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为我打天下 第12节

  此处名为徐坊,大多数人都是徐姓家族的,陈老夫人家就是徐坊的家长,而庄询租住的房子是分家无人后收回的。

  陈老妇人的丈夫已经过世,大儿子徐言正是六品的南门守备,二儿子徐令江是徐坊的里正,小儿子徐厚德刚考了秀才。

  “庄孝廉来了?快请进,还带什么礼物。”徐令江也叫徐二叔,是个直爽的汉子,看到庄询到了他家门口,立马迎了上来。

  “感谢徐二叔你们一家平日的照顾,称呼我名字即可。”其实拜访人之前是要有名帖之类的告诉对方自己来了,不过庄询现在也就是一个孝廉,对方也不是什么高门不用那么麻烦。

  “庄孝廉稍坐,我去请母亲前来,小环,奉茶。”徐二叔亲切的招呼庄询坐在客厅,自己去请陈老夫人。

  趁着这个空档,庄询打量着徐家的布置,普普通通,但物件摆放整齐,不杂乱,有一些瓶,书画作点缀,庄询看不出画的好坏只能看出是画竹子。

  不多一会儿,陈老夫人训斥着徐二叔走了出来。

  “庄孝廉久等了,令江粗枝大叶的,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是我们家失礼了。”陈老夫人道歉说,徐二叔在她的训斥下唯唯诺诺。

  “陈老夫人别说徐二叔了,这岂不是把询当陌生人了?徐二叔是不把询当外人才没想那么多,真诚可见。”庄询帮徐二叔解围说。

  “也是,他呀,就是一个直性子,孝廉不见怪就好。”陈老夫人见庄询不生气,也就轻轻放过了徐二叔。

  “去把厚德叫来,与孝廉认识认识,指不定以后两人都会还有同殿为官的机会。”陈老夫人命令说,徐二叔像是被猫盯着的老鼠,半句话不敢多说,如蒙大赦赶紧朝内宅去叫徐厚德。

  “小叔他要参加明年的春闱吗?”庄询打开话题说。

  “对,直接捐官的银两太多了,我们家也不是大富之家,捐个县令的钱是拿不出的,只能辛苦厚德参加春闱了。”陈老夫人肯定说。

  “放心吧,小叔高才,一定能春闱及第。”庄询祝愿说。

  “那可真是光宗耀祖了,只是春闱太难了,多少秀才卡死在这一关上。”陈老夫人感慨说。

  “确实,高中状元,尹都骑马。”庄询点头,这种荣耀确实让人神往。

  “他还尹都骑马,能及第就已经烧高香了,而且状元和探这些早已内定,说这些也不过是水中,镜中月。”陈老夫人嗤笑一声,言语的不满显而易见。

  “怎么会,秀才考试应该相对公平。”这是庄询听说的,相当于给底层一个上升的通道,所以相对公平。

  “那是以前,而且公平也是相对的,高门拿三甲,寒门争及第,向来如此。”陈老夫人把赤裸裸的现实摆在庄询面前。

  “嗯,是询浅薄了。”庄询摇头说,但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或许已经看多了这种不公。

  “尹都府的孝廉等同三甲,倒是没想到冒天下大不韪,能赚取这般名声。”陈老夫人羡慕说。

  如果知道给罪女收尸能被举孝廉,那刑场的尸首早被收光了,现在再去也不过是东施效颦,贻笑大方。

  “询也不知,做的时候仅仅想着让人入土为安,不用曝尸于市,倒是没想到能被众人赞颂,后续被举荐询也惊愕,就连谁举荐了询,询现在也不甚清楚。”庄询坦诚说,他是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被举荐的,而且能有那么好的名声,按理说这种事情他要被骂才对,毕竟现在黑司琴家是政治正确。

  “就是因为孝廉本心纯良,要是有目的性又怎么会去安葬司琴家女。”陈老夫人赞誉说,和原来世界大家公开骂有情义的人蠢货不同,这个世界有德行的被赞誉是政治正确。

  “老夫人过誉了。”庄询谦逊说,肯定有人引导了舆论。

  “孝廉也是仁善之人,之前就知道孝廉接济过不少人,可能是他们感念孝廉的恩情吧,所以才帮孝廉说话吧。”陈老夫人越发觉得庄询顺眼,之前还不觉得,现在就觉得庄询做的事情特别仁义。

  “说不准……”他确实帮助过几个朋友,那种突发事故的,遭遇人祸的,一时困顿难以摆脱的,但是基本都有志气,没志气那种他才懒得理,不过他们都去成国闯事业了,他也不是谁都帮,又不是圣母,不可能全城受他恩惠,他也没这个能力。

  不过既然对方这么想,他也没有其他好的方式解释,也就顺她的话说了。

  至少有那么几个朋友在不至于到处碰壁,哥几个抬也把棺材抬出城了。

  “城西王家有一女,兰心蕙质……”

  “老夫人,询已娶妻。”庄询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说。

  “抱歉,失礼了。”说完气氛僵了下来,庄询拱手说。

  “孝廉且听老身细说,王员外是想许其于你做妾。”陈老夫人的话大大超出庄询的意料。

  “糟糠之妻不可弃,怎么可能让孝廉你做出这种事,这不是毁了孝廉你的名声?”陈老妇人也不生气,笑眯眯的说。

  “询并无多余钱财聘纳姬妾。”庄询直接拒绝,妻子的叮嘱犹在耳边。

  “王员外说了,只要你肯娶了王家女,再附送万两嫁妆,可由孝廉随意支配。”陈老夫人淡淡说。

  庄询本来听到一万两还略有吃惊,然后想想自己家里十万两的富婆,突然觉得也不是很多的样子。

  “抱歉,请老夫人婉拒,获人钱财,为人所制,询虽贫困,也知知恩图报的道理,此刻收取厚礼,日后必有所图,询不愿受此羁绊。”庄询义正言辞说。

  主要是家里有位有秘密的夫人,最重要的是这个夫人对他太好,好到觉得配不上她,所以他不愿意背叛她,哪怕不是休妻而是纳妾。

  人是感性的动物,庄询向来谁对他好他对谁好,司琴宓真心视他为夫君,他也视司琴宓为娘子。

  他讨厌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明明已经交代不要随便答应别人,还答应下来,那简直愚不可及,自己现在是范进中举的情况,更要护持本心。

  “老身明白你的想法了,会转告王员外的,王员外没有坏心……”陈老夫人嘴角还带着笑容,看起来没有生气。

  虽然在她看来能立即享受金银美妾是好的,但是想到庄询的言行,她也不能说错,至少表面上是不能说的。

  “多谢老夫人谅解,不必相劝,询断无此等心思。”庄询长舒一口气,他其实不想和徐家闹翻,还住人家房子呢。

  “母亲。”随着徐家两兄弟到来,陈老夫人也不谈纳妾之事。

  比起平易近人有豪侠气的徐二叔,徐厚德三十左右,有些文人的自傲,平日里见了也是那种人不言苟笑之人,带着文人特有的对非文人的歧视。

  不过此次相见,他脸上竟然带上了笑容。

  “孝廉的名声声动京城,冒着被乱民攻击的风险也要安葬恩人,属实高义。”一来就恭维庄询,徐厚德语气亲切,哪有平时的傲气模样。

  “谬赞,不过恰逢其会。”一个个这样吹捧,庄询一开始不觉得什么,现在是感觉有些尴尬了,虽然这件事真的很困难,但是被这样大肆吹捧,他感觉是有些过了。

  “孝廉为万寿宴准备如何,今上特意点了孝廉,想来万寿宴上必有一问。”好在徐厚德也没多吹嘘,很快切入正题。

  “皇上点了我?”庄询满脸疑惑,怎么和皇帝扯上关系了。

  “是呀,传言就是陛下听说你的义事,夸赞你重恩义,所以让你当的孝廉。”徐厚德殷切的说。

  “传闻可靠吗?询是完全不知。”庄询确认说,第一次摸到幕后黑手的一角,难道都是误会?

  没有什么捧杀,都是自己想多了,只是恰好顺了皇帝的心意?

  “非常可靠,是昨晚尚书台夏大人传出来的,若不是这样尹都府的孝廉早就被人内定了,庄孝廉可以说是简在帝心。”徐厚德羡慕的说,仿佛看到庄询身上穿上了官袍。

  “徐小叔你这样一问,询反而不知所措了,询没想过这个问题。”庄询确实懵了。

  “所以老身才说,王员外他没有坏心,孝廉要平步青云的人,又怎么会被那点东西束缚。”

第22章 秋菊耀

  威严肃穆的宫殿,几十盏油灯依旧显得昏暗,大概是主人的心情为宫殿度上一层颜色,但是在这样阴森的房间,一盏艳丽的秋菊绽放的像是天空的太阳。

  苍老的手悬停在菊上,龙袍锦衣,朝天冠,苍老的面容却有形有骨,带着一股日积月累的威严。

  “陛下……”礼部尚书夏寰五体投地跪在虞王虞壑面前,瑟瑟发抖。

  这些王,在自己家关起门都是称皇帝,但是出了门,别人只认为是王。

  “这万寿宴怎么筹备的如此缓慢!”虞王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阴鸷的目光打量着夏寰。

  “尹都中流民日盛,扰乱市场,造成物价大涨,原本已经充足的用费,现在也有了不足。”夏寰锅甩的很溜。

  “这些人都赶出尹都不好吗?”虞王随意的说,并不在这些人的生死。

  “陛下,驱赶流民恐怕引起民变!”夏寰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该反对,如果驱逐流民的命令在自己手里通过,那自己的名声算是完了。

  “那算了,朕已经下令向商人征救国税,爱卿勿要让朕失望。”虞王的语气虚弱,其中的威严却是不容置疑。

  “是!”不敢抬起头,夏寰只能领命。

  一分一秒过去,虞王摆弄着灿烂的菊,没有让夏寰回去的意思,夏寰五十多岁的人,双膝跪的有些僵直。

  “听说有人给司琴家的人收尸还举了孝廉?”虞王发声说,无喜无怒,夏寰难以揣测他的心情。

  “确有此事。”夏寰也不好打马虎眼,举孝廉是礼部管辖的,这件事他也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虞王会突然发问。

  虞王不理朝政已经很久了,专注于享乐,所以哪怕是科举的三甲也是下面的人呈报入选名单,由他挑选。

  “倒是挺大胆,他不怕被牵连吗?还有是谁推举上报的。”虞王冷哼一声。

  “尹都府尹宫纪,微臣也只是遵循章程。”夏寰熟练的甩锅说,确实他只是遵循章程,但是庄询成为尹都府的孝廉却是他和宫纪商量拍板的。

  “他胆子挺大,不知道这人和司琴家女的关系?还是他赞同司琴家!”虞王的语气冷冰冰的,夏寰如芒在背,冷汗爬满了脸。

  他熟悉虞王的性格,这时候狡辩等于找死,虞王的怒气会更盛。

  “微臣不知,司琴家举家叛国自然万分该死,可忠义之人也该褒奖,不然岂不是愧对孝廉之名。”夏寰顶着压力说,这也是他唯一能说出的辩解。

  “忠义之人那么多,偏偏选个和司琴家有关系的,你们当朕是瞎子吗?”虞王的语气低沉,沉重的压力压断了夏寰的脊骨。

  他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只能把脑袋放的更低,贴近冰冷的地砖,才能让他感受到一点热意。

  这样下去只会死亡,夏寰的喉咙强迫着发出声音:“就是因为他和司琴家看起来有关系了,司琴家叛国,而此子勇义,这样才能显得司琴家罪无可恕。”

  其实这句话是有漏洞的,庄询举孝廉可以说一体两面,既可以拿来对比庄询和司琴家,说明只要是忠义勇敢的人都可以得到奖赏,激发人的忠义之心,又可以说和司琴家有关系都不被惩罚而被奖赏,会让人心思动。

  他在等待审判,时间缓慢,一秒被无限拉长,大殿里只有柴火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宛如他的心情,在燃烧中崩裂,虞王的一声令下,他的人头就要落地,但是想到虞王还需要自己筹备万寿宴,他的心情又略微安定。

  “说的是有些道理,给朕说说吧,朕很久没听到这种忠义的故事了。”虞王眼睛微微张开,浑浊的眼睛没有什么神采,跪倒在地夏寰却不敢抬头看他哪怕一眼。

  娓娓道来,从法场送酒,到散尽家财购置棺材坟地,到车行拒绝接人,大闹振国公府,最后阴婚借车,甚至遭遇流民攻击夏寰也说了,还故意添加一些溢美之词,力图把庄询那种知恩图报,不畏艰难的形象竖立起来。

  虞王听完没说什么,夏寰却感觉如释重负,虞王肯听你说话,这比什么都重要,最怕他自己下了结论,那你说的天乱坠也没有用。

  “真的如此重情义?你们能把他挖掘出来?”虞王漆黑的眼中有了些许光亮,就不敢相信又想要相信,他大概也是懂自己治下的国家是个什么样。

  “确实如此,评选的文书里也有他接济意外造成困顿的人的记录,好施仁义,言行一致,平时素有贤名。”夏寰当然要让虞王相信,虞王不相信他就要倒大霉了,对虞王质疑的话,选择性的滤过了。

  “如此德行的人才是应该举荐为尹都府的孝廉,不畏人言辱骂,不畏牵连怪罪,不畏名誉受毁,重恩重情,是君子矣,可以用来治理国家。”虞王夸赞了一句,也算是给庄询的行为进行定性,不是与司琴家有联系的叛逆,是有情有义的君子贤人。

  “微臣也是如此想的,所以才批准了宫纪的举荐文书。”见虞王的态度,夏寰赶紧站队说,同时心里的石头算是平稳落下。

  “有心了,朕会派人去了解的,如果真是如此,朕在万寿宴上给他留一席,考问他的才学几何,能为官否,若是存在虚假,那宫纪这个尹都府尹也就可以不用做了。”虞王也没完全相信夏寰说的话,他自己有自己的判断,他当然想要国家出这种重视恩义的人,但是也懂得这种人在虞国到底多罕见。

  “是,微臣明白。”夏寰答应下来,心里却没什么底,毕竟他也确实只能从纸面和宫纪的讲述中了解庄询,虞王的话里虽然只提了宫纪,但是如果真的是虚假的,那他也免不了挂落。

  “下去吧,朕乏了。”虞王挥挥手。

  夏寰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弯着腰小步退出了阴森的宫殿,只留下还在观赏秋菊的虞王。

  虞王的眼睛再次眯起,注视着绽放的菊,无悲无喜。

  “国师,你觉得他嘴里几分真话。”虞王微微后退靠在椅子上。

  “恕微臣不能多言。”手持拂尘的紫衣老道从一旁的帷幕中走出,正是和姜娴婌攀谈之人。

  “是朕冒昧了,坐吧,国师,在朕面前还客气什么。”虞王枯瘦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陛下,一定要如此吗?”老道露出不忍的表情。

  “朕可不想去阴司受审,光是跪在孽镜台前朕就接受不了。”虞王盯着灿烂的秋菊说。

  “无非早晚的事情,陛下,越是一意孤行,罪责越大。”老道规劝说,表情充满可惜。

  “十年前你就没有劝动朕,现在劝也来不及了,几百年几千年的地狱折磨,朕可受不了。”虞王触碰着菊,没有听动老道的规劝。

  “或许老道就不该给陛下阐述阴司之事。”老道苦笑,带着后悔的心情。

  “也害你丧失了最后的仙缘,是朕的过错。”虞王神情暗淡。

  “是老道一意孤行的结果。”老道揽下责任,看着枯瘦的虞王,说不出责备的话语。

  “不用说了,朕明白,大虞已经气数已尽,虽有天力呜呼奈何,天命昭昭,难以违逆。”虞王看着秋菊,发出无奈的悲叹。

  “也是朕不听人言,浪费韶华,现在也只能出此下策了。”虞王后悔说。

  “确实是下策,人转妖易,妖转人难,人道昌盛,出天子,妖道暗弱,避行人道,且草木精怪比之禽兽成仙难,难如登天。”老道看着虞王,像是看一心想要进入沼泽的孩子,却又隔着一堵玻璃墙,难以劝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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