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今歌亦如此。
顾濯伸出手。
满天风雨凝聚至掌心,成剑,被他握住。
裴今歌飘然而退。
直至成为顾濯眼中的渺小。
然后。
一道刀光以裴今歌为起点,瞬间蔓延至顾濯身前,横跨数千丈,倾斜斩落!
看似纤细至极的刀光,蕴藏着难以想象的恐怖力量,沿途所过之处,天地竟如画布被攥紧般生出肉眼可见的皱纹!
这是何等的强大?
这是何等的霸道无双?
顾濯横剑身前。
刀光至,斩在风雨凝就而成的剑身上。
只是瞬间,道剑便已呈现出崩溃的迹象。
无数虚渺的光火从中绽放出来,在短暂的燃烧过程中,居然唤出了彩虹!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刀?
数不尽的彩虹纷涌而显,围绕在顾濯的身旁,让他如若置身春天的花海中。
他的眼睛清楚倒影出繁乱画面,眼神中的情绪愈发鲜活。
然后,顾濯动了。
面对裴今歌全力以赴的一刀,他逆流而上,跃向天空。
于是,无数彩虹随着他的前进而出现在人世间,映入每个人的眼中。
如梦似幻。
美轮美奂。
就在这道前所未有的彩虹即将升至雨中时,那道刀光悄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不是休战,而是裴今歌持刀破空斩向顾濯。
两人身影交集刹那,再是错开。
轰的一声巨响。
阳光无端倾洒穿过雨水,洒落大地,人们茫然抬头望向天空,落入眼中的是正在弥合的云海。
风雨中,阳光下。
两道黑色的影子不断交错,从那边到这边,从这边再到那边。
如雷鸣震耳欲聋的轰然巨响,从最开始的片刻都不愿停息,到某刻的骤然寂静无声。
然而在世人的眼中,这场战斗依旧在继续,裴今歌仍然没有放弃战胜魔主的期望。
之所以无声,是因为空间已经破碎。
那些难以看见的缝隙,就像是漂浮在空气里的尘埃,声音尽数被吞噬入内。
慈航金顶,僧人们的目光艰难地追溯着两人交锋留下的痕迹,不乏禅心为此而受损者。
殿前石坪一片死寂,再也没有人怀疑老住持与顾濯妥协的决定,因为他们已经确定后者若不留手,慈航寺内早已尸横遍野。
山下小镇,居民们都已经回到房屋中,不敢往外看上一眼,惧怕大难临头。
只有巡天司的执事们站在屋顶,仰着头死死地盯着天空里的画面,为裴今歌而祈祷。
七通的脸面被雨水彻底打湿,他回想着最开始时自己对于裴今歌的怀疑,无法控制地生出一种强烈的无地自容的羞愧感觉。
山上,山下。
这方天地唯有寂静。
与莫大的缄默。
直到某刻,天空中的那两道黑影再次对撞。
与先前不同的是,这一次的他们没有再分开。
……
……
裴今歌手中长刀未见缺口,却已铁锈。
仿佛在这片刻的战斗中,有数十上百年的时光被堆叠在刀锋之上,最终形成这难以磨灭的锈迹。
她视若无睹,隔着这不再明亮的刀锋,静静看着身前人。
顾濯手中道剑不见破损。
剑自万物而来。
身在天地中,谁又能将其毁之?
“分胜负吧。”
裴今歌的声音已经疲惫。
话音落下瞬间,她再次放出道场。
不再是血腥的赤红,更不见坠修罗地狱般的伤心惨目之景。
是纯粹的黑与白。
以裴今歌为中心,方圆千丈,万物尽数失色。
她横刀身前,不知要如何斩出最后一刀。
“好。”
顾濯的神情同样是憔悴。
这是他今生至此最为艰难的一场战斗,无论是当初面对苍山中的余笙,还是远游荒原与赤阴教主血战的那一次,甚至沧州城中谋杀司主……都不如今天来得艰难。
某种意义上,今天的他就是那天的司主,为裴今歌所算。
在先前的战斗中,裴今歌已经证明自己无法被他用寻常手段击败。
那么,除去晨昏钟外,顾濯只剩下一个选择。
——道灭道生。
以天地衡之道灭,与玄都最高妙法道生,合二为一之神通。
顾濯闭眼片刻,再执剑。
于是。
黑白天地中生出第一缕色彩。
……
……
当裴今歌目睹那一缕颜色的瞬间,无数往事涌上心头,浮现眼前。
直至此时此刻,她才知晓席厉轩当初为何会错愕那瞬间。
所有的过往,都是她最为怀念的过往。
剑未起,已入心扉,直斩神魂。
就在这个时候,裴今歌做了一件谁也没想到的事情。
她抬起手,落在与心脏相差些许的肩部,毫无保留地弹指。
一朵血花从她肩上绽开。
裴今歌眼神倏然清净。
剑将至。
……
……
落在世人眼中,这一刻的世界瑰丽至极。
偌大天地无端黑白。
仿佛末日之后,如若创世之前。
然后一粒光华绽放其中,带来第一缕的颜色。
紧接着,就像是神明执笔在为人间作画。
一抹蕴含着万种不同颜色的线条,以那一点为开端倏然出现在黑白天地中,令人心神为之而剧烈震撼。
顾濯就在那根线条的最前方。
这就是道灭道生。
他今生重走修行路所凝就的大神通!
……
……
剑已至,当如何?
裴今歌眼神不再清冷。
她横刀而斩,与那剑锋相遇。
无数光火绽放于身前。
天地不复黑白,就像是一团染料掉进水缸,正在迅速扩散。
无数天地元气随之汹涌而来,汇聚至顾濯的剑锋之前,无穷无尽。
裴今歌的道场正在被撕破。
她的唇角开始溢血。
与天地战,当初的席厉轩手段尽出也败得一塌糊涂,她又能如何?
答案似乎没有区别。
谁也不可能在同境界中战胜顾濯。
裴今歌不接受这个事实。
在炽烈的光明中,她无声松开一只手,用指尖沾染肩上鲜血。
一把崭新的刀出现在她的右手,以血为锋。
顾濯看的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