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九哪怕回到了桃山,他也要继续做神官的,若是得了杀人魔的凶名,他以后也别想站在更高的位置。
听了背锅的话,于万亭如坠冰窟,颤声道:“刘神官,可是,可是,这一切都是您让我做的呀。”
于万亭是掌教的人,在他的手中掌握着诸多桃山方面的特权,自从来了太真观,便深受刘九器重,许多刘九不好办的事情,便落在了于万亭的身上。
为了让于万亭更好的办事,刘九将于家的老小,都接来了唐国,享受着人上人的地位,同时也是为了掣肘于他,防止于万亭听取掌教的话,做出有害于他的事情。
刘九听了于万亭的话,冷冷的说道:“于长老,你的家里人还在我手中,这件事情由不得你不答应。”
于万亭祈求道:“大人,大人,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啊,我爹只有我一个儿子,我还没娶亲呢。”
刘九的手轻轻的搭在了于万亭的肩膀上,于万亭身子一颤,双膝微屈地看向刘九。
于万亭见过刘九的真容,那是一个极为和善的模样,可这副面具,似乎让刘神官整个人都变了一样。
刘九一字一句地道:“你不要忘了,你是道门弟子,虽是掌教亲信,却也是我亲自提拔的长老,我是道门神官,你是我的手下,如果在战场上,我遇到了危险,你只求保全自己,还是豁出全家人的性命,保全我?”
于万亭嗫嚅地道:“可,可这不是战场……”
刘九冷笑一声,道:“有区别么?现在的情况就是,刁民围山,我遇到了危险,需要你站出来,替我挡一刀。”
于万亭突地双膝一软,跪倒在刘九的脚下,痛哭流涕道:“我们可以逃,凭着刘神官的实力,还有桃山的支援,您一定可以带着我们杀将出去。”
刘九冷酷地道:“我是知命强者,自然可以轻易的逃离,而你又凭什么能逃!你注定一死。”
于万亭扣头道:“大人,求您念在小的鞍前马后……”
“住嘴!”
刘九还有大好的人生没有享受,山下有那么多人,其中不乏修行者,哪怕他是知命境界强者,也决然难以带着一个人逃出去。
刘九厉声喝道:“你给我听着,也许你很无辜,可现在整个道观都大难临头,没有人可以逃出去,所以……你少他妈给老子讲道理,现在只有你能救我的名声,你若是不肯救,就是你全家的错,就是你害得我做不了神官,我就要你全家抵命。”
刘九慢慢的弯下腰,在于万亭的耳边用恶魔般的声音低语道:“要么你们全家死,要么你就死的痛快一点,把那件事情全部拦在你的身上,你的家人由我来养着,你自己选吧。”
不多时,道观外围着许多人,为首的是宋不屈,杨昌,若花三人。
宋不屈站在最前面,腰间一柄长剑,杀气腾腾地瞪着道观的门楣上“太真观”三个大字,突地劈手从身旁侍卫手中夺过一柄长弓,从侍卫所佩的箭囊内抽出三支箭,三箭连珠,射向那块大匾。
箭矢闪电般的射去,正中匾额中心,高高悬挂于门楣之上的牌匾摇摇晃晃了几下,“轰”的一声砸下来,重重的摔在门前的石阶上。
宋不屈厉声喝道:“刘九,不要做缩头乌龟,你给我出来,还我光明殿子民的命来。”
“出来,出来!刘乌龟出来。”
宋不屈身旁的侍卫立即齐声呐喊起来,片刻之后,就看见门楣之后生起两串红灯,紧接着三架梯子竖在了门楣之上,刘九的身影出现在了中间的那张梯子之上。
两旁的教徒,各自提着一面盾牌,护住刘九。
刘九探头向外看了看,又惊又怒的喝道:“宋不屈,别以为你是宋长老的孙子,便能随便的发疯,半夜三更,你困了我的太真观作甚。”
宋不屈面目狰狞地吼叫道:“姓刘的,你少跟老子装蒜,你干了什么事情,难道你自己不清楚么。”
刘九暗暗心惊,难道当日有人逃脱,发现了他?还是说当时有人看到了他在最后的收尾工作中露面了?刘九强作镇定地吼道:“我知道个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是光明殿神官,岂会做出那等伤天害理之事,反倒是你,带领这么多人围困我太真观,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哪怕你爷爷是光明殿总管,也别想逃过处罚。”
宋不屈指着刘九道:“我胡言乱语?太真观聚集光明信徒,当日我就在人群之中,你刘九信誓旦旦,要带领着大家入山中搜寻光明大神官,却不想趁着一次集会,将所有信徒都给斩杀。”
刘九听了顿时心中一宽,宋不屈没有言明他最后露面,便是他也不知道那件事的真相,面上却一副愈发惊怒的模样,大喝道:“一派胡言,我与那些信徒,无冤无仇,甚至这些年还给他们资助了不少粮食,为何要将那些人给杀了!再说,当日我并不在太真观,身在岷山山脉,怎么可能跨越百里,将那些人给杀了。”
宋不屈道:“刘神官,事情发生在你的太真观,并且那些人是受到了你的召唤,那些人无心设防之下,便是着了你的道,若非有你参与,岂能没有一个活口。”
刘九还想说什么,宋不屈弯弓搭箭,“嗖”地一箭射来,落在了太真观的结界之上。
宋不屈冷声道:“休要狡辩,快快自缚双手,回光明殿受审。”
刘九向后缩了缩,丝毫没有知命强者的架子,向着宋不屈喊道:“好,我这就将犯事的人带出来,宋不屈,若是我证明了自己无罪,你率兵困我太真观的这笔账,咱们就等光明大神官归来时候算个清楚,就算你是宋家的人,也不能欺人太甚。”
刘九撂下一句话,腾空从梯子上一跃而下,在一众教徒的护送下急急的奔跑向观内,到了门前想都没有想,抬腿就是一脚,踢得那门轰的左右撞开,刘九便气势汹汹的闯进去。
再见到于万亭,他已经浑身鞭痕,显然根据吩咐已经受到了鞭刑。
刘九的话绝不是威胁,如果他不肯答应刘神官的条件,使得刘九背负上恶名,他相信刘九悲愤之下,绝对不仅仅是杀死全家那么简单,那时候刘九所作的一切,将比他发出的威胁更加残忍。
第172章 裁决:卫光明,众生之死都怨你
“嘎吱”马车的车轮碾过地上的枯树枝,几片黄叶追逐着车轮向前,马车一阵晃动,赶车的少女连忙握紧门框,她警惕的抬头看向前方的红袍男子。
只见这人俊美绝伦,脸如雕刻一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外表看起来放荡不羁,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
马车的帘子掀开,露出一张苍老慈祥的面孔,红袍男子顿时变得崇敬无比,跪地参拜。
“光明不灭,昊天永存,光明殿神官陆摇光,拜见光明大神官。”
由北至南,这一路上有无数人搜寻卫光明。
而陆摇光却是光明殿第一个能突破所有阻碍,寻到卫光明的人。
“摇光,你很不错。”
听了卫光明的声音,陆摇光原本坚强的内心瞬间破防,霎时间所有的委屈一股脑的用涌上心头,鼻头一酸,滚烫的眼泪扑簌簌地从眼眶中滴落下来,他极力的想要控制,却越是压制,眼泪越是汹涌。
陆摇光很小的时候,便跟着卫光明学道,几乎是按照接班人培养,他也不负所托,修行出了卫光明之外最纯洁的光明神术。
昔日,在卫光明的策划下,光明殿和桃山闹掰,陆摇光按照约定投入敌人的麾下,并且建立起了小光明殿,继续为光明殿办着一些事情,也在监视着桃山的一举一动。
陆摇光很无助,在桃山他的地位极高,却并不能一展所长,反倒是和掌教,裁决,天谕,三位大人物虚与委蛇,让他非常的不适应,他没有一天,不想回到光明殿,他没有一天不想聆听光明的教谕。
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想要见到的人,如何能让陆摇光不心中惊喜?
桑桑是七窍玲珑之心,她能感觉得到,眼前的男人对卫光明极为崇敬,绝不会生出伤害卫光明的意志,可下一瞬却让她有些瞠目结舌。
陆摇光一剑刺出,天地为之变色,光明大盛,风云卷动,这道白色的剑光如同流星划破长空,直直的坠落向卫光明马车所在的位置。
桑桑没有防备之心,便来不及出手,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毫无敌意的人,会施展攻击手段。
卫光明不疾不徐,一指点出,一朵光明花绽放,刹那间,便拦住了空中坠落的长剑。
陆摇光并没有停下来,身形消失在了原地,一剑挥出,便是万千剑芒齐现,这些剑芒聚集成为一柄巨大的光剑,那柄光剑足有百丈之高,仿佛要捅破天际,朝着马车众人刺来。
桑桑终于得了空闲,随手抽出了马车里悬挂着的铁剑,迎面向着空中刺去,一道同样恐怖的气息,从铁剑之中蕴藏着,爆发出来。
忽闻,有声如雷,自东南而来,向西北而去,俄而车马摇晃,大地震动,生出裂痕,周遭爆发出一道极强的昊天神辉,将这整个马车都给笼罩起来。
“天启神术!”
“樊笼大阵!”
蓦地当空幕顶飘落下大片火红雨,这片火红光雨,一经散发而出,立刻形成密如贯珠的一边串巨大雷鸣之声,一团团烈火,击向头顶,险恶无比,周遭有七层帷幕,各有妙着,层层雷火相济,厉害十分。
无数的骷髅从四面八方一齐逼来,带着怪声惨叫的骨头互磨的吱吱作响,十分骇人,这些骷髅看起来好像是由白骨牵边而成,每走一步老要摇晃一阵,但动起手来快行出奇。
一道红袍身影,悬于虚空之上,趁着陆摇光出手的契机,展开绝世大阵,将卫光明困于其中。
虚空中,神国裂开一道门户,降下无穷无尽的昊天神辉,落在了这道红袍人影的身上。
“卫光明,墨玉来也,你扮猪吃虎杀死了书院李慢慢,不知你是否还有力量对付我!”
裁决大神官施展的樊笼大阵,已经不是寻常的大阵,自从他踏入了天启境界,便得了诸多昊天的神谕,让他的修为境界一进再进。
为了杀死卫光明,他甚至不惜动用了道门禁术,以无数人的尸体魂灵为器,合成一座超级大杀阵。
在樊笼的基础上,生出了诸多的凶险。
陆摇光站在山坳里,脸上一副欣喜的模样,仿佛他也期待着要杀死卫光明。
卫光明的脸上神色复杂,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过了一会儿,终于恢复了常态,他看着山坳中陆摇光,似乎是因为他的背叛,而感到痛恨和难过。
墨玉十分的高兴,从太真观杀人开始,他便已经开始筹备这方大阵。
多日前,裁决曾与书院余帘秘密商议一些事情,他们共同达成了协议,因此才有了这方大阵。
夫子进入了棋盘,道门如日中天,熊初墨这个心智不全的矮子,自然不能继续担任道门掌教,而墨玉又已经迈入了天启境界,哪怕他曾经没有想过抢夺掌教之位,而今也生出了贪念。
李慢慢的死,只是第一步,第二步,便是余帘帮他布下这座大阵,将卫光明困死。
哪怕墨玉无法杀死卫光明,也能让观主来到这里之前,不生出其他的意外。
困住卫光明周遭的樊笼,比之魔宗功法也更要凶残。
卫光明是道门的一块心病,若是墨玉能立下此等功劳,他的地位势必要提升,在熊初墨下台后,他便是最有可能登上掌教宝座的人。
新的掌教,总不会是后山那些刚出来的残废吧。
桑桑僵住了身体,额头上渗透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的双脚微微的颤动着,背上冒着丝丝的寒气,仿佛有一阵凛冽的寒风穿透了她的躯体。
恍惚间,血光蔽日,那是一片阴惨惨的血色修罗世界,无数高大的魔头巍然矗立,全部都沾染着猩红色的血水,连绵成片的恶魔建筑,和恶魔的头颅接近,矗立在这片阴森的炼狱之中,无尽的骸骨在漂浮。
七八座巨大的枯骨山高高的耸立,滚滚而流的血河在雕像,建筑,骨山下呼啸而过。
樊笼竟然产生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其中充满了死亡的气息,和无尽的生机。
卫光明的面孔呆滞,毫无表情,一张神情麻木的脸庞上,有着泥塑石雕般的凝滞之态,连皱纹都毫无波澜的迹象,只有两只眼睛偶尔转动一下,又好似古井一般沉寂下来。
“身为道门神官,岂能做出这等有伤天和之事!”
卫光明的声音由低到高,渐渐的咆哮起来,脸色涨红,进而发青,脖子涨得像要爆炸的样子,满头都是汗珠子,满嘴唇都是白沫子,拳头在车上敲击的噼里啪啦作响。
他怒了,周围哪里是什么樊笼大阵,这是真正的魔阵,以无数生命为代价献祭出的血阵。
永夜还未降临,道门的裁决大神官,便化作冥王,收割了无数生命,为的便是将他困死在这里。
裁决将背脊挺得笔直,自带冷飒肃杀之气,身上散发出一道明灭不定的昊天神辉,五官棱角分明,脸上血红,似是染满了鲜血。
“卫光明伱背离了昊天,却还敢说我有伤天和,岂不是笑话!”
“杀你,是昊天的旨意,不论我做出任何事情,都值得原谅!”
“更何况,这些生魂,骨血,都是因你而死,若要说真正有罪孽的人,那是你,是你!”
裁决微眯着双目,上挑的眼尾弯成了好看的弧度,勾着唇角,笑如新月,袖袍下一根根银丝缠绕在指间,大片浓稠的血液沿着丝线滴滴垂落,然后伸出一道强烈的昊天神辉。
“道门典籍不可改,可你卫光明非要突破限制,分裂我道门,不仅修改了道门典籍,还将这些典籍传下,试图颠覆道门,你这样其心可诛的人,有何颜面活在世上。”
道门典籍自古传承,不可轻易更改,哪怕光明大神官职位很高,私自批注或者修改,都是违反了西陵的教典,更何况将这些典籍传播出去。
六百年前,南海大神官便是如此,他同样是一位极其伟大的光明大神官,在他看过了天书和佛祖的笔记之后,有了新的想法,甚至不惜放弃观主的继承权,也要对西陵教典进行修改批注,因此触动了道门的根本利益,造成了道门有史以来又一次分裂。
那一役,桃山死了很多人,而南海大神官也凭着自己强悍的实力并没有遭到诛杀,反而率领着当时光明殿弟子进入南海。
卫光明做的比南海一脉更严重,他不仅仅修改了典籍,更是创作了许多新的典籍新的思想,单凭这一点,道门便难以容下。
“卫光明,你别惺惺作态了,从你背叛道门的那一日开始,你就应该明白你会带来什么样的灾难。”
这几个月,对光明殿的清洗,已经达到了数万之众,所有的尸体和生魂都被裁决大神官,以道门神术强行拘禁,便是为了今日的大阵,将卫光明困死在这里。
寒冬的山野显得荒凉而又寂寞,山上或沟道,赤裸裸的再也没什么遮掩,荒土地冻的像石板一样坚硬,远处的山坡上,偶尔有一垒高粱杆,被风吹得零零乱乱铺在地上。
山野和河边的树木全部都掉光了叶子,在寒风中孤零零地站立着,植物的种子深埋在土地下,做着悠长的冬日的梦,地面上,一群群乌鸦飞来飞去,寻觅遗漏的颗粒,“呱呱”的叫声充满了悲凉。
知守观的旧茅屋之中,一身青衣的观主看着北方,眼神闪烁,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在他的身旁站着一个中年道人,一样看着北方。
修行界,所有的强者,都在关注着这场战斗,而墨玉的做法势必会让这些人感到厌恶,他却猜错了料想的一切,他这样做不可能得到观主的认可,爬上更高的掌教之位。
但观主乐见其成,因为观主也想让卫光明死,而墨玉的做法也是最有可能成功的,哪怕不成功,也会大大削弱卫光明三人的实力,给观主更大的把握杀死这三个人。
看着这一幕,观主颇为无奈,嘴角扬起一丝苦笑。
极北之地,荒原的魔宗旧殿。
冷风吹过,断壁残垣间的蛛网飘摇,碎石瓦砾散落满地,潮湿的砖石缝隙间滋生出斑驳的青苔,墙角的杂草间传出低沉的虫鸣,和古老树枝的老鸦叫声相互应和,更显景色凄厉,一片萧瑟。
两个老者,各自拿着一本书,在其中踱步,如痴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