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实上前，试图再将这具仙骨拼起，然而即便拼合起来，仙骨之间也没有巫祭道纹相连，仿佛刚才那一击，已经耗尽了这具仙骨的所有力量。
这些骨头上原有的巫祭道纹也都变得黯淡无光，颜色越来越淡，随时可能消失。
钟无妄和杨弼来到仙骨旁，见状微微皱眉。
“这尊大商仙人的不死仙法，靠的是巫祭道纹，巫祭道纹被磨灭了，他也就无法复生了。”
钟无妄道，“可惜，这位前辈风华绝代，终究还是不敌罪魁祸首。”
陈实继续观察，道：“让这些骨头保持一个整体，这位前辈还可以复生吗？不死仙法，应该可以做到吧？”
钟无妄道：“怎么让这些骨头保持一个整体？”
陈实试探道：“要不，用胶粘起来？”
两人均觉得好笑。用胶粘起仙人尸骨？
陈实道：“我叔叔阿拙是放蜂的，经常割蜂蜡。我看到乡下修锅碗瓢盆的，都是用蜂蜡和松香修补，黏性很好。”
钟无妄见他的确不像是开玩笑，沉吟道：“我绝望坡有一汪大道泉水，名叫郦道泉，用来治伤最是不错。上次我被化血神刀所伤，便是在郦道泉中治愈。我可以采一些道泉之水，帮助他恢复。”
三人商议完毕，杨弼道：“死马当成活马医吧。咱们先把骨头收起来。”
他们将散落的尸骨收起，钟无妄寻回朱雀剑，陈实也召回化血神刀，众人载着这具仙骨离开大商天庭。
过了不久，他们回到南帝省，待到脚踏实地，他们才稍稍放心。
回头望去，只见黑暗笼罩大海，那座破碎的天庭也消失在大海之中。
“那个罪魁祸首，真的还活着么？”杨弼突然道。
钟无妄道：“自然还活着。他若是死了，怎么会因为我们盗走仙骨而追杀我们？”
杨弼道：“既然他还活着，为何畏惧仙骨而退走？他若是还在人世，不应该比仙骨更加强大么？除非……”
他顿了顿，目光闪动，道：“除非此人以另一种形态，活在世上。“
陈实会意，道：“你的意思是，此人的确死在仙骨主人的手中，不得不舍弃原来的身躯，另觅一具身体。月亮上的血肉，是他大道造成的邪化现象，类似于身外身。适才他感应到我们来取仙骨，因此远距离施法，催动月亮上的身外身，袭击我们，企图杀死我们。”
杨弼点头：“因此他在遭到仙人尸骨的反击时，才会退走。他留在月亮上的身外身很强，但不是仙骨主人的对手，只好退走。”
钟无妄道：“那么这个人是谁？”
陈实道：“此人，一定是这个世上最为强大的存在。”
“一定是魔皇！”
钟无妄道，“即便是天尊也对魔都的魔皇颇为忌惮，罪魁祸首，一定便是魔皇！”
陈实嘴角动了动，道：“我就是神都的魔皇。”
……
钟无妄沉默下来。
陈实瞥他一眼：“除了魔皇之外，实力最强的人是谁？”
钟无妄面色阴晴不定。
“最强的人，应该是天尊。”杨弼道。
钟无妄摇头道：“不可能是天尊。若是天尊，他没有必要维持真神的运转，真神太阳熄灭时，天尊也没有必要想方设法让太阳再度亮起。”
杨弼踱步，思索道：“真神太阳上次熄灭，是六千多年前的事情。倘若罪魁祸首便是天尊，那时西牛新洲有真神庇护，他无法将西牛新洲彻底邪化，只有等到真神彻底死亡，他才有机会。那时，真神快死了，他的计划即将完成。可是突然跳出来一个真王。”
他停下脚步。
陈实踱步走到他的身边，接着道：“真王天资绝代，来到绝望坡，与天尊一番商谈之后，竟然领悟出新法，得到真神赐下的先天道胎。天尊见此情形，便知真王将来成就非同小可，先天道胎很有可能是真神用来镇压他的后手。”
杨弼从他身边走过，停步回头，道：“所以，在真神太阳熄灭后，天尊便要除掉真王。这个时机极为巧妙，在此之前，整个西牛新洲都处在天外真神的注视下，他没有机会出手。但太阳熄灭后，他便有了机会。”
陈实与道对视，沉声道：“天尊在真王第二次进入绝望坡时，便趁机出手，杀了真王。真神赐下先天道胎，本意是让真王成为下一个自己。没想到却被天尊将先天道胎献祭给真神，为真神续命……”
他说到这里，微微皱眉。
按理来说，天尊不可能为真神续命。
杨弼道：“有没有可能，是真王临终前，主动献祭自己，为真神续命？”
钟无妄欲言又止。
陈实道：“我爷爷说，绝望坡的记载中，关于此事只记载了四十五个字。最后一句话是，真王忤逆，天尊不悦。祭真王于天。日乃明。”
杨弼踱步道：“祭真王于天，也可能是真王主动把自己祭于天，形成了日乃明的景象。”
钟无妄终于忍不住道：“你们猜够了没有？天尊虽然居心不良，将来要祭我于天，为真神续命，但他绝对不至于是罪魁祸首！你们所猜测的，只是这六千年来发生的事情！别忘了，天地剧变，发生在一万六千年前！天尊已经留在绝望坡，长达万年了！”
陈实打断他的话，摇头道：“可能没那么久。天尊在绝望坡的时间，可能比你想的要晚。”
钟无妄皱眉。
陈实将自己在天池瀑布后的发现说了一遍，道：“我觉得，仙骨主人与罪魁祸首同归于尽后，大商天庭也被打废，那时天地还是一片昏暗不明，人们难以生存。很多商民在阴间生存，久而久之化作鬼族。那时的商王打造了绝望坡，以自己的元神为祭品，献祭于天，让自己的元神化作守护天外的真神，双眸化作两轮大日，眉心目化作明月，为世间照明。”
“商王化作真神之后，最后一代商王子玉，率领幸存的大商遗民艰难求生。绝望坡本应是真神和其朝臣开辟的地方，是最后一片没有邪气的净土，净土便是真神道场。真神道场可以合道成仙，按理来说，掌握真神道场的应该是一批大商仙人。他们与商王子玉的关系，绝非敌对。然而有一天，天尊出现，入侵真神道场，杀死里面的所有大商仙人，将之变成绝望坡。”
“天尊对最后的商王朝发起攻击，商王子玉于是锻造青铜长城，环绕绝望坡，抵挡绝望坡的进攻。直到被攻破城墙，商王朝于是全军覆没。”
陈实说到这里，顿了顿，道：“若要验证，也很简单。天尊若是罪魁祸首，必会杀死所有大商仙人。绝望坡的天道仙人中，必然没有大商时代的仙人。也就是说，这些仙人，没有一个来自一万六千年前。二牛，你可以回绝望坡验证一番。”
钟无妄脸色阴晴不定，突然笑道：“你们只是推测！”
杨弼道：“倘若天尊就是罪魁祸首，那么他灭华夏诸神的道统，也就可以说得通了。来自华夏的三光，未被邪气影响，阻止他邪化西牛新洲，所以他一定要铲除华夏诸神的道统，为自己扫平障碍。”
陈实道：“上一次的先天道胎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但下一个先天道胎，他一定要掌控在手。因此当年我得到先天道胎后，绝望坡才会派出三位天道行者前来收割。钟无妄，你就是天尊的棋子。”
钟无妄面沉如水，登上宝辇，推开车窗，沉默良久，方才道：“此事没有更多证据，不要妄加猜测。我回绝望坡取道泉，两位，就此别过。”
杨弼道：“倘若罪魁祸首果真是天尊，那么适才说不定他已经借助血肉化身认出了你。若是果真如此，你回到绝望坡遇到的第一个人，应该便是天尊。”
钟无妄心头大震，抬手掩上车窗，突然又醒起一事，道：“陈实，你我之间的约定，还有效么？”
陈实点头：“当然有效。”
钟无妄舒了口气：“等我消息。”
天禄拉起宝辇，向远处驶去。
“钟无妄，可信么？”杨弼突然道。
陈实辨认一下方向，向乾阳山走去，道：“他不想成为下一个真王，别无选择。”
杨弼快步跟上他，仰头看着天空中的太阳，道：“你说，此刻注视着我们的，是真神还是真王。”
陈实心中微动，抬头仰望太阳。
大日灼灼，阳光浓烈。
“是真神，也是真王。”
陈实猜测道，“他们应该合为一体了，注视着人世间，将无数悲欢离合爱恨纠葛看在眼中。他们在等待着下一个反抗者。”
杨弼有些茫然：“能获胜么？”
“不努力，永远也不可能获胜。”
陈实笑道，“若是失败，我亦将挂在天空上，与他们一起俯瞰世间，等待下一个反抗者。”
——身体不佳，欠的章节，顺延吧……
第486章 成仙三法
天禄宝辇行驶到绝望坡迎仙阁，这里是进入绝望坡的第一站。外出的天道行者、天道仙人回到绝望坡时，会在此地经历天道神眼的筛查。
那天道神眼在迎仙阁的楼上，是一只一丈多高的竖眼，骨碌转动，目射神光，可以洞察一切变化，看透变形术变形符之类的法术，检验魂魄元神，验明真身后，方可进入绝望坡。
钟无妄牵着方振秀的手，从车上走下，站在迎仙楼前，天道神眼光芒照耀过来，钟无妄有些漫不经心，心中却惦记着杨弼的话。
“我在绝望坡见到的第一个人，真的会是天尊？”
他心中迟疑，杨弼虽说智计百出，但也并非料事如神，也有猜错的可能。
天神之眼扫视过后，迎仙阁门户开启，钟无妄牵着方振秀的手走入迎仙阁中。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原来是无妄啊。”
钟无妄心中凛然，却露出一丝惊喜之色，急忙循声看去，惊喜之色更甚，躬身道：“无妄拜见天尊！”
他牵着方振秀的手拜了下去，方振秀只觉这位年轻师父的手有些颤抖，甚至不知不觉用力，捏得他手骨都快断了。
方振秀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强忍着疼痛，一声不吭，跟着钟无妄拜下。
钟无妄跪在地上时，这才想起自己有点紧张，捏疼了徒弟，连忙稍稍放松手掌。
对面是个白发白眉的老者，个头并不比钟无妄高，却显得身躯高大伟岸。
他的眉毛是长寿眉，比正常人的眉毛长很多，顺着脸颊垂下来，一直垂到耳垂。
他身着素色圆领襕袍，袖口金线绣着鱼龙纹，腰间系一条黑色蟒带，装束很是简单质朴，白发及肩，没有扎起来，而是随意的散落，颇有不修边幅的感觉。
他便是天尊，慈眉善目，面带微笑，目光温润，看着钟无妄和方振秀，虚虚抬手，笑道：“起来吧。”
钟无妄起身，虽然脑海中掀起惊涛骇浪，但他依旧面不改色，脸上的惊喜犹在：“天尊，您老怎么会在迎仙阁？弟子有很久没有见到天尊，聆听教诲了，今日能否请天尊多指点一下弟子的修行？”
天尊笑道：“我与酆道友去追查魔皇，也是刚刚回来。”
“酆师伯回来了？”
钟无妄又惊又喜，笑道，“这次天尊和酆师伯出手，一定剿灭了魔都！”
天尊摇头道：“你酆师伯还在追查魔都一事，我感应到绝望坡有事，提前回来。魔皇藏头露尾，鬼鬼祟祟，若是没有寻出他便对魔都下手，会打草惊蛇，因此我没有动大祭酒等人。无妄，你又去了何处？这是你的弟子？”
钟无妄连忙道：“这是弟子收的小徒弟，名叫方振秀，是十三世家中严家的弟子，严家被陈实灭门，所以改名方振秀。振秀，快叫天尊。”
方振秀连忙再度叩拜。
天尊笑道：“好孩子，快起来吧。”
他从袖筒里取出一块嫩绿色玉佩，塞到方振秀手中，笑道：“给你个小小的见面礼。”
方振秀看向钟无妄，钟无妄笑道：“天尊给你的，你就收下。还不谢过天尊？”
方振秀重重磕头，道：“求天尊为我严家主持公道！”
天尊摇头道：“绝望坡不干预世事，严家被灭，也是因果使然。你既然加入绝望坡，那便认真求学，将来能否报仇，还看你个人的本事。”
方振秀称是，爬了起来。
天尊惊讶道：“这孩子处事像个大人一般。”
钟无妄道：“年幼经历剧变，他不得不成长得快一些，否则便会死在陈老贼之手。”
他顿了顿，道：“天尊，弟子因为这孩子，遭遇陈实，与他有过一段交集。这次历练，倒有一个惊人的发现。”
他将他们三人的发现说了一遍，只是将陈实、杨弼对罪魁祸首就是天尊的猜测隐藏下来，面带忧色，道：“那罪魁祸首与大商仙人同归于尽，我担心他死而不僵，所以才有袭击我们的事情发生。我担心会月亮被污染，会危及真神。”
天尊凝视着他，沉吟道：“多事之秋啊。外神，魔皇，如今又出现一个邪变罪魁祸首，这些存在，总想颠覆真神，让这个世界陷入他们的统治之下。黎民百姓，若无我绝望坡，还不知要死多少人。”
他摇了摇头，询问道：“无妄，你觉得罪魁祸首是生是死？”
钟无妄迟疑一下，摇头道：“弟子不清楚。此人可能活着，操控血肉攻击我们，也可能死了，血肉中还有残念。天尊，那里实在危险，您不要去！”
天尊看着他的面目，笑道：“我自有分寸。无妄，你觉得那位大商仙人，是生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