与徐武太小觑王文给赵志凌等人留下的深刻印象了!

  但即便是眼下赵志凌与李衡都已经笃定,杭州那单大案便是王文作下的,可此刻二人面对这个结果,心头依旧感到荒诞,感到费解……感到自惭形秽!

  他们这厢还将王文当成刺儿头,卯足了劲和王文斗智斗勇呢!

  人王文已经一枪杆子,扎在佛门和明教的后庭花上了……

  连他们自个儿都不由自主的自嘲道:‘我啥档次啊,也配和那家伙争斗?’

  许久,赵志凌才开口道:“安排仪仗、点齐人马,上清河帮道贺!”

  李衡一脸懵比得抬头道:“啊?大人,咱上清河帮道啥贺?”

  赵志凌心累的朝案几上的告身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自个儿上来看。

  李衡一头雾水的凑上堂案上,歪着脑袋打量这封以锦绫装裱成绸缎的卷轴,第一眼就被那个“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鲜红大印吓得缩了缩脖子,后退一步、躬着身躯,踮起脚尖,努力缩着下巴,吃力的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阅读上边的字迹。

  赵志凌瞧他那模样瞧得越发心累,索性伸出双手将这份告身旋转了一遍,面向李衡。

  李衡这才看清了上边的字迹,一行一行的阅读,脸色也一点一点的变得僵硬。

  容他捋了捋,当初他随赵大人赶赴扬州上任扬州都司天监少冬官之时,王文还只是个混迹于街头帮会小头目。

  其后……

  他做少冬官,王文做灵台郎。

  他还做少冬官,王文代假少秋官。

  他依然做少冬官,王文也做少秋官。

  如今他还是少冬官,而人王文已经是荡魔将军!

  ‘呵呵,假的,指定是假的,我肯定是没睡醒,对,肯定是在做梦……’

  李衡心头癫狂的大笑道,面上却还强行挤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王大人,真豪杰也!”

  然而赵志凌与他共事多年,岂会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就见赵志凌深吸了一口气,平心静气的说道:“种和,别跟自个儿过不去,王大人非常人,生来便是搅动风云的弄潮儿……杭州那摊子事,你去你行么?反正我去,我不行!”

  李衡涌动着喉头,很想嘴硬,可面对这档子事,他却又着实没法子嘴硬……他去,他真不行!

  这与武力高低和权势强弱无关,而是他不会去做那种把佛门往死里得罪,却又对自身毫无益处的蠢事!

  或者说,正常人都不会做这种蠢事!

  思及此处,他又忍不住去想……王文那厮做这种蠢事,他图个啥?

  思索许久,他才得出了一个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答案:‘那厮做那些事,只怕就图一个眼前干净、心里干净!’

  他自己都觉得好笑,一个往日里流连青楼,仿佛一滩烂泥般的人物,最后却成了这个糜烂的世道里,为数不多的一抹亮堂……

  李衡心下感慨万千的重重一抱拳:“大人教训的是,下官……心服口服!”

  赵志凌挥手:“去做事吧,配合徐武好好唱一折子戏,免王大人后顾之忧。”

  李衡应了一声,转身大步去推开大门,一步迈过门槛。

  ……

  王文一步迈过寺庙门槛。

  他抬起头,定定的眺望着视线尽头那座烟雾缭绕的雄伟大殿。

  在他周围,是热闹的仿佛赶集一样的香客,大多数的香客都一大一小、或两大一小。

  “阿娘,我想回家!”

  “囝囝听话,我们拜了念清大师之后,你的身子就能好起来啦,再也不害病了……”

  “夫人,念清大师说咱们的孩儿,定能平平安安的度过此劫。”

  “若是孩子能平安度过此劫,可一定要回来还愿……”

  王文茫然的摇头扫视着这些香客,看着他们喜忧参半的慈爱面容,若不是鬼神之眼时不时的堪破虚妄,显露出一个个满身血污、相貌凄惨的冤魂厉鬼来,他都快要忘记了……这些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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