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早知这一天会到来,但还是有些惶恐。
儿子真的要造反了。
儿子要做真王,那么他是否便是太上皇?
他脑袋里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跑了出来,陈实做真王,要不要改姓朱?还是说直接造反?还收不收太监,要不要宫女。要去搬到西京么?自己算不算父凭子贵?会不会有人说他闲话?
他清醒过来时,发现陈实早已走了。
陈棠很快便从纷杂的念头中寻到思路,当即找到朱秀才,告知此事,道:“如今小十打算夺老师家的江山……”
朱秀才哈哈笑道:“这天下姓朱么?不见得。不然为何天下间只有我一人姓朱?这江山,我早就挂在柳树枝头,送给他了。”
陈棠拜谢。
辞别朱秀才,他又马不停蹄找到陈实的四大弟子,道:“诸位道兄,你们恩师即将称真王,劳驾诸位广邀散人,前来集会。”
龙游散人等人也知陈实若要称真王,必然会遭到各大世家的反扑,因此邀请散人前来集会,将这些高手聚集起来,算是多一份力量。
陈棠又来到小诸天,让李天青、玉天城、杨弼等人把小诸天中的六部衙门,迁徙到新乡城。
他又去见司徒温,调动鲁班门的力量,修缮新乡城,造王宫,建诸殿,又在乾阳山中建造屯兵的大营,归化各个营地。
当初灾变发生,西京破灭,被海中魔怪侵占,西京朝廷崩塌瓦解,陈棠便利用红山堂的名义,将六部的小吏拉拢到红山堂中。其中最多的就是工部的小吏。
这些小吏善于设计各种建筑、法宝、冶炼厂,在朝廷做官时又没有地位,俸禄也不多。到了红山堂后,俸禄提升一大截,地位也高了许多,更得到红山堂的各种功法、资源,修为突飞猛进,日进千里。
他们建设新乡城,速度极快。
陈棠请来杨弼、孙宜生等人,拟定六部官职,按照才能,将红山堂和天庭中人安排不同的官职,负责不同的事务。
他还未来得及喘口气,便立刻直奔蒙塔城。
灾变发生后,民众死伤惨重,很多地方变得荒无人烟,但蒙塔城却有很多人生存下来。
蒙塔城郊外有一个规模很大的镇子,镇子中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火器,从火铳到大将军炮,从铁蒺藜到更大的铁蒺藜。镇子四周,是几个火器制造的厂子,是鲁班门的产业。
居住在镇上的人,都是修士,而且修为极高,纪律严明。
“陈大人如何来了?”
金红缨看到风尘仆仆赶来的陈棠,颇为惊讶,连忙相请。
萧王孙带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女娃走来,让小娃娃给陈棠磕头。
“恭喜两位贤伉俪。”
陈棠给小女娃送上见面礼,一枚刻绘着符箓的簪子。
“小陈大人,我家闺女给你家陈实做媳妇好不好?”金红缨笑道。
萧王孙面色严肃的摇了摇头。
陈棠看着镇子上的这数千修士,道:“当年贤伉俪率领神机营,从西京杀到蒙塔,着实令人钦佩,守护蒙塔,度过灾变的四年,更是义薄云天。”
金红缨面带得意之色,萧王孙也不禁露出笑容。
镇上的数千修士,正是神机营的将士,当年灾变发生后,海中魔怪入侵,打穿了守护西京的海岸城墙,鱼贯而入。神机营断后,与魔怪舍命厮杀,但还是没能守住。
金红缨险些死在魔怪的围攻中,萧王孙杀入重围,前来营救。萧王孙本就是神机营的首脑,率领神机营将士杀出重围。
他们来到西京,却发现西京官员早已丢下百姓逃命,西京沦陷,百姓死伤不计其数。
两人带领神机营,掩护幸存的西京百姓东进,一路厮杀,辗转千里,将百姓护送到安全之地。之后金红缨和萧王孙便带着这些神机营将士来到蒙塔定居。
这里是蒙塔魔变之地,金红缨是魔变中的唯一幸存者,而萧王孙就是那个消灭魔种的人。
他们在灾变中回到故土,镇守此地,守护蒙塔的百姓。
两人在将士们的见证下成亲,结为夫妇,有了一个女儿。
即便灾变结束后,他们也没有回到西京。
陈棠曾经邀请过两人加入红山堂,但金红缨和萧王孙都没有答应。
陈棠沉吟片刻,还是开口道:“我儿陈实将在新乡帝都举义旗,自立为真王,反抗十二世家,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棠此来,是告诉二位,小十不为荣华富贵,不为权势滔天,为的是将趴在人们身上吸血的邪祟,彻底铲除!”
他抿了抿嘴,道:“如今我们势单力薄,需要两位的力量,也需要神机营的力量。蒙塔魔变,和天地魔变,不应该再发生了。”
萧王孙迟疑,他虽与陈实、陈寅都交情匪浅,但对权势着实没有兴趣。
正在犹豫间,金红缨笑道:“陈大人放心,我们夫妇和神机营,一定会到新乡帝都!”
陈棠舒了口气,向两人郑重拜谢,转身离去。
萧王孙皱眉道:“我们不是说不再过问朝廷的事了么?”
金红缨笑道:“小十对咱们有恩,陈寅都算你半个老师,他们的事,咱们岂能推辞?再说了,你不想去看看,小十能否用好你所赠的西王玉玺?”
萧王孙想了想,道:“想。我想看一看,我朱家的人六千余年未能坐上的真王宝座,换一个人,能否安稳。”
金红缨立刻召集神机营将士,拔营起寨带着各种火器向新乡城进发。
陈棠东奔西走,四下联络那些赋闲在家的西京能臣,短短十多日,便跑得瘦了一圈。这日,他刚从鸿胪寺的一位官员家中走出,这时只听一个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陈大人,真王登基,难道就不需要咱家的东厂了?”
——不好意思,今天卡文,就这一章了。
第503章 东厂立功
陈棠回头,来人是东厂督主冯太监冯天焕。冯太监从前都是坐在轮椅上,这次居然没有坐轮椅,两条腿好端端的,走路虎虎生风。
陈棠道:“原来是冯大人。冯大人说什么糊涂话?我陈家三代忠良,岂会行谋逆之事?”
他的虚空大境在缓缓变化,随时可以化作玄微神剑,与冯太监拼命。
“冯天焕也是顶尖高手,我能否在短时间内将他斩杀还很难说。”
陈棠目光闪动,盘算着出手时机,“不过还不至于动用符神天机。”
冯太监像是感应到他的气机,连忙笑道:“陈大人,咱家并无恶意,此来相询,只是为东厂寻找个能够立足的地方。如今朝廷荒废已久,西京迟迟未立,我看也立不起来了。自灾变结束后这么久,五十省一片乱象,民心思变,正是陈真王崛起之时!”
陈棠打断他,摇头道:“新乡帝都不需要东厂。”
冯太监不明其意,笑道:“东厂可以为真王监控天下,监视文武百官,为真王打探各地情报,防患于未然!而且真王后宫,也需要太监打理。陈大人,给苦命人一个机会吧。”
他抿了抿嘴唇,不觉有些大声:“陈大人,你爹陈寅都是白手起家,你一出生就是礼部侍郎之子。但我不一样,我是被卖到宫里的,我七岁那年被卖到宫里,我师父亲自操刀给我去势。他说……”
他细着嗓子,声音尖锐:“天焕啊,咱们穷人出人头地的机会太少了,太监是为数不多的机会。只要不做男人了,就可以有个前程,就可以活下去,就可以修行,变成高手,就可以出人头地,当官,掌管权力,就可以给父母,给兄弟姐妹活路。这些,都是去掉那话儿换来的,不亏!”
他声音有些颤抖:“陈大人,我们做太监的,没有多少欲望,对待真王真心真意,是真的肯为真王拼命!求陈大人给我们这些可怜人一条活路!我们这些太监,可以为真王做任何事!”
陈棠摇头道:“帝都不需要太监。”
冯太监有些失落。
陈棠道:“帝都需要的是一身正气,能监察百官,审计百官功绩与罪过的人,需要的是能体察民情民意,知人用人的人,是知晓各地邪祟动向,监视魔变灾变的人。这些人可以是男人,可以是女人,无须阉割自己,也无须依附权贵朝堂。他们有学堂,可以自幼修行,可以成为高手,也可以掌握权力,父母亲友也会被照顾得很好。冯大人,你们东厂可以做这些事情么?”
冯太监有些激动:“东厂可以做到!”
陈棠摇头道:“但东厂可以不必是太监。”
冯太监笑道:“若非走投无路,谁家父母又会忍心送孩子入宫,割掉孩子的那话儿?但是,真王真的能让穷人家的孩子无须做太监,就能有个好前程?陈大人,新朝就一定不会变成旧朝吗?”
陈棠面色肃然:“我们这一代不会,我们的后代可能会。但我们会尽可能尝试用尽一切办法,让这些不会发生。”
冯太监默默点头,又心有不甘:“后宫中,总归需要一些太监吧?后宫皆是宫女、嫔妃、娘娘,出入传话,若是用宫女,容易嘴杂。真王总得用得着贴身太监。”
陈棠有些迟疑,道:“冯大人为何总想着往宫里塞太监?”
冯太监赧然:“实不相瞒,灾变发生,老朽归乡后,乡间依旧民不聊生,百姓困顿,有些人家实在养不起孩子,听说我以前在宫里当差,就把孩子去势了,送到我这里来,盼着太平后,我回到皇宫,能给这些孩子一个前程。”
陈棠张了张嘴,声音沙哑道:“这么难吗?”
冯太监脸上露出笑容,把脸皮挤在一起,像个被晒得皱巴巴的橘子:“陈大人,难得紧呢!”
陈棠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过了良久,方才道:“好,就送他们过来吧。”
冯太监大喜,躬身拜下:“我代他们谢谢陈大人!”
陈棠扶他起来,道:“那么,打探各地消息,就有劳冯大人了。”
冯太监道:“不敢。陈大人有何打算?”
陈棠道:“这一战,最主要的不是打天下,而是治天下。灭十二世家不难,以我们目前的实力,可以扫清阴阳两界,但难的是如何治理天下,不至于变成之前的样子。倘若与从前没有区别,那么只能说我们也变成了邪祟,我们也失败了。”
他顿了顿,道:“陈真王说,我们若要不变成邪祟,就需要广兴学堂,把从前只有世家才能修炼的功法,推广出去,到乡间去,到穷人中间去,让修行不再是权贵的特权。”
“还要有选拔人才的规则,这种规则不能只看出身。这种规则,要唯才是举,唯德是举。倘若人可以尽其才,尽可能的发挥出聪明才智。倘若修士越来越多,那么世间还会有那么多邪祟么?倘若仙人越来越多,那么日月还会被血肉覆盖么?”
他露出笑容:“我觉得,新朝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日月会明,星空会现。那时,我们便不再需要天外真神,因为有真正的日月挂在空中。冯大人,我还要联络其他能臣,告辞!”
冯太监目送他远去,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涌动,像是热流,围绕心窝打转。
“陈大人,你设想的那个时代,真的会出现么?”
过了片刻,他转身离去,心道:“我们太监虽然没有那话儿,但是要为其他人争取有那话儿!”
他回到青石巷,推开一扇黑色的门户,门后便是冯家老宅,原本这条巷子是穷人住的地方,冯太监在西京做了掌印太监后,便出钱修缮这里,将巷子里的穷人房屋都修了一遍。
冯家老宅中,几个年轻太监迎上来,到了前厅,冯太监坐下,吩咐道:“你们立刻去召集东厂好手,联络东厂在各地的势力。咱们西牛新洲要有真王了。”
那几个太监称是,匆匆去了。
东厂原本便是朝廷最重要的情报衙门,有着自己的手段,可以在短时间内联络各地的东厂高手。
冯太监一边闭目养神,一边静静等候。
到了傍晚,青石巷内突然一片安静,原本喧闹的巷子可以听到孩子们踢毽子玩闹的声音,妇女站在门边议论的声音,喝醉的汉子大声嚷嚷的声音,老人的咳嗽声,如今却突然间变得鸦雀无声。
咯吱的开门声传来,两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外走来,到了前厅时噗通两声跪地。
冯太监睁开眼睛,笑道:“白四海雁霜天,你们果然来了。”
跪在地上的两个汉子,正是他的义子白四海和雁霜天,也是太监,不过当初在西京时,二人因为拥戴公子对付陈实陈棠,被革了职。
白四海叩头道:“义父对我们恩重如山,儿子未能为义父养老送终,甚是愧疚!特来赔罪!”
他重重叩首,磕得咚咚作响。
雁霜天也在旁边磕头,哽咽道:“我二人原本去势到宫里做小太监,无权无势,全靠义父栽培,教我们读书识字,教我们修行。没有义父,便没有我二人的今天!而我们混账,屡屡与义父作对,良心被狗吃了!”
他磕得比白四海还响。
冯太监笑眯眯的看着他们,道:“你们知错能改,我还能计较你们之前犯的错不成?毕竟都是我的好儿子,起来吧。”
白四海涕泪横流,哽咽道:“儿子不起来!一想到儿子将亲手送走义父,儿子便更加悔恨了!”
雁霜天哭道:“义父,你一辈子英明,为何要造反?今日,儿子们不得不大义灭亲了!”
冯太监脸上的笑容花儿般绽放,道:“好儿子,不愧是咱家的好儿子。”
白四海抹去眼泪,抬头笑道:“那是义父教得好。”
冯太监叹息道:“我教你们读书识字,忘记教你们如何做人,是我的错。你们若是能迷途知返,跟我一起去新乡帝都,辅佐真王,为真王办事,我还可以保你们荣华富贵。”
“义父到底是老了,不然何至于如此昏聩。”
雁霜天道,“朝廷姓朱,不是姓陈!”
“六千年了,朱姓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