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位幽州节度使,李存孝的确有所耳闻。
其是否无能不好说,但生性残暴却是远近闻名。
自从安史乱国之后,藩镇节度使的任命逐渐脱离了朝廷的控制,变成父子相传、抑或上级传给属下。
而这位幽州节度使刘守光,其人凶淫纵毒,欲自尊大。
为了节度使之位,囚父杀兄。上任之后,治理属地更是残暴不仁,百姓纷纷逃亡境外。
而为了惩治这些人,刘守光专门叫工匠做铁笼、铁刷,令人坐到笼中,从外面用火燎,或用铁刷来刷剔人的皮肤,使其皮肉如泥而下,生不如死。
要是和这位畜生比起来,别说晋王李翼圣,就连朱全忠,也都像个人了。
“殿下,既然提到乞答蛮人,不知其族中,可有高手?”
李存旭原本滔滔不绝的架势被打断,脸上却没有流露出半分不悦。
“乞答人逐草而居,游牧为生,虽然族中人人弓马娴熟,号称十万控弦之士,可在宗师面前,不过土鸡瓦犬,一触即溃。”
话到此处,他不自觉收敛了几分骄矜,流露出几分凝重,李存孝知道“但是”要来了。
“但是几十年前,乞答蛮中,出了一个人物,名叫耶律亿。”
“这耶律亿野心勃勃,明面上臣服恭顺,暗中却悄悄收拢了漠北的大小部落。”
“当时朱贼背上,攻陷河北四镇,牵制了我河东兵力,没能顾及。”
“事后发现时,此人已经统一草原各部,更兼收拢了乌斯藏番僧,习得密教法门,以欢喜金刚法相晋位大宗师。”
“其王后月理朵号称狮面佛母,同样是少见的宗师高手。”
“这一夫一妻,时常骚扰边境,刘守光那废物不敢直面锋芒,一退再退,营州、平洲都已经落入乞答之手。”
“若是再丢了蓟州和幽州,北蛮穿过河北四镇,便可长驱直入。那时生灵涂炭,我大秦子民将为异族铁蹄践踏,谁能力挽天倾?”
什么?!
李存孝和李思齐大吃一惊,这个消息他们当真是第一次听闻。
大秦内地十六道都乱成了一锅粥,谁还有心思顾及边疆?
没想到李存旭一开口,直接将两人的心吊在了嗓子眼。
乌斯藏本是大秦西面上的雪山之国,安史之时还曾经发兵叩关,四处劫掠。
后面被横空出世的郭令公打得大败而回,国中高手死伤惨重,连宗师都再没出过,渐渐就没落了。
但是雪山上的番僧,却是曾频繁下山,学得佛门密宗陀罗尼,并结合本土萨满雍仲之术,另辟蹊径,开辟出一条成佛之路。
这些往事,契此曾经着重给李存孝讲述过,让他见到雪山番僧,必杀之后快。
翻阅了不少秘闻卷宗后,李存孝才知道,这雪山密教,行事极其残酷,尤其喜欢以人骨、人皮作魔宝。
又有明妃欢喜之术,采补妇女,蜜慧灌顶,在极乐中追求涅槃。
一言以蔽之,是把密宗“方便法门”剑走偏锋,走到阴沟去了的一支道统。
那乞答蛮的领袖耶律亿能够以雪山番僧之密宗术,成就陆地神仙,必然是杀人盈野,流血漂杵。
死在那夫妻手中的中原百姓,只怕已经不下十万!
想到这些,凡是良知未泯者,谁能不胆战心寒?
李存孝同样大受震撼,但是他也没忘了,说这话的人是晋王的世子。
“所以,朱全忠在东都兴风作浪,晋王却不能南下拨乱反正,是被乞答蛮拖住了?”
“不错”,李存旭见其很快恢复了冷静,甚至还有余力分析局势,心中不由得更加激赏,越发坚定了要将其收入麾下的想法。
“三郎,风雨将至。”
“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想必不用我来教你。”
“这东西你且收好,将来再见时,希望你已经做好了决定。”
李存旭说着,在李存孝疑惑的目光中,递过来一方金印,并微笑示意。
后者接过,将金印翻转,只见其上线条粗拙刚健,像是用手指勾勒出阳刻的四个大字:
十三太保。
第297章混天绫!画龙点睛!
“殿下,这方金印是大王的意思,还是您的意思?”
骏马奔驰,身后的山峰迅速缩小,直至看不真切。
李存审脑海中仍然浮现着方才的一幕幕,终究忍不住朝疾驰在前的李存旭发问。
“怎么,心中不平?”
淡黄圆领的下摆随风飞扬,男人的嘴角翘起,显得心情极好。
“属下还不至于这般小肚鸡肠。攻城拔寨是功劳不假,但大军行动,离不开粮草补给,丹药更是我等武者的命脉。”
“大秦覆灭在即,朱贼是咱们最大的对手。必须要有太乙真人师徒这样的丹师存在,咱们将来才能一直源源不断地诞生精兵强将。”
“如此,大王看重也好,殿下看重也好,其实都是一样。”
“哈哈哈哈哈”
李存旭大笑,忍不住举起马鞭,朝自己的心腹指了指。
“没想到,一堆军汉里,倒是你李存审最能审时度势。”
“我倒是可以告诉你,这方金印既是我的意思,也是父王的意思。”
“将来李存孝若入我麾下,你也会因今日的情分受益的!”
李存审笑着点头附和,但笑容淡去之后,回首而望,双眼之中还是不可遏制地流露出忌惮和妒忌之色。
从龙之功,赌的就是一个下注。
若是投注的人多了,最后赚的便少了。
本来以为此人不过是一个天梯,就算会炼丹,自己也能以境界拿捏。
谁知李存孝竟然不声不响,突破玄关。
这样一来,对方的价值只怕已经一跃超过了自己,将来便是殿下上位成功,最靠前的位置怕是也轮不到自己了。
可除了发愁,自己又能怎么办呢?难道要暗中使绊子?
只怕到时候李存孝未必有事,自己倒是要负荆请罪了!
在战场上被箭矢扎成刺猬也不愿吭声的李存审,此时却忍不住叹了口气。
夹紧马腹,朝着自家殿下追了上去。
“十三太保吗”
李存孝把玩着手中的金印,若有所思。
不远处,李思齐站在山崖。
方才李存旭的邀请和示好,后者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但此时他却一言不发,远眺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半晌没有转身。
为了陇西李氏将来的前途,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不是没有开口劝说的想法。
但思来想去,李思齐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他清楚地知道,如今真正能决策的,除了师父太乙真人,便只有师弟李存孝。
对方一定会有自己的判断,何须自己多嘴?
大家虽然都姓李,但李存孝的李到底还不是陇西李。
要恨,只恨晚了一步,让越国公府缔结了婚姻。
眼下再要加深关系,除了把族中子弟送给李存孝做徒弟,再有就只剩纳妾了。
不过李存孝和叶淑仪还没完婚,平时也不像好色之人,要怎么才好
“师兄,我们走吧。”
李思齐从沉思中惊醒,目光偏转,只见李存孝已经是再度恢复了平日波澜不惊的气度,心中不由为对方的养气功夫暗自赞叹。
一方金印,便是一个承诺,而且是一位大宗师的承诺。
放眼天下,大宗师也不超过十指之数。无论在什么时候,这样的一件事,都有足够的分量,叫人心中动荡难安。
哪怕李思齐自己,平日在门中也是和严道通有接触的,但是听到李存旭抛出橄榄枝的刹那,也忍不住心跳加速。
陆地神仙的青睐,岂是寻常人能够承受?
一路无话,沉默的气氛中,两人顺利回到了门中,在青龙峰分开。
李思齐去处理杂务,李存孝则径直回到家,先把犹自躁动的青狮子安抚下,送到马厩。
随后捏着袖袍中的金印,缓缓来到了后院。
“我回来了。”
“大哥!”
“三郎。”
李木叉正在叶淑仪的指导下练功,闻言,两人都迎了上来。
上午见面会谈的事李木叉并不知晓,只当大哥是有事出门。
他也懂事,没有缠着问东问西,很快便去了别处,给两人留出了空间。
“李存旭拉拢我了”,对未来的妻子没有隐瞒的必要,李存孝拿出金印,简短地将上午的事说了一通。
顺道,将那张龙象丹丹方也取了出来。
叶淑仪拿起来看时,上面已经多了许多注解,和正文相比,明显痕迹很新,像是刚写上去的一样。
等到听完事情始末,她看向李存孝的目光中不禁多出几分异彩。
武者总是慕强的,男女皆是如此。
而自己的未婚夫,几乎是无死角的强大,无论武力还是技艺,样样都是顶尖。
如此,哪怕是让宗师折服,也都并不是让人惊讶之事了。
“晋王如今,的确势大。藩镇节度之中成就大宗师者,唯独李翼圣与朱全忠二人而已。”
“眼下形势未明,能多一条后路,也是好事。”
李存孝闻言暗自松了口气。
他想着自己丈人一家终归是朝廷册封的越国公,对于结交藩镇或许会比较反感。
不过眼下来看,就连与国同休的勋戚,对朝廷也不怎么看好。一时间,他心中也不知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晋王的使者来了又走,并没有惊动门中上下,事后只有契此和严道通来问了一嘴。
前者是询问李存孝对李存旭两人的观感,似乎在权衡什么;
而严道通则没有多言,这件事事前他知晓,事后似乎也不是很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