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道于天 第489节

  这些人不仅是秦国的官员们,还是那些与顾濯有着关系的人。

  在那天,顾濯于无数道视线中随风消逝。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踏入了一种怎样的境界中。

  在事实被确定下来前,当然没有人敢对林挽衣和楚珺做任何决定,她们甚至得到了超乎规格的待遇。

  两人自然无所谓这些事情,林挽衣只对朝廷提了一个要求,便是不让皇后立墓。

  这当然是不合规矩的,然而大势在前之余……白浪行也十分乐意看到这件事的发生。

  林挽衣带着自己娘亲留下的些许痕迹,就此离开神都。

  她最终去到那间名字叫做甘叶的寺庙里,在那里住了一段时间。

  因心有所感缘故,她蛮不讲理地为这间寺庙换上新的名字,从甘叶成为感业。

  楚珺不解,问其所以然。

  林挽衣平静说道:“当然不是迁怒这寺养出我的娘亲,只是我总在想,要是母亲她能更真切地感受到禅宗所言的业障,也许就不会为自己带来这样一个结局了。”

  楚珺诚实说道:“我只觉得这名字比较好听。”

  ……

  ……

  楚珺也有自己烦恼的事情。

  师父不知所踪,而她作为顾濯唯一活着的弟子,便也成了道门的继承者。

  伴随着白皇帝的死去,道门中那些老人曾经拥有的念想死灰复燃,而楚珺承载着这一切。

  无论她去到哪里,都会有遗老来到她的身前,或是痛哭流涕,或是慷慨陈词,或是苦心规劝,求的当然是楚珺振臂高呼,再让道门与帝国共天下。

  楚珺无此念想。

  是的,多年以前那场夏祭时候的她,心中抱着的都是振兴道门的念想。

  千帆过尽后的今天,她的想法随之而改变。

  山上人就该在山上待着,何苦惦记山下?

  最重要的是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共天下,治人间。

  千年的帝国也会因为一位君主的逝去而骤然崩塌衰落,道门又如何能例外?

  莫向外求。

  就在楚珺准备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谢应怜来了。

  她笑吟吟地接过话头,要为自己的好朋友担起那份责任。

  那位道门遗老本不愿意,直到她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话。

  “我是顾濯的人。”

  “如今他已然离去,理应由我执一,以为天下牧。”

  “楚珺?你这是妄图让道主的关门弟子去沾惹世俗尘埃吗?你到底是道门的遗老,还是从禅宗过来的内鬼,大秦派来的细作?”

  道门遗老面色数次剧变,最终还是不敢反驳这句话,见楚珺没有反对,唯有点头同意。

  多年以后,道教因此而生,尊谢应怜为主,理世俗一切事。

  ……

  ……

  裴今歌对这一切毫无兴趣可言。

  准确地说,她正在面对人生中最大的难题。

  余笙静静地看着她,眼眸忽似湖水生波,说道:“我记得你在白帝山上说过,你不喜欢他。”

  裴今歌很局促,很尴尬,很不好意思。

  哪怕她对此早已做过许多准备,然而在事情真正到来的这一刻,还是迎来了极为沉重的心理压力。

  余笙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我不讨厌你。”

  裴今歌心想这也不是喜欢的意思吧?

  余笙有些意外,奇怪地看着她,说道:“原来你比我设想中的还要更喜欢他。”

  裴今歌恼了,心想你怎能得出这么一个结论的?

  余笙微笑说道:“就这样吧。”

  裴今歌怔住了。

  长时间的安静过后,她望向神色散淡的余笙,认真问道:“为什么?”

  余笙说道:“人世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说着话,她如往常那般随意地走出门去,开始散步。

  裴今歌还是不解,目光追着她的背影,说道:“我还是想要知道?”

  余笙没有停步,说道:“我觉得现在这样子挺好的。”

  裴今歌问道:“你要去哪?”

  余笙不回头说道:“今天是他的忌日,我得去给他扫墓,倒杯酒。”

  ……

  ……

  白瀛洲死去已有三春。

  人间并未因此生出大混乱,秩序依然在。

  顾濯还在忙。

  他正在忙碌的是从未有过的壮举,哪怕不去追求准确性,过程仍旧无比艰辛。

  在某些特殊方面,就连计算都做不到,只能相信自己的直觉。

  时间在这个过程中流逝。

  顾濯是神明,更是人。

  因此他也会有情绪,疲倦和烦躁在所难免。

  每当这种时候,他总会是让世间多出一片崭新的沙滩,赤着双脚踩在细软的银沙上,牵起余笙的手,并肩而行至日落黄昏。

  两人其实没有什么话说,也不需要说太多的话。

  余笙是一个很擅长倾听的人,

  裴今歌却不然。

  她和顾濯总是彻夜长谈,与之相伴的是凉到发酸的茶,关于修行的话语在烛火间无休来回。

  所有的这些话语都被在旁的楚珺认真抄录下来。

  少女似乎是准备将此编撰成书。

  至于林挽衣?

  她始终走在自己的路上,修剑。

  走过那千山万山,千伞万伞,在檐下听冷雨。

  闲时,闷时,林挽衣横剑膝上为琴。

  指落如弦动,与雨声相和。

  剑曲凛然。

  曲终时,人未散。

  林挽衣偏过头,见顾濯为他鼓掌,总如那年初见时。

  但她不会也再没有说过当年的话,只是轻轻地温柔地抱抱他,然后说改天再有新曲你记得要来听。

  ……

  ……

  第二十二年后的人间,夏至亦夏祭。

  夏祭演变成为一个轮流坐庄的过程,再也不是大秦的一家之言,而今年恰好就在玄都——上一届是在是无垢僧的元垢寺中。

  正值盛事,神都不复烦嚣。

  玄都清冷成历史。

  无数张年轻的面孔在这座道门圣地中涌动着,少年少女兴高采烈地访观问道,在道殿中虔诚祈祷希望修行及一切事都得以顺利。

  道门的老人们当然不习惯这种热闹,对此颇有微词,奈何谢应怜从不在乎这些闲言碎语。

  唯一让他们感到欣慰的是,此间仍有一处清净地。

  这般想着,很多人的目光离开那些殿宇,去往某座山峰中,眼神里都是憧憬。

  云笼孤峰,不为世人所见。

  那是道主的清修地。

  余笙闭着眼,躺在殿内窗畔的那张竹椅上,于午后高眠。

  裴今歌在旁边泡着茶。

  林挽衣没有开宗立派的心思,自然无心身外事,与顾濯谈着剑理。

  不久后,谢应怜都来了。

  后者很自然地来到裴今歌的身旁,摘下束发的华贵冠冕,揉着发酸的脖子,开始辱骂自己遇到的那些愚蠢白痴事儿,叨叨絮絮地把道殿的娴静气氛给撕碎,却不招惹人烦。

  大家都听得很开心。

  毕竟,除却谢应怜都不是爱说话的人。

  某刻,林挽衣注意到一个问题。

  “楚珺呢?她不该和你一起过来吗?”

  “不知道去哪了,是不是无垢僧又找她切磋,走不开了?不对啊,小和尚这次就没有出门吧……”

  声音落处,道殿忽而安静。

  余笙睁开双眼,望向窗外天空,心想你终于找到那个解法了吗?

  裴今歌心想怎会是你徒弟?

  林挽衣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谢应怜依旧不习惯沉默,翻了个白眼,没好气说道:“当然是因为楚珺是他唯一的衣钵传人啊,而你们只不过是她的妻子。”

  余笙理都不理,裴今歌置若罔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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