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道于天 第397节

  轰!

  一声巨响,劲风狂吐。

  地面如若蛛网般碎开无数道裂缝,尘埃还未来得及升起,便已被雨水打湿扑灭。

  求知这一拳不仅强势到极点,更可怕的是事前没有任何的预兆,那就代表谢应怜在应对之时必然无法竭尽全力。

  事实的确如此。

  一道血水从谢应怜的唇角溢出。

  片刻光阴,哪怕是元始魔典这等绝世功法,仍旧无法让她彻底反应过来这一拳。

  那把油纸伞正在寸寸断裂,化作飞灰,沦为尘埃。

  藏在伞柄中的细剑显于夜色中。

  求知的眼神流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遗憾。

  没有任何的废话,他全然无视为真元所激烈涌动而撕裂的经脉,再出拳。

  谢应怜不握剑。

  她的做法嚣张到极致,是五指成拳,正面对轰。

  砰!

  两个不同的拳头相遇再相撞,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入耳。

  暴雨笼罩下的夜色,如同被撕裂出一片真空,再无任何事物可以靠近。

  两个颜色不同的影子辗转腾挪在这方寸间,轰隆声不断响起,时有鲜血飞溅。

  在远处,曹公公看着这一幕画面,眼神早已凝重。

  他没想到谢应怜和求知居然强大到这种程度,明明境界停留在承意,战力与归一境的修行者已经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不是他的境界还要更高,如果再给这两人更多时间,他恐怕难以真正掌控今夜的局势,让事情走向无法挽回的境地中。

  就在曹公公忧心之时,那两道纠缠在一起的气息轰然溃散开来,气浪席卷雨水为箭矢射向四面八方,在墙壁上留下数不尽的深浅不一的孔洞,触目惊心。

  紧接着,谢应怜和求知各自倒退飞掠而出。

  倾盆雨中,樯橹与小楼相继坍塌下来。

  谢应怜在后退之时,握住伞中剑,以剑为杖强留身形。

  求知却是径直没入废墟中。

  谢应怜抬起手,用衣袖抹去唇角鲜血,提着剑,往前走去。

  烟尘太大,暴雨在短时间内竟是无法扑灭。

  在走进那幢小楼形成的废墟时,她像是不经意般往那些留有新鲜笔墨卷宗看了一眼,再是望向求知。

  这一切都在转眼间。

  求知半跪在地上。

  他的半边身体血肉模糊,残破的布料被深深嵌在伤口当中,覆在碎裂的白骨之上。

  与裹尸布找不出区别。

  胜负已分。

  谢应怜唇角微翘,流露出一抹幸福的笑容,如饮陈年美酒。

  求知艰难地抬起头,望向这个女人,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开口,便有剑光在漆黑雨夜中撕出一片苍白,直入眼帘。

  生死将至。

  就在这时候,那片苍白如潮水般退却,消散。

  谢应怜敛去笑意。

  求知一脸茫然。

  曹公公出现在两人之间,以右掌强行截下这道剑光,像看疯子一样看着谢应怜,没想到她竟真会下死手,丝毫不顾后果。

  “给我一个解释。”

  谢应怜看着老太监,声音冰冷至极:“为什么要拦我杀人,还是你连皇后娘娘说过的话都忘了?”

  求知醒过神来,意识到这其中的原因。

  他觉得这一切好生可笑,忍不住在废墟中捧住腹部,弯下腰身,大笑出声。

  “还能为什么?不就是那狗屁大局?”

  “大局为重!我的死就是这满朝公卿最在乎的大局啊!”

  “谁让这里就没个不怕死的?!”

  曹公公置若罔闻,沉默片刻后,对谢应怜摇头说道:“我当然不会忘记娘娘说过的话,求知可以死,但不能在今夜死。”

第305章 何以死而复生?

  御书房不再漆黑,皇后娘娘已经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而她的眼前却站着不仅一人。

  在未央宫之变中建有大功的宋家之主,与当朝礼部侍郎及数位秉承着宰相意志的官员,于半刻钟前来到御书房中,委婉而明确地表明出担忧与不解之心。

  纵使大雨滂沱,巡天司衙门发生的战斗依旧为众人所知,而有资格让这场变故发生的无非皇后娘娘。

  为了避免某些意外的发生,本已闭眼休息等待明日夏祭到来的诸位大人们,不得不掀开被褥推开暖床的姬妾冒着雨水,以最快的速度入宫了解当下的局势。

  谈话称不上愉快,原因当然在皇后娘娘的身上。

  面对那些极尽婉转的疑问,她给出的态度颇为冷淡甚至无所谓,仿佛求知的死活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等闲小事,但终究还是保证今夜不会有人死去。

  最终双方各自沉默,连不欢而散都算不上。

  离开皇城的途中,那些前来入宫的权贵们一言不发,然而在眼神变幻间,都已明白对方的想法。

  无非不满二字。

  去年冬至后,神都的权贵阶层迎来一次相对彻底的清洗,在那短暂的权力真空期间,皇后娘娘理所当然做了许多事情,自开春后彻底大权在握。

  在皇帝陛下因沉重伤势而闭关修养的此刻,再也没有谁能凭一人之力与她做到分庭抗礼。

  若是皇后娘娘一意孤行,让神都滑向无尽深渊,届时谁能制止她?

  暴雨中,诸位大人各自对视一眼,渐有念想。

  ……

  ……

  求知被曹公公亲自送往道狱。

  在此之前,堆叠在桌案上的卷宗已经被他处理干净,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而德秋思的结局是死。

  整个过程中,谢应怜什么都没有做。

  她站在未曾倾塌的屋檐下,眼神漠然地看着探出衣裙的鞋尖,仿佛先前发生的一切事情与己无关。

  唯有苍白无血的面色,叙说着她在先前的那场战斗中为了杀死求知,付出沉重代价。

  是的,那一剑从未是虚假。

  谢应怜仰起头,望着层层雨云,回忆着不久前看到的那些新鲜墨迹。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确定没有任何遗漏的地方,并且从中看到求知不惜性命所求的那个真相,唇角浮现出一抹转瞬即逝的愉快笑意。

  “真有意思。”

  她发出一声充斥着满足意味的喟叹声,把头发挽起束好,就此步入雨水中。

  在离开前,谢应怜最后看了一眼今夜的天空,心想明天的神都或许会是艳阳高照。

  ……

  ……

  望京,长洲书院门前。

  刘鸿煊与他身后的官员们,早已麻木到无法震撼,眼神好似痴呆般看着站在门前那位少女。

  长洲书院的师生们早已在如潮般的攻势中负伤,鲜血不断从人们的身体中滴落,却把那陈旧门庭染出崭新的鲜活意味,因伤口带来的痛呼声当然是尖锐的,但为何听着与往日的读书声毫无区别?

  大概是因为他们已经战胜数倍于自己的敌人,仍旧没有倒下,更没有退却吧。

  那些败而未死的敌人倒在院门前,再被后来赶到的敌人抬起运走,维持着通往院门前的道路的整洁……当这幕画面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断出现,出现在在场每一个人的眼中,再如何理智冷漠的旁观者也无法压抑住心中的情绪,流淌在体内的血液开始升温。

  伴随着再一次的攻势被挡下,燃烧着的箭矢无法落下,场间又一次陷入死寂中。

  刘鸿煊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强自冷静下来,声音颤动说道:“他们不可能再继续坚持下去,很快就会力竭的,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城门司的那位官员望向刘鸿煊,委婉说道:“但我们现在动用的人手,已经彻底超出原先的计划,要是再这样继续下去,长洲书院当然可以攻破……只是望京恐怕真的会出问题。”

  刘鸿煊愣住了。

  今夜负责主要攻坚任务的士兵悉数来自于城门司,平日里负责维持城中的治安事宜,责任自然重大。

  也许是这个缘故,林挽衣由始至终都没有对那些士兵动死手,皆是伤而不杀。

  是的,今夜固然有人在长洲书院门前死去。

  然而没有人死在飞剑之下。

  哪怕在情况最为危急时,她依旧恪守着不杀的坚持。

  谁也无法理解林挽衣的坚持从何而来,为何要做这般愚蠢的事情,只觉得以她的身份杀人又如何?

  那些士兵不过都是寻常人,即便上溯五代先祖也无法与她在地位上相比拟,杀了便杀了,谁又会因此而对她追究到底?

  没有人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

  林挽衣却与愚蠢背道而驰。

  参与围攻书院的士兵早已意识到这个事实,心中情绪复杂难言到极致,以至于挽弓和握剑的手都不知觉地变得松软无力。

  若非如此,长洲书院又怎能坚持到将近两个时辰后的现在?

  另外一位官员说道:“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刘鸿煊问道:“你想怎么做?”

  城门司的那位官员犹豫片刻,看着他直接说道:“烦请刘大人以自己的名义,提前向神都传讯汇报……长洲书院已经被夷为平地的事实。”

  刘鸿煊赫然睁大了眼睛,下意识想要怒喝质问,话到临头却又不敢声张,只能按捺下去,问道:“你是要我犯欺君之罪吗?”

  “大局为重。”

  那位官员盯着他,认真说道:“你我都该清楚,望京这边只是边角料,今天真正重要的事情是数个时辰后的夏祭,我们绝对不能让问题出在这里。”

  刘鸿煊的面色变得极为难看,他当然知道这位官员说的是真的。

  片刻沉默后,他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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