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粗暴的打断了他那尴尬的见面礼:“洒家在干啥,你们但凡不瞎,就看得见!”
“洒家就在这里,不走,你们有什么招尽管使来,大家生死有命,谁都别怨谁!”
“现在,洒家需要你们去把这城里所有的会稽流民,都给我弄过来!”
“无论是好言相劝的请,还是强迫驱赶,乃至用担架抬……”
“只要别弄死了、弄残了,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洒家弄过来!”
“出了岔子,你们跑不掉,你们头顶上那些官老爷也跑不掉!”
“洒家说话,一口唾沫一口钉,说要杀谁全家一定杀谁全家!”
“头铁的,尽管放马过来!”
他顿了顿,盯着对面那个厢军校尉:“我话说得够清楚吗?”
这名五大三粗的厢军校尉被他刀子似的目光一瞪,下意识的便站直了身躯,大声回应道:“够清楚!”
王文挥手:“那就去做事吧,我在这儿等着你们!”
厢军校尉:“末将……呃,这个,好嘞!”
他转过身,逃也似的朝着身后的官兵们挥手驱赶:“都他娘的聋啦,听不见好汉的话?还不给老子动起来?”
一众官兵闻声,转身就乱哄哄的一股脑往菜市口外涌去,顷刻间就走了个一干二净。
王文垂下眼睑,略感疲惫的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浊气,心头低低的嘀咕道:‘公道自在人心!’
不过一刻钟后……
菜市口外就出现了一道道竹竿似的隐隐绰绰人影,他们拖着沉重的步伐,茫然的扭头四顾着从一口口热气腾腾的大铁锅中间,走进菜市口。
没有声音。
除了脚步声之外,再没有任何声音。
即便是那一口口飘荡着肉香的沸腾大铁锅,都无法吸引他们开口说一句话。
在夜色的笼罩下,这些流民,像鬼多过于像人……
‘真惨啊。’
‘人间不应该是这样的……’
王文再一次垂下眼睑,抿着唇角用力的歪嘴。
好一会儿后,他才轻轻地开口:“如果洒家是你们,我会努力活下去,哪怕是为奴为婢、哪怕是与野狗争食,我都会拼尽一切力气活下去,留待有用之躯,去找那些害死我亲友的恶人们,报仇血恨!”
“穷尽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也一定会报仇雪恨,不死不休!”
“粥在锅里、布在我身后、银子在两边。”
“稍后城门会开……”
“路怎么走,你们自己选。”
“我……只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
他的声音明明很轻,却清晰的在每一个会稽流民的耳边响起。
所有会稽流民都齐齐抬起头,看向他。
黑暗之中,似乎有星星点点的光芒亮起……
那一点点光芒,是那样的微弱,却又是那么的明亮。
终于,一道虚弱破碎的声音,打破了菜市口内的寂静。
“大爷,行行好,赏碗粥喝吧……”
堆积如山的物资下,眉眼低垂的王文听到这道声音,忽然感到鼻子一酸。
苦难从来都不值得歌颂。
但勇气值得!
……
南城外的一间破庙里。
年轻的漕帮弟子悠悠的醒来,双目无神的凝视着黑漆漆的房顶,陷入了人生三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咚。”
一声闷响,刚刚睁开双眼的年轻漕帮弟子,脑袋一歪就又沉沉睡去……年轻人,就是觉多。
黑二牛磨牙反刍着,慢吞吞的收回海碗大的蹄子,瞅着窗外皎洁的月光,纳闷的寻思道:‘老爷不说他去去就来吗?咋这么久了,还没回来呢?’
第114章 草字麻子
月上中天。
十几口大铁锅已经熬上第三锅肉菜粥,可菜市口外排队的流民还望不到头……
大多数流民进入菜市口后,都会先在十几口大铁锅那里领取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稠粥,然后端上稠粥边往王文这边走,在两侧那一个个半人高的陶缸里抓一把碎银角子揣在怀里,最后绕着端坐在堆积如山的物资正前方的王文,从物资里取一袋米面或一小匹粗布,最后从物资后边走出菜市口。
也有人只取了一碗稠粥,然后便随着人群蠕动到王文面前,给他鞠了一躬后便端着稠粥大步离去。
反倒是那种以为别人看不见,每经过一个陶缸都要凑上去搂一把碎银角子的贪婪之辈,是极少数,有几个没能克制住贪恋悄悄多抓了一把碎银角子的流民,都当场叫其他流民拖出人群,围在中间拳打脚踢。
打的时候,打的人一声不吭,挨打的人也一声不吭,打他们旁边经过的流明也没有停下脚步多看一眼,就只听到“砰砰砰”的拳拳到肉声……
那场面,的确令王文心头舒服了不少。
他的神念笼罩了菜市口方圆两里地,这个范围内的每一个人,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包括那些偷偷摸摸多拿了碎银子却没有被其他流民发现的死要钱,也都在他的眼皮底下。
银子他当然不在乎。
他若在乎,他就不会来做这么多事。
他只是有种善意喂了狗的不爽感……
好在大多数人,都没有辜负他的善意。
他觉得,这就够了!
无数流民,从他身前经过的时候,都停下脚步想给他磕个头。
但每一个想磕头的人,都发现自己跪不下去,因为有一股无形的柔和力量托着他们的膝盖,不让他们跪。
他们只好抬起头,努力记住前边那道带着钟馗面具的伟岸身形,而后深深的鞠了一躬,默默从两边绕开。
时间就在如此沉默而汹涌的气氛中,一点一滴的溜走……
当菜市口内的人流终于慢慢变得稀疏,王文周围的各种物资也所剩无几之时,忽然有一个白发蓬乱、衣衫褴褛的驼背老妪,拄着一根竹棍,一瘸一拐的将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粥送到王文面前,悲泣的低声嘶声道:“恩公,您也喝一口吧……”
王文面无表情的看了看这个老妪,再看了看她手里那一碗肉粥,轻声道:“我还以为,你们至少会等到我出城后再动手。”
老妪低低的悲泣声戛然而止,她抬起头看向王文,无奈的说道:“壮士也未曾说过,你今夜还会出城啊!”
王文恍然:“这是我的疏忽,忘了告诉你们我办完事儿就走。”
老妪点头:“既然如此……那老身这便退去,待壮士出城后再做过一场?”
王文也笑着点头:“你把你手里这碗粥喝了,我就放你退去,如何?”
老妪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肉粥,无奈道:“那你还不如直接杀了老身呢!”
“好啊!”
王文笑着徐徐点头。
老妪愣了愣,回过神来猛地一偏头,一边将手里的肉粥泼向王文,一边抽身向后跃起,开口用中年女子的嗓音大声疾呼道:“还不动手!”
王文随意用神念一扫,以驱物之术将泼洒过来的肉粥凝为一团,飘荡在他身前。
他饶有兴致的伸手轻轻一点,一点电光便在肉粥团内亮起,灼烧出丝丝缕缕黑气……
这碗肉粥,的确是在那些大铁锅里领取的。
但在王文的神念感知下,这碗肉粥里漂浮着无数肉眼难以看到的小虫子,而且那些小虫子还散发着一股令他感到有些熟悉的怨毒气息。
随着丝丝缕缕的黑气飘起,自动弹出来的山神令,也验证了他的想法……功绩+26。
这个数目,已经超过一些手上有人命的怨魂了。
但却只是一些肉眼都难以发现的小虫子提供的。
那这些小虫子的来源……
“你们这样的人,活着都是浪费空气!”
王文抬眼望向正前方那“老妪”,以及从两侧的瓦檐之上一跃而下的十几名黑衣人,厌恶的喃喃自语道。
下一秒,一点寒芒一闪而过,还在半空之中的那“老妪”以及从十几名黑衣人,脑袋便通通炸开了花。
白花花的豆腐渣混合着血肉飞溅到了那十几口大锅里,污了锅里肉粥……
王文看了两眼,刚刚好了几分的心情,一下子就又变得十分恶劣!
“叮!”
一声清越的金铁交击声响起,阳针滴溜溜的飞回,仿佛不服气的孩童一样飘在王文面前的闪烁着淡淡的金色。
这还是它自升级以来,第一回被人正面击中。
“小赤佬,你可曾去过黄山?”
一道阴沉浑厚的声音适时响起,一道倒提着一柄方天画戟、身穿金边黑色劲装的魁梧人影,威风凛凛的从天而降。
王文一望见到那柄浮夸的方天画戟,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再定睛一看那人的长相,不是方腊又是何人?
他也是这时候才陡然想起来,这厮的老巢,可不就在杭州吗?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他徐徐张开手掌,握住身侧竖立的丈二大枪:“别瞎猜了,你手下的那个骚包的白衣剑客和装逼的金衣刀客,就是死在洒家手下!”
黄山之战后,徐二狗跟他提过那俩人的身份,只是他扭头就忘了那俩人叫啥名字了。
毕竟人都死了、魂都散了,有什么值得他记忆的?
方腊勃然大怒,提着方天画戟就大步冲向王文:“果真是你,吃某一……”
他入夜前得闻此事,就觉得此人的杀人手法有些熟悉,若不是等着前任杭州知府杨士廷求上门来,他早亲自过来查看了。
“且慢!”
王文竖起一只手,止住了方腊的冲锋之势。
方腊放慢步伐,疑惑的上下打量他:“小赤佬,而今才想求饶,是不是太晚了些?”
“想啥美事呢?”
王文嗤笑道:“洒家是让你等一等,等洒家把手里的事做完再开打……粥已经脏了,喝不得了,还没喝到粥的,抓紧时间把钱和粮分一分,赶紧走人,别耽误洒家与方教主火并!”
“你他娘……”
方腊被他轻慢的态度气得七窍生烟,一拧方天画戟就要扑上来。
王文见状,再度施法打断他“勃然大怒”的技能:“洒家知晓,你这厮根本不在乎寻常人的死活,但你妻儿老小的死活你不能不在乎吧?等洒家做完手头的事,今日无论谁胜谁负、谁生谁死,洒家都只当是你我是君子之争,绝不祸及你的妻儿老小,但倘若你执意要立马开打,但凡洒家今日能活,洒家必要你三族死尽埋绝……我话说完,你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