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大的仪仗,伴以庄严雅致的礼乐,李存孝一时间感觉自己摇身一变,成了某个出巡的王侯。
可是他方才不是在镖局吗?这里又是哪里?
是真实,还是幻境?
就在此时,队伍忽然安静、停驻。
李存孝疑惑地看向周围,却见众人都庄严肃穆,一脸向往地看向前方。
他下意识也抬头看去,却见远处云遮雾绕的高峰中金光乍泄,好似霹雳破开苍穹,只见:
琉璃为瓦,玉石为阶;珊瑚作柱,玛瑙为梁;
珍珠帘卷,翡翠屏开;祥云光满,瑞霭香浮。
那仙宫般殿宇之上,“青华妙严宫”五个大字好似跨越千万里映入眼帘。
一个雄伟的身影踏出,头戴冕旒,覆七宝之盖,周身光焰锋芒如千万枪剑之形。
九头狮子匍匐身下,千百仙真俯首上前,宏大之音,排山倒海:
“青童我儿,上前来。”
谁?我?
感受到千百双目光的注视,李存孝敏锐的感知下,就像是被无数银针扎了一样,顿觉头皮发麻。
这个好似神仙一般的人是谁?
青华妙严宫又是什么地方?
我怎么成了什么青童君?
无数疑惑涌入心头,李存孝闭上双眼,镇定心神,直到看见熟悉的金刚杵,才勉强安心,下意识便默念一声:
破!
金刚杵没有反应。
李存孝再睁开眼,看到的还是浩大的仪仗和远处的仙山洞府。
‘不是魔头侵蚀心神?’
眉头深深皱起,他有心逃离,但看着周围密密麻麻的人群,却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打算。
下意识低头,水晶雕琢的肩舆上倒映着一个少年的身影:
头戴紫金莲花冠,身穿古制的上衣下裳,外面罩着一件青玉色的道袍,足踏麻鞋,完全是一副道士打扮。
然而少年的面容却不是那种清秀俊美之姿,而是方正坚毅,颇为阳刚,与李存孝自身的感觉类似,但容貌却截然不同。
“我儿,你还在等什么?”
宏大之音再度从远方传来,李存孝知道自己必然是遇到怪事了,但眼下缺少情报,干脆顺着对方来。
“我该怎么过去?走过去?”
旁边的宫娥闻言不由一愣,看向肩舆上的少年,后者的眼神让她确信是在问自己,这才诚惶诚恐:
“您是东王木公之子,万金之躯,怎能让您沾了尘土?”
说罢,呵斥一声,周围众人这才如梦方醒,浩大仪仗继续前行。
直到那浩渺仙山之下,仪仗武士一分为二,分列两旁,四名宫娥来到最前方。
无需开口,高山之上,那九头青狮子已经腾云驾雾而来。
这猛兽低吼一声,四个宫娥顿时匍匐在地,一阵清风伴随流云,将李存孝身下的水晶肩舆托起,落在青狮背上。
待青狮踏云,朝着山巅去,一时间仙乐再度响起,空中甚至还有天女散花随行。
李存孝有些紧张地握住了扶手,亲眼看见这千丈高山之上,无数道士、神将站在山道两旁,躬身相迎。
从山脚一直到山顶,从包着发髻的道童,一直到那青华妙严宫的大殿前,那个雄伟好似仙帝一般的身影。
他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
‘这么大的阵仗,现实中怕是只有几大圣地才搞得出来吧?’
‘我现在的身份,这位青童君,究竟是什么人?’
少年的紧张和困惑难以掩饰,太乙真人看在眼底,心中不禁升起几分得意。
他轻轻举步,头上七宝冕旒微微晃动,背后光焰升腾,更衬得身影高大如同神魔。
直到那青狮驮着水晶肩舆落在山巅,少年探询的目光,伴随抬首的动作看来,太乙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
像啊。
怎么会不像?眼前的这张脸,正是已经死去的儿子李青童的脸;
而这一天,也正是数十年前,对方被家族送入楼观道的那一天,和自己的第一次见面。
可是,现实里却没有此刻幻境中的宏伟仪仗,也没有千百玄门弟子相迎。
甚至,也没有他这个父亲的身影。
因为他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有了一个儿子,正像往常一般,为了一炉丹药绞尽脑汁。
等他从丹房出来,李青童已经在山上等了足足半个月.
太乙现在还记得儿子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神,那是一种完全陌生,甚至还有几分仇恨的眼神。
所以从第一眼起,他就不喜欢这个儿子,因为从小到大,迎接他的都只有赞美和崇敬。
而那些敢于流露敌意的,最终都一一败亡在他的箭下。
“你以后就叫李青童,迟点自然有人将功法和资源给你,没事不要打扰我炼丹。”
这句话,就是太乙和儿子第一次见面时说的全部。
儿子死后,无数个日夜里,每当想起初见的那一天,太乙都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
李存孝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对方身材高大,面容极有威严,就像是从水陆画卷轴中走出的仙官大帝。
可是不知为何,明明之前是对方让自己上前,此时却是一言不发。
眼神像是落在自己身上,又好像穿透了身躯,看到了无穷远的地平线。
“青童.”
太乙真人背在身后的左手下意识攥紧了,看着眼前套着李青童皮套的李存孝,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么做是狡猾的,自欺欺人,于事无补。
可无论如何,他都只是想听儿子叫他一声.
“爹。”
李存孝终于还是叫出了口,心中满是无奈。
这个不知道是不是幻境的存在完全找不到脱离的方法,反正是假的,为了离开的线索,要演戏就演吧。
可太乙真人闻言,双眼却瞬间湿润,内心好似有千万浪涛翻滚,激动之下,握住少年的肩膀:
“你刚才叫我什么?”
李存孝看着对方期待的眼神,硬着头皮,又叫了一声。
“爹。”
“诶!”
中年男人面部的肌肉几乎是肉眼可见的舒展开来,那双眉毛甚至夸张地扬起。
“儿啊,再叫一声?”
“爹。”
“再叫一声?”
“爹。”
“再叫?”
“爹。”
太乙真人手舞足蹈,乐不可支,李存孝却是脚趾都要抠出三室一厅来了。
好在他转头看去,一旁的那些道士仙官全都眼观鼻鼻观心,好像看不到一样,心中这才没那么尴尬。
‘这什么怪前辈,没生过儿子吗?’
心里正嘀咕,却见那中年男人忽然大手一挥,喝道:
“风伯,朱雀,来!”
什么?!
李存孝心里一突,举头便看见一白一赤两只神禽从那山巅的宫殿中飞出。
那只赤鸟红羽金翎,好似神话中的朱雀;
而那只白鸟雪羽黑纹,尖喙好似黄玉,正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风伯!
“不好,难道是风轮背后的主人来算账来了?”
李存孝的额头上顿时便有冷汗留下来,惶恐之中,那两只神禽也终于落到面前的白玉石板上,顾盼生姿,极为神异。
但冷静下来后,他很快发现不对。
这风伯似乎不是自己收服的那个风伯?
一白一赤两只鸟儿,都绕着自己身侧盘旋,姿态之间极为亲昵。
可是炼化魔宝之后,那种好似血脉相连一般的反应,却并不能在眼前的风伯身上找到。
“我儿,这乃是为父以你之血脉炼制的上品魔宝。”
“其分开,是风火双轮,一主逃遁,一主进攻。”
“二者合一,才是攻守兼备的风火轮,为父这就把炼化和驾驭之法传给你。”
太乙真人说着,剑指在李存孝的额头轻轻一点。
好似有冰凉浸透,下一刻,后者的脑海中便多出一篇炼化和驾驭风火双轮的法门。
无论是留下精神烙印,还是以真气温养,亦或者是风火双轮的组合运用之法。
字字清楚,没有一点模糊,以李存孝使用风轮的经验来看,这篇法门是完全严丝合缝,是毫无疑问的真货!
“难道,我是进入了风轮原主人,这位青童君过去的记忆之中了?”
李存孝又惊又喜,虽然知道这很可能是在幻境当中,但还是下意识按照那篇法门,以精血承载心志,在两只毫无反抗的神禽身上画下符文。
“唳!!!!”
符文一成,精血立刻渗入鸟身,下一刻,伴随心中一动,两只鸟儿忽然冲天而起。
风伯化作疾风,朱雀化作烈火,两者交缠,炸开一道火焰旋风。
李存孝福至心灵,一步踏出,炫舞的火光中顿时飞出一只金色飞轮,两侧延长的金轴自然而然将双足托起。
脚底传来踩踏地面一般的坚实感觉,隐隐更似乎有风流将自己的身体固定在风火轮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