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一点,那位前辈的事,不许透露一丝一毫。他要考验晚辈,你更不许有一丝一毫的干预。”
“否则,后果你自己应该想得到。”
圆华闻言连忙点头,“弟子明白!”
“可是住持。若不能透露那位前辈的事,我又该怎么对张师弟说?”
“弟子只是执事,按理来说,根本没资格对药王院的事情指手画脚。”
“别说安排杂役,就连三餐斋饭里加什么小菜,我也管不着啊。”
看着油腻和尚躲闪的眼神,德正露出无奈之色。
“你这法号真没取错,实在圆滑——不必找借口了,你直言是我的安排即可。”
“就说,是我这个住持,对当年处事不公的一点补偿吧。”
德正叹了口气,“还有一点。”
“上个月会善寺的虎丘法师来找德聪师弟求丹,赠予了一门中品武学伏虎功。”
“这门武学虽然只是中品,但兼济佛道。”
“若能习之,后面有机会,一样可以转修寺中上品武学。”
“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圆华如何还能不懂,这就是为张力士一门上下,量身打造的“陷阱”。
既能得到药王院的庇护,又可以解决兼修武学的问题,精准地踩在痛点上。
圆华实在想不出张力士等人拒绝的理由,同时心中也不免生出艳羡。
能得到德正住持和那位不知名前辈的看重,这张师弟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圆华合十一礼,恭敬退走。
德正却想到契此和尚离开时吟诵的经文,心中百转千回。
片刻后,叹息一声,径直往药王院去了。
他和德聪交情甚笃,知道后者醉心丹道,性情执拗古怪。
此次涉及契此这尊大高手,德正必须亲自叮嘱一番,才能放心。
“师父,师娘的状况怎么样了?”
镖局租住的小院外,李存孝、张月鹭等一干人紧张地等候在一个房间门口。
等张力士走出,他们赶紧围了上去。
“虚惊一场,只是胎动,大夫说离生产还有一段时日。”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一个尼姑打扮的中年女子提着药箱从里屋出来,张力士带着几人亲自将其送到门口,并包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但后者却坚决推辞,只是说若产妇有不适,立刻来找她。
“这位师太真是有德之人啊。”
叶乘霄感慨了一声。
自从遭了萧眉那一次灾,他对年轻貌美的女性便十分注意距离。
反倒是年纪大些的妇人,能让他稍微放松警惕。
“净月师太是附近悲田院的主事,院里收养了十多个乞儿。”
“她专为妇孺看病,医术高明,诊金却不高,街坊邻里中有口皆碑,否则我也不会请她来照顾你们师娘。”
听着张力士的话,李存孝不由想到了昨日见过的圆华。
都是释教中人,一个身居高位嗜财如命,另一个却心怀慈悲,赚取钱财也只为救济孤苦。
“只能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武功高强的人,未必就有一颗怜悯之心;”
“武功低微的人,未必不能心怀正义”
“和尚里有大德,也有恶僧。道门之中,同样如此。”
些许感悟浮上心头,李存孝正要转身进门,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高呼:
“张师弟!喜事登门啊!”
嗯?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李存孝眉头一皱,将师父张力士护至身前。
“张师弟,留步,留步,真是喜事啊!”
圆华紧赶慢赶,身后的明烛还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
“圆华师兄,不知道喜从何来?”
张力士满脸警惕。
自从出了前几天的那几件事,如今他对于这位昔日师兄是一点不敢信任。
盂兰会报名之事还无后续,哪里又有什么喜事了?
圆华看着镖局众人的警惕之色,恨不得给几天前的自己一个耳光。
可那时候的他怎么会知道,明明阔别了十几年,才回到州城,张力士一家便入了住持和另外一位前辈的法眼。
昨夜回家之后,他是肠子都悔青了。
要是当时不狮子大张口,好好答应了对方的请求。
不仅不用散尽家财,说不定还能趁机和那三个小辈结个善缘。
到时候,无论那位前辈看中的是谁,他都能卖个人情。
心里念叨着“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圆华露出一个无比真挚的笑容。
对着张力士和他身后的弟子,就是弯腰一个深揖。
“张师弟,前几日是为兄财迷心窍,有错在先,我先给你赔个不是。”
张力士顿时一惊,连忙上前将其扶住。
他对这位趁火打劫的师兄当然没什么好感,可是说到底,如今三位弟子只是报了个名,还不是天鼓寺的门人。
对方身为罗汉堂的执事,别看官不大,管的事情却不少,寺内的消息更是灵通。
对方能服个软已经很让人吃惊,他张力士不可能真的大大咧咧地受了对方大礼。
“师兄这礼我可受不起,您的礼物我更不能要,还是请拿回去吧。”
圆华一听,以为张力士是心里还在记恨自己的冒犯,顿时急了。
回去?怎么能回去?!
要是这件差事办砸了,德正住持那他怎么交差?
那个前辈不把自己给生吞活剥了才怪!
“张师弟,你的三位弟子可以不用参加盂兰会,直接就能进药王院。”
“你给师兄一个机会,让我进门,把事情给你交代清楚。”
“否则事后住持怪罪起来,哥哥我就全完了呀!”
话至此处,语气里甚至已经带上了几分哀求。
这幅卑微的姿态,直接让众人都呆住了。
这还是昨天那个趾高气昂的圆华吗?
咦,不对,给我们登记名册时,他已经是态度温和,但还不至于像今天这般。
难道都是那位德正主持的功劳?
李存孝脑海中思绪一闪而逝,低声叫了句师父,张力士这才如梦方醒,赶紧请圆华进去。
明烛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提着大包小包进来,还是叶乘霄主动上前,引他去偏房。
‘这么一天不见,感觉这对师徒都换了人似的。’
李存孝百思不得其解,主动去泡了茶,好趁势来厅堂旁听。
刚冲好的茶滚烫无比,但圆华却像没感觉一样,一饮而尽,连呼好茶。
但张力士已经顾不得对方的诡异表现,他最关心的是方才对方话里的几个关键词:
“圆华师兄,你说我的三个弟子不用参加盂兰会,可以直入药王院,这是什么意思?”
“还有德正住持,这和他老人家又有什么关系?”
圆华进了门,知道事情成了一半,但态度依然十分热切,语气温和到了极点。
“师弟,住持那等神通广大的武者,我何德何能,敢拿他扯虎皮?”
“昨日我上交名册之后,是德正住持把我叫去,耳提面命。”
“说是德聪首座那里,缺几个杂役,正好让三位师侄,不必参加盂兰会海选,直接去座下听用。”
圆华说到此处,语气越发诚恳:
“师弟,听我一句劝。你十多年不在寺中,或许很多事都忘了。”
“德正住持和德聪首座,相交莫逆。在丹房做事,哪怕只是一个杂役,一年里都能比别人多见住持几面,至于其他几院首座,更不用多说。”
“这州城附近那么多县镇的年轻俊杰,蜂拥到这盂兰会,图个什么?不就是这么一个展现才能的机会吗?”
“如今机会就摆在眼前,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张力士闻言顿时心动。因为这些道理他都明白,而德正住持和德聪首座关系好的事,更是人尽皆知。
圆华说的话,可以说没有半字虚假,但越是如此,越是让他心中疑惑。
“可是师兄,我离开寺院多年,一介乡野村夫,对宗门没有半点贡献,凭什么得如此厚爱?”
凭什么?
凭你有个好徒弟!
张力士,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圆华看着李存孝、张月鹭,还有和明烛一同走来的叶乘霄,心中艳羡至极。
虽然不知道是哪一个,但那位前辈看中的人选,必定在其中。
“住持他老人家知道你会这么说,临走前特地交代我了,让我转告师弟。”
“这些,是对当年魏匀一事的补偿。”
德正的原话是“对当年处事不公的一点补偿”,但圆华可不敢赌住持的心眼大小,自然将这句隐去了。
但张力士已经无法在意这些了。
此刻他的脑海中,全部是当年发生的一幕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