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被废被杀,都不算意外,可是德正住持提及侄儿魏彬的事,却是一下子踩到了他的软肋。
可以说,魏彬就是他们这一支最后的血脉,若是他出了事,那他这么多年的苦心就全都白费了。
可是德正做事,一向留有余地,从不做株连。
魏彬虽然是魏匀的遗腹子,但是这么多年,圆觉都没有将这件事告知。
对方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个杀父仇人,只以为自己是魏家某一支的晚辈,因为天资被圆觉看中培养而已。
可是,这般寄予厚望的传人,却被李存孝打成重伤,虽然不要命,但没有十天半月下不来床。
‘果然还是李存孝昨日的表现太过惊人,连住持都要为之破例吗?’
圆觉跪在地上,五指用力,双眼血丝密布,却不敢抬头。
生怕众人看到他眼中的不甘和恨意,那样,魏家就连最后的机会都没有了!
“诸位,你们说,该如何办?”
德正把话题抛出,除了一开始就没有说话的德聪,其他人闻言顿觉棘手。
说白了,刺杀的事虽然没有证据,但在场的人都能笃定,八成是圆觉动的手。
有的事情,不需要证据,只要怀疑,都已经足够致人死地。
但那是黑道混混的做法,对于天鼓寺这样的大势力,总该有个理由,否则无法让下面的人信服。
人心要是散了,弟子就不好带了。
所以德正又提出第二点,圆觉故意隐瞒了魏彬的身份。
后者是魏匀的遗腹子,当然不能说其出生是个错误。
但是魏匀本身犯了戒律,死有余辜,其子嗣按理就不能拜入天鼓寺。
而且德正一副有意为当年之事翻案的意思,曾经唱过反调的道元和道清当然不想开口。
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
李存孝天骄之姿显露无疑,难道要逼得对方和天鼓寺离心离德吗?
“你自请外放乡野,不许再回本寺”
“魏彬,踢出本次拜师之列。诸位,如此处理如何?”
德正一开口,众人都松了口气,暗道住持还是讲道理的,没有直接将人判了死刑。
天鼓寺行门规,可不用向刺史衙门解释,真要清理门户,谁都拦不住。
“多谢住持开恩!”
圆觉用力磕头,一下又一下。
这菩提苑的地砖是专门烧制,被黄庭高手这样磕,却是一点没碎。
直到额头流出鲜血,德正才冷漠地挥了挥手,看着圆觉步履蹒跚地离开。
“住持实在仁慈。”
“是啊,当年我们有失考虑,险些铸成大错”
“圆觉此僚,狼心狗肺,这么多年,不思悔改,辜负了师兄的一片苦心.”
德聪看着另外三位首座出声附和,有些想笑,勉强忍住。
他是清楚内情的,才不像另外三人那样,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
契此前辈嫉恶如仇,但又很讲规矩,不会强行干涉师兄处理寺中事务。
但是,如今圆觉被流放到乡间,甚至连县城都不是,这基本是对外宣布了放弃。
荒山野岭,哪有州城的资源丰富?
武者去到那种地方,等同于断绝了未来的武道之路。
有点眼色的人,就该知道德正住持对圆觉的厌恶态度。
魏家,已经完了。
而圆觉淡出了天鼓寺的视线,就算哪天死在了野外,又还有什么人在意呢?
‘我这师兄虽然为人方正,手段却是花样百出,幸好这是我的师兄啊’
德聪暗自慨叹。
德正瞥了眼若有所思的师弟。他心中所想,也确实和对方猜测得差不多。
将圆觉流放,对于各位首座而言,是宣告此事到此为止。
可对于太乙和契此来说,这就是任凭处置的意思:
两位前辈爱怎么搞怎么搞,我绝不插手。
圆觉踉踉跄跄地回到罗汉堂,一路上,所有的弟子都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
甚至到了值房,他惊怒地发现,里面已经被搬空了。
大包小包的东西被堆在门口,圆华带着明烛,在那里吆喝着:
“.你们圆觉师叔要去乡野中弘扬佛法,没了用惯的东西怎么行?”
“动作都给我快点,要让你们圆觉师叔随时都能拿着包裹走人,别给他添麻烦,知不知道?”
一番不阴不阳的话,听得圆觉火冒三丈,可是真的等那张油腻的脸转过来,他却只能强行挤出一个笑容:
“圆华师兄,你这是.”
“哎呀,圆觉师弟,你怎么才来。”
圆华呵呵一笑,身子动也不动,只是斜着眼,怪笑了一声:
“你看看你,要出远门了,东西也不收。”
“我们同僚多年,怎么也得来送送你,不用谢我。”
我谢你妈
圆觉几乎要把牙都咬碎了,但却只能忍气吞声。
‘不要紧,不要紧,只要修为还在,彬儿还在,哪怕流落乡间,也还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德正啊德正,是你的迂阔,留下了我这一条性命。’
‘哪怕将来要叛入妖教,今日之耻,我也一定要全数奉还!’
转眼,盂兰会已经过去了五日。
五天时间,李存孝还是一如既往地练功,但屠宰房却是进不去了。
一来是他真实实力暴露,圆槐和谷阳等人难以自处,都不肯让他这么个大天才来做宰杀的脏累活儿。
二来,也是最主要的原因,是德聪明言,突破黄庭之前,不让李存孝再沾手药王院的事,搞得后者颇为无奈。
这几天夜里入梦,为了弥补屠宰房失去的那部分煞气,杀妖魔都杀得更狠了些。
导致玲珑塔里第二、第三层的妖魔飞速减少,甚至开始出现入不敷出的现象。
简单来说,刷新更不上了。
李存孝也怕竭泽而渔,只好稍稍放缓,让暗地里的太乙真人悄悄松了口气。
毕竟后者也不是天天什么都不做,就专门抓妖魔。
他自己也要钻研丹方、武学,还要在契此的监视之下谋划李存孝转修的事情。
不过除此之外,还是好事更多些。
一是张力士的镖局重新开张。
有了李存孝这位新晋天才,外加炼丹大师德聪首座学徒的身份,镖局业务开展十分融洽,不少商帮行会主动委托镖单,递出橄榄枝。
同行们也因为镖局背后的背景,选择性地保持了沉默,使得后者迅速在州城站稳了脚跟。
二是罗汉堂执事圆觉自请外放,到乡间弘法。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李存孝地位提升,圆觉不得不暂避锋芒。
但是出去容易回来难。只要李存孝成长起来,未来最低都是诸院首座那一级别的高手,甚至比肩德正住持也并非不可能。
二十岁的脏腑圆满,实在是太过耸人听闻。
所以说是暂避锋芒,但实际上,基本上到死圆觉都不太可能回到州城。
而圆觉身后的魏家,自然也是墙倒众人推。短短几天,已经被逼得变卖产业。
事情发生得太快,以至于消息传入李存孝的耳中时,他一时竟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原本挡在镖局上下的拦路虎,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拔除,整个过程都没什么波澜。
倒是圆华特意来找到张力士,庆贺了一番,话里话外,已经不能算是热情,甚至还有几分谄媚了。
“说白了,还是实力啊。”
“有了实力,到哪里都能遇到好人。”
“不过圆觉想要一走了之,也没有那么容易。”
李存孝眯了眯眼睛,他已经拜托圆华找人盯着对方的动静。
对方再怎么说也是黄庭圆满,癫狂之时还有可能化身妖魔。
等到他突破黄庭,至少是大成境界,有了把握,到时驾驭风轮,快速击杀往返,神不知鬼不觉。
而眼下的头等大事,还是先突破黄庭。
盘膝坐在镖局的修炼室内,筋、骨、皮、肉,五脏六腑,血气精气混融一体,不分彼此。
丹田之上,赤裸上身的哪吒本尊同样紧闭双眼,跏趺而坐。
关于突破黄庭的经验,这几天李存孝也看了不少前人笔记。
展露天赋之后,藏经阁之中的上面几层也对他开放,由此获得了更多信息。
其实要突破黄庭,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不难。
归根究底,还是“镇压魔头”四个字。
要将血肉精气输送给魔头很简单,转化为真气也不难,关键是在这个过程中,要一直保持心神的清明,还有转化真气和血气的比例,要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
魔头是武者恶念的具现,没有智慧,却有本能。由魔头转化真气,前者是不会顾及精气干涸还是气血暴动,只会下意识地壮大自身。
在这个过程中,如果武者压不住魔头,就可能被反客为主,身躯就会反过来被魔头控制。
还是那句话,真气是由魔头吞吐而出,既是武者干预现实世界的手段,也是魔头干预武者的桥梁。
真气转化少了,修炼的效率低;转化多了,失控的风险高。
而原本《最上秘密那拏天经卷》在这一关其实更加危险,因为其炼化出的焰摩真气十分特殊。
焰摩天,是欲界六天之第三天,可意译为善时分、妙时分。
盖因此天界光明赫奕,无昼夜之分,居于其中,时时刻刻受不可思议之欢乐。
以三十三天为名,焰摩真气的强大可想而知,但看其名字也知道,这强大的真气,会给武者带来不可思议的快乐感受。
武者运化真气时,很容易沉迷其中,不知不觉间,很容易跨过安全的界限,把自己炼成人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