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来就碰上这种事,赵林感到莫名烦躁。
但自己能拒绝吗?
孙璋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如果他刚来就不服从安排,怕是要落下一个忤逆上司,不能任事的评语。
就算不被赶走,接下来的日子也肯定不好过。
“赵捕头,怎么样?”
孙璋皮笑肉不笑地追问了一句。
赵林思量再三,最终应承下来,“那便如此吧,多谢捕长看重。”
孙璋似乎松了口气,揽着他的肩膀亲热道:“好说,赵老弟年轻有为,只要肯好好干,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说着忽然一拍脑袋,“对了,这块辖区归你负责,相关卷宗我这就转交给你,也好尽快熟悉起来。”
“来人,把卷宗取来。”
手下捕快到刑房借来卷宗,在桌子上堆了一摞。
“赵兄弟慢慢看着,回头有什么问题尽管找我。”
孙璋招呼一声,带着施大海和金立群及一众捕快出门而去。
房里只剩下赵林、梁松和另外两个刚加入进来的捕快。
赵林没空理那两人,直接把卷宗推倒,拿出放在最底下的几卷查看。
事情果然如他所料:三桩命案,都是今年发生的。
梁松此时明白过味来,“这不是坑咱们吗?”
赵林没说话,放开耳力,听取外面的声音。
孙璋等人一路上都没说话,直至走出衙门,施大海才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捕长,让那刚来的愣头青查案子,能行吗?”
孙璋撇嘴道:“他不是要惩强锄恶吗?让他干好了。怎么,要不伱来?”
施大海连忙推脱:“我肯定不行,只是担心到了期限,案子破不了怎么办?”
孙璋“哼”了一声道:“东区五个案子,三个在他手上,你说怪谁?”
施大海和金立群对视一眼,另外两个案子,他俩一人一个,合着孙璋早就准备把自己摘出去。
要是赵林不来,估计背锅的就是他俩。
金立群担心道:“万一这小子有后台怎么办?”
孙璋两手一摊,“有后台正好,能把事情扛下来,要是后台不硬,那就背上黑锅,踢走了事。”
施大海和金立群齐声赞道:“捕长英明。”
他们以为赵林听不见,却不知被他一字不漏地听在耳中。
赵林心头无语。
刚来第一天就迎上一口大锅,干不好丢脸事小,灰头土脸地回去,怎么跟师父交代?
不过自己并非没有依仗,超强的听力也许能在办案时发挥作用,只要办成一件案子,自己便可摆脱困境……
“啧啧啧,这几桩案子不好办啊。”
赵林正思索间,身边有人说话。
他抬眼一看,只见桌前站着一个老者和一个壮汉。
老者正翻阅卷宗,声音就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这两个人是赵林的新手下。
赵林虽然不认识这两个人,但对他们的底细一清二楚。
刚才李总捕头让三个捕长各出一个人,归到自己名下,那三个捕长说出名字之后,很多人在底下议论。
赵林听了个大概,也记住了三个人的来历。
老者名叫何庆全,原是西城的捕快。
须发皆白,脸上皱纹一层接一层,看模样没有七十岁至少也有六十五岁。
只蜕皮三次,连练皮都没成,考虑到他的年龄,跟普通人交手都未必打得过。
壮汉是南城捕长提供的人选,本名陶壮,人称陶二愣。
他是练骨境修为,战力相当不俗,不过在练功的时候用力过猛,不小心把铁锤抡在脑袋上,人变傻了。
二愣的绰号就是这么来的。
变傻之后,陶二愣变得冲动易怒,嫉恶如仇,动不动就暴打嫌犯,把现场毁坏一空。
有一次他在街上遇见两个调戏妇女的混混,直接把两人打的一死一残,引起轩然大波。
前任县令本想严厉处置陶二愣,却又怕寒了一众捕快的心,只好把他关了半年又放出来。
但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用他,生怕惹出祸端。
北城区的捕长更过分,派来的人姓陶,是县丞的侄子,那是一个真正吃空饷的人,从来没进过一天衙门。
赵林知道人家不会把得力干将派来,也能理解。
但一个老头,一个傻子,一个空气人是怎么回事?
他暗暗摇头,把三桩命案的卷宗细细读了一遍,这才抬头问那老者何庆全:“何老,你刚才说这三桩案子不好破,是什么原因?”
何庆全因为年纪大,在捕快里一直不受待见,听赵林用尊称叫自己,有些受宠若惊。
“回捕头,这三桩凶案当场都没有人证物证,加上码头人多眼杂,想找出真凶太难了。”
“不过捕头年轻有为,自然手到擒来,老朽也只是有感而发,捕头莫要上心。”
赵林以为他能有什么高见,听完略感失望,转头看见陶二愣也在“哗啦哗啦”地翻着卷宗,一脸凝重之色。
“陶壮,你看出什么了吗?”
陶二愣呼吸急促,眼睛红通通的,“把凶手抓住,打死!”
唉……
赵林以手抚额,起身道:“走吧,出去转转。”
第60章 凶案
三桩凶案,一桩连环奸杀案,一桩密室杀人案,还有一个是本地木材商人被人谋财害命。
前两桩案子都是上半年发生的,时间过得有些久,只有最后一桩是半个月前的事,赵林决定从最近的查起。
时值仲秋,庄稼成熟,清河县东码头横七竖八停泊着乡村里出来的敞口船。
船里装载的是新米,把船身压得很低。
河埠上去,是能容纳两辆马车并排行走的街道。
阳光洒下,照在赵林、梁松、何庆全和陶二愣一行人的身上。
隔着老远,赵林就看见肩披白色汗巾,腰扎黑带的力夫们忙碌地搬卸货物。
“别抢,船还没停稳。麻九,你带几个人去隔壁船上去……”
监工挥舞着竹签大声叫道。
看着熟悉的场景,赵林心头黯然,想起年初跟周炮头一起搬货的经历。
两个人忙乎一天只能挣二三十文,中午就蹲在河坝头吃东西,可惜已物是人非。
梁松不知赵林心中所想,以为他在发愁凶案的事情,忿忿道:“那孙璋真不是东西,事到临头把案子甩给我们,简直无耻!”
“要不咱别干了,不背这口锅,爱找谁找谁去。”
赵林收回思绪,勉强笑道:“你说的对,不过总要试过才甘心,不是还有七天时间吗?”
梁松叹了口气,“太仓促了。”
三桩凶案的卷宗很粗陋,只有一些审讯笔录,关于现场的记载也是寥寥,显然没有经过深入调查。
赵林自认不是宋慈再世,狄仁杰复生,没有看透人心的本事。
但他有神探所不具备的东西:过人的听力。
这是他的一个隐藏优势,能在嫌疑人不知情的情况下监视对方。
不过这三个案子的嫌疑人都没确定,颇让人伤脑筋。
这次来码头就是想先了解情况。
“赵捕头,我去那边看看。”
何庆全指着街边的店铺道。
说着解开腰间的褡膊,往肩上一挂,小步快跑过去。
身手矫健,丝毫看不出来是年过甲的老人。
赵林知道他是讨好处去了。
收税本来是皂吏的事,捕快大多被派到民风淳朴的乡下收税。
不过捕快都是武人,不甘心把这么大一块肥肉让出来,就以商户抗税,帮派阻挠等理由把好的街区占下来。
这算是当捕快的一块隐性收入。
不一会儿,何庆全一脸失望地走回来。
“完了,油水都被捞没了。”
“何老,怎么了?”
赵林一问才知道,原来孙璋把今年的税都收了,而且是今天上午刚收的。
坑了自己,临走之前还不忘捞一票,这人性简直了。
“很好,这笔账以后慢慢算。”
赵林暂时没心思计较这些,决定先把精力用在调查凶案上。
“榜爷,歇着呢?”
来到河岸边,赵林对正在品茶的榜爷说道。
榜爷手下有一百多名力夫,走街串巷,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消息最是灵通。
既然要了解情况,赵林第一时间想到榜爷。
榜爷转过头,看见一个年轻的捕头跟自己说话,惊得从椅子上弹起来,脸上堆满笑容,说道:“这位捕爷,找小人何事?”
“榜爷不认得我了?”赵林笑吟吟道。
榜爷吃了一惊,大着胆子盯着赵林的脸看了半天,只觉面目依稀熟悉,却是想不起来,迟疑道:“大人您是……”
年初时赵林身体还未长成,如今身材高大,体魄雄健,跟从前判若两人,也不怪榜爷认不出来。
“我姓赵,年初在你这做过工,想起来了吗?”赵林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