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一闪而逝,李存孝指点完小弟们,眼看还有半个时辰到晌午,便先去看望师娘。
“师娘,这是我找主事师兄换来的安胎丹药,试吃过了,没有问题。”
张夫人看着眼前的魁梧青年,眼中满是笑意。
“好孩子,你有心了。”
临近生产,镖局提前花重金,把净月师太请来。
后者虽然清贫乐道,但也不迂腐,为了悲田院的孩子们,顺势应下。
这位尼姑拿起瓷瓶,鼻尖翕动,微微惊讶,
“是药王院的丹药?用料很好,城北的豪门都爱用这个。”
“是园参师兄炼制的”,李存孝笑着回答。
比起脾气古怪的师父,作为大弟子的园参可谓八面玲珑。
或者说,正因为师父是这个脾气,做弟子的才不得不找补一二。
李存孝是屠宰房新近崛起的干将,老实说有他在,不仅圆槐等人少干点活,园参取材也更方便。
正好州城里有大户家中产子,委托炼制一批安胎丸。
园参那一炉十分顺手,成丹远超预期。
听圆槐说李存孝在找安胎好药,索性大手一挥,将多出来的赐下。
‘就是干屠宰活计,师兄也能得到身为丹师的园参师兄赏识。’
‘正如锥处囊中,其末立现,真俊杰到哪里都能脱颖而出。’
叶乘霄除了敬仰已经没有别的想法。
师娘将要临盆,他自然也有礼物:
“师兄献上丹药,我就不嫌丑了。”
“这是我找金石房的师兄,特意给您烧的孩儿枕。”
说着,取出一个白瓷枕头,乃是一个俯卧在榻上的小童造型,以孩儿背作枕面。
触手温润,丝毫不觉冰凉,甚至将脸贴上去,不是瓷器的坚硬之感,而是好似绸布一般。
张夫人一时非常高兴,这孩儿枕恰好戳中了她的心思。
等她看向三女儿,后者干脆拿出一叠小孩衣服,言简意赅。
“我替娘缝制了几套,您生育之后安心养胎,就别劳累了。”
众人纷纷大笑,但陪坐一旁的大娘子却是疑惑道:
“都快晌午了,爹怎么还没回来?”
枕边人的去向当然瞒不过张夫人,但张力士也告诉她,事情未成,不必声张,免得几个晚辈失落。
正想出声为丈夫遮掩一二,张夫人忽然皱起眉头,捂住了肚子。
只见净月师太上前检查了几下,立刻严肃地将众人赶了出去,早有准备的丫鬟婆子们立刻忙碌起来。
李存孝这才回过神,按住刀柄,站在了屋外的一角。
其他人也纷纷醒悟,各自警戒,但并没有把气血境界的众镖师惊动。
“嗯,刚来就碰到生产?”
太乙真人旁若无人地踩在屋檐上,看着下方不时传出痛呼的屋子和警戒的众人。
道门认为女子经血乃是污秽,临盆的妇人更是不许进入寺观,以免污浊清净,玷污神圣。
甚至道经中,还专门提到有一个酆都血湖地狱,里面绝多是生产不顺的妇人。
但太乙真人不信这一套。
世上神佛,究其根本也不过是有大神通的武者,何况地狱?
若真有地狱,那他反而会兴冲冲地带齐身家,打穿冥府,把他英年早逝的儿子救回。
“罢了,我也是心软。”
不知触动了老道心中的哪一块地方,手指从袖中掏出一粒灿灿宝丹。
屈指一弹,便化作肉眼不可见的光点,飘入产房。
张夫人声音中的痛苦顿时少了许多,隐隐能听到净月师太大喊看到头了。
“此人就是李存孝?”
太乙真人一眼便锁定了身材魁梧的青年。
看清对方相貌的瞬间,他莫名恍惚了一下。
“有点像但不是五官像,而是感觉像,都是如老道这般刚猛彪悍的男儿。”
从这一点来说,对方给他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再看看修为。”
不用照骨镜,仅凭气血和呼吸的吞吐他就能判断出,另外两个少年少女都是筋肉,唯独此人是脏腑。
而且其五脏搏动极为有力,修为应该不是脏腑入门,而是已经大成。
“只差肾脏四窍了吗?”
在太乙真人的眼中,对方的血肉好像一下子变得透明,肝心脾肺肾散发五色光芒。
只是比起前四者的强盛,肾脏明显差了一个档次。
“不对,这个强度的精气,不像是只有一个脏腑境魔头,难道此人还兼修了其他武学?”
太乙眉头一皱,干脆取出照骨镜,镜子上映照出的画面俨然比契此和尚使用时更加清晰。
八个形形色色的魔头挤在圆镜当中,一时间显得颇为狭窄。
“我他娘的.八个魔头?开异兽园呢!”
络腮胡随着长大的嘴巴上下抖动,铜铃般大眼瞪了出来,不复往日威猛,甚至还有几分喜感。
但是太乙真人的发现还不止于此。
八个魔头挤在镜子里,看似杂乱,实则各安其位,老老实实,镜面也是澄澈纯净。
以常理而言,这说明武者自身心志极为强大,八个魔头加身,却不能动摇、侵蚀分毫。
甚至盯着镜子看久了,太乙不知道是不是眼花,好像还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我又不是肉体凡胎,怎么可能眼花?”
太乙真人手掌略微用力,照骨镜上一时放射光芒。
李存孝忽然觉得身体微微发热,但四处扫视,却是什么都没发现。
而在镜面当中,风流从无形逐渐化作淡青,扭曲交缠,最后化作一只白羽黑纹的猛禽,在八个魔头周边穿梭来回。
太乙真人脸色大变。
“风轮怎么也在此人身上?!”
第132章真的是他?
“这怎么可能”
太乙真人的神情变换不休,时而狰狞,时而慈和,时而懊丧,时而激动。
内心激烈的挣扎牵扯着他的面庞,但好似失神的双眼却始终聚焦在李存孝的身上。
“张力士明明告诉我,他那一次是无功而返,可风轮如今却出现在他徒弟身上”
“他骗我?不,他不敢,也骗不了我”
“难道是有人设计我?李存孝是他们抛出来的诱饵!想要乱我的心境,想要在楼观道埋一颗钉子?”
“不对!身兼八魔心地澄澈,如此天骄,怎么可能有人舍得拿出来当诱饵?”
“难道真的是巧合,还是说”
一个最希望看到,但又最不敢相信的可能浮现在心中,太乙一时间心乱如麻。
看着手握龙雀刀柄,仍旧一无所知的李存孝,一个声音出现在心底:
“抓来拷问一番,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他的脸上刚浮现出几分狠厉,好像又有另一个声音响起:
“糊涂!当年不就是这般我行我素逼死了儿子,如今难道又要重蹈覆辙吗?!”
快到触碰到魁梧青年的五指好似触电般收回,犹豫和彷徨挤满了面颊。
一百多年的人生里,太乙真人久违地再次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这时屋中产妇的叫声越发痛苦,净月师太的呐喊也越发紧张。
层层叠叠的声音入耳,心中越发烦躁压抑,逼迫着他做出决断。
太乙忽然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身影消失在原地。
此时,张力士正在赶来的路上。
“幸好平顶山离州城不算远,否则自己跑也来不及。”
在宽大袈裟的遮掩下,一双肉腿早已变作靛蓝皮肤、指甲青黑的模样。
虬结的筋肉收缩伸展,真气加持下,一步便能飞出十丈。
这速度,却是比一般骏马的速度要快。
按照张力士心中对那位前辈的了解,对方喜怒无常,做事全看心情。
他生怕弟子有什么地方不周到,喜事变作祸事。
因此弃了马匹,自己狂奔疾行。
如此,半个时辰不到,便能赶回城中。
“你这速度可赶不上妻子生产啊。”
什么?已经生了?
张力士先是一惊,随后大骇,转头一看,却是太乙真人不知何时骑马出现在自己身旁。
“前辈说我夫人已经在生产了?她平安吗?”
话语有些急切,放在平日说不定算得上冒犯。
但太乙真人此时并不是平常的状态。
看着张力士眼中的忧切,心中莫名浮现出几分羡慕。
‘他这个爹当得比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