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道于天 第324节

  哪有什么好怜悯的?

  都是世家子弟。

  然后,那些站在护城河前的疯子进入司主的眼中。

  对此他颇感兴趣,身在其中试图感受一二,可惜无所得。

  再往前时,忽有狂风自皇城迸发而出。

  无数清脆的声音响起,道道漆黑的裂缝出现。

  那都是空间的碎片。

  在司主身后,诸多不惜性命的人真的死了,死得尸骨无存。

  但这对他而言,与微风着实没有太大的区别。

  只要不是皇帝陛下的天道印,与道休的法印佛掌,此间本就很难有伤到他的存在。

  去到那片宫墙下,观主依旧躺在废墟中,迟迟没有起身。

  司主望向他,没有说话。

  观主睁开双眼,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司主笑了笑,笑容很是温厚,说道:“你猜?”

  听着这话,观主就像是看到一个无由来的疯子,沉默不语。

  在沉默中,他顾不得自己的沉重伤势,以莫大的毅力拖拽起自己的身体,站起。

  司主微笑说道:“你觉得我会杀你?”

  观主说道:“我只是更习惯让性命留在自己的掌心。”

  “是吗?”

  司主似是觉得这很无趣,摇头说道:“原来不是你所信奉着的天意中吗?”

  观主神色不变,面无表情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是重复。

  司主安静片刻后,敛去笑意,诚挚说道:“救人。”

  观主问道:“何人?”

  司主说道:“天下人。”

  说完这句话,他迈步往未央宫走去。

  阳光把司主的影子拉拽得极长。

  就像是走在一条无人知晓的孤独山道上。

第259章 大局将定

  如今世间诸位羽化中,世人对司主的评价始终不高,哪怕他曾亲身经历过百年前那场波澜壮阔的战争,绝大多数人依旧把他放在与长乐庵主相同的位置上。

  这种评价并非无由而来,最关键的原因当然是在于司主曾经和盈虚有过一战,以两败俱伤为结果。

  然而话是如此,事实上却是往后数十年间盈虚却仍在行走世间,亲手掀起无数场腥风血雨,天命教在他手中日益壮大,近乎操纵整个南齐,连国君都要对其卑躬屈膝。

  与之相比,司主自那一战后闭关至去年春天。

  其间巡天司固然是在不停壮大,化作权倾朝野的庞然巨物,裴今歌与青霄月两位副司主为秦皇放牧人间,威震天下数十年,但是……这和司主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数十年间的绝大多数时间,他都在做同一件事情——闭关。

  天下宗门世家为巡天司所震慑的根本缘故,是来自于两位副司主的手中刀与道法,以及毋庸置疑的天下第一人白皇帝。

  司主的评价自然也就不高。

  但他终究是一尊羽化。

  那就有改变今天局势走向的可能。

  当司主说完那三个字后,迎着阳光往未央宫走去。

  未央宫前的羽化之战不曾因此而停歇,或者说世人难以看出其中的真实与虚假。

  皇帝陛下和道休大师看上去依旧站在台阶上下,维持着最原先的距离,但两人的身影又同时存在于各个地方,以不同的神情做着截然不同的事情。

  在檐下,在殿内。

  在院中,在楼上。

  还在檐下,又在殿内。

  是在院中,不在楼上。

  整片天地似乎在此间陷入一种独特的状态中,与外界看上去依旧有着真实的联系,事实上已经隔开有如天上人间的距离,其中无数相同的风景正在呈现着不同的变故,不知到底是时间的混乱,还是空间的错乱,目眩神迷至极。

  寻常修行者不要说靠近,哪怕多看上几眼都有可能致使自身神魂碎裂,产生难以愈合的沉重伤口。

  想要从这片混乱中寻找出一条出路,就算是司主这等步入羽化的绝世强者也要一段时间,不可能直接来到两人的身前。

  故而身在其中的两人对司主的到来自是视若无睹。

  如果说道休的从容是因为彼此立场或许相同,皇帝陛下的自信则要来得更为直接,以及绝对。

  司主继续前行。

  他的身影于风中无声消散,彷如光影幻灭。

  下一刻,有无限光明映入他的眼中,煌煌然炽烈不可一世。

  那是正午时分的烈日骄阳。

  站在这光明前,司主随意伸手,掌心朝前。

  一个拳头出现在掌心前,万顷巨浪般的恐怖力量随之而至,不断汇聚至拳锋之上。

  若是这一拳真实地落在人世间,纵是高山也要崩塌,沧海亦要下沉。

  然而就是这么恐怖的拳头,落在司主的右掌上却未能掀起太多的波澜,至多不过是海面上被风卷起的细浪,无非寻常景色。

  与此同时,司主的左手落在身后,食指与中指分出一道界线。

  有刀锋落入这道界线中,再也无法前进分寸。

  人世间最为了不起的那把刀,举世都已无双的刀锋,就此停了下来。

  连带着蕴藏在其中无论生死的燎原决心也在这一刻熄灭。

  光芒在风中散去。

  裴今歌与人间骄阳对望。

  两人之间,即是司主。

  “同归于尽是最没有意义的一件事。”

  司主的声音温和响起:“何必为此而死?”

  裴今歌没有说话。

  人间骄阳放下拳头,静静看着司主,浓眉缓缓皱起。

  半晌过后,他的身体忽而迸溅出十数道鲜血,来自于镇压不住的伤口。

  他对此似是一无所觉,声音漠然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司主微笑说道:“或许就算你在今天破境也无力再战,但我不喜欢看到不必要的意外出现,所以我出现在你的面前。”

  听到这句话,裴今歌收刀。

  司主没有回头,对她说道:“同样的道理,今天还不是你破境的时候。”

  裴今歌身上找不出任何的伤势,但她的颜容却是白到极点,甚至有种透明的感觉。

  她唇角微微扬起,强行牵起一个嘲弄的笑容,讥讽问道:“那你何不让我和他同归于尽?”

  司主诚实说道:“哪怕你们只有一丝破境而活的可能,这都是我所不愿承受的结果。”

  裴今歌声音微冷问道:“为什么?”

  司主微仰起头,见血色残月与黯淡骄阳,微笑说道:“因为我的人生中再也没有比这一天更重要的时候,又怎能接受你们成为意外呢?”

  说完这句话,他的身影再次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

  ……

  神都城外,那座孤崖上。

  王祭境界高绝,自然能看清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

  故而他愈发不解,望向身旁那人,问道:“这是你让我等待的理由吗?”

  顾濯沉默片刻,摇头说道:“这真不在我的预料之中。”

  王祭说道:“所以你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嗯,但是……”

  顾濯的眼神有些复杂,说道:“司主此时站出来,与盈虚也许有关。”

  王祭闻言,只觉得这话好生荒唐,不解问道:“盈虚?”

  顾濯重复说道:“盈虚。”

  “去年春天,在我杀死监正返回神都的路途上,和司主有过一趟谈话。”

  “然后?”

  “司主认为盈虚与他的孤独颇有几分相似处。”

  王祭不再说话。

  他忽然间回想起来,不久前司主那个好似行走在孤独山道上的身影,若有所思。

  ……

  ……

  神都的某条深巷,林挽衣与楚珺四人停下脚步。

  不是因为路的尽头是死路,而是自在道人自转角处缓缓走出,正在进入他们的眼中。

  ……

  ……

  司主再次出现在未央宫前。

  让裴今歌和人间骄阳倾尽全力的最后一击无声消散,对早在百年前便已踏入羽化之境的他而言,不是一件太过麻烦的事情,便也谈不上负伤。

  朱红宫墙下,站起身的观主没有就此远去,默默注视着那个前进的身影。

  身着青衫的司主步入真正的战场,行走在错乱空间中,衣袂时而猎猎作响,时而骤然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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