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不怕身死!只求追随师父左右,侍奉道途!纵是明日魂散天衍台,亦无怨无悔!”
“咚!”
第三记响头,沉闷如鼓!
三声叩首,一声比一声重!
陈清看着跪伏的少年,下意识便要推拒。
“将来如何,谁人可料?”吕奉沙哑的声音适时响起,“留下星火传承,亦为正途。此子身世清白,心性质朴,其母为龙种坐骑,其父是凡人,他因身负异血,修行多舛,你那丹方若成,或是他的机缘。”
他空洞的眼窝转向陈清,“况且,你之天赋惊才绝艳,本应大放异彩,名垂青史。若因那天衍台之事陨于中途,却也不该默默无闻,当留下痕迹!”
陈清闻言一怔,自然而然的想起了“陈虚”中兴祖师的设定。
仙帝飞升,天后掌权,天衍台死局在前……此刻若不留下传承,与后世故事难以自洽,或许会留下隐患,而且确实也是少有的契机之时。
念头急转间,他心中闪过一道道人影,最后却不得不承认,竟唯有眼前这身世坎坷、心思纯净的龙血少年银鳞儿,是唯一合适、也最熟悉的人选!
此刻收徒,与其说是施恩,不如说是托付。
陈清低下头,看着银鳞儿。
不畏艰难,不惧连累,真心可鉴!
“好!”他再无半分犹豫,颔首应允,“你既不怕被我拖入死地,那我陈虚,便收下你这弟子!”
中兴祖师,岂能无徒承道?
他俯身虚扶:“起来吧。”
银鳞儿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光彩:“弟子银鳞儿,叩谢师尊!”他强忍着激动,依言起身,身体仍在微微颤抖,却站得笔直。
吕奉脸上露出了笑容,道:“恭喜小友,得此佳徒。此子赤子之心,尤为难得,但能拜入小友门下,确是他无惧无畏,求道至诚换来的造化。”
陈清点点头,目光落于新徒,肃然道:“你既入我门墙,当知宗门源流。吾门本出星枢宗……”
当下,他将“陈虚”的背景与宗门由来简述。
“……仙朝罢黜百宗后,宗门便只剩下为师一人,你既入门,那宗门也算重立,然旧名招祸,当隐于暗处,便以‘隐星’为名吧。”
“隐星?”银鳞儿咀嚼名号,归属感油然而生,“弟子必勤修不辍,不负师门!”
陈清颔首,声如金玉:“我隐星一脉虽历劫难,道统不绝!入我门者,首重心志如铁,不避艰险;次重缘法自然,不慕浮华。持心如山海,方窥大道!银鳞儿,你今日抉择,便是此心性之始!”
泥丸宫中那点灵光似受牵引,悄然明灭,呼应着这危局中结下的师徒因果。
银鳞儿肃然挺立,誓言铮铮:“弟子银鳞儿,谨遵师尊教诲!纵万死,亦不悔今日之选!”
吕奉在一旁默默“注视”着这一切,脸上露出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心道:“隐星,隐星宿于方寸,又承过往、复其光,此子所图,怕不止于一人一门啊,这是有大抱负的人!只可惜……”
接下来,陈清向吕奉详询银鳞儿的根骨资质。
此子虽有根基,却因龙凡混血之故,修行事倍功半,稍有不慎,反遭血脉反噬。
“待太阴丹成,你需服一枚。”
既收弟子,隐星传承已续,陈清自无保留——实则也无秘可藏。
他耗费半日,将从《混元一气经》所悟“薪尽火传”、“气合天地”、“气载灵识”三道真法奥义,连同自《太岳通天诀》、《海岳残卷》融汇的根基要诀,尽数铭刻于一枚玉简。
是夜。
“吕公。”陈清将其递与吕奉,“此乃我隐星一脉法门精要。若明日之后,我未能归来,烦请公转交银鳞儿,令其择心性坚韧、向道至诚者传之,莫使道统断绝。”
吕奉接过玉简,空洞眼窝“望”向陈清,终只化作一声长叹。
“有备无患罢了。”陈清淡然一笑,浑无赴死之态,目光又落回紫檀木盒。
盒内,定星珠星辉流转。
此物关联星辰,更曾在六皇子宝库之中,若如惠痴所言,天脉替劫阵以“替”与“承”为基,那以此珠作为载体,未必不能行那“移花接木”之法,成为阵中变数!
但既是天后所赐,带着它入天衍台,无异于将命门交于敌手!如若匆忙炼化,可能在紧要关头反噬己身!
“宁弃奇兵,不存变数!”
“此珠,”陈清指着木盒,“请吕公暂为保管,远离此地!若我事成,再议其用;若事败……公自决之!”
“放心。”吕奉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狠厉,“老朽在,它在;老朽亡,它隐!”
陈清颔首,不再多言。
隐患尽除,心湖澄澈。
翌日一早,陈清醒来,便看了一眼天色。
“还有一日白天,今夜便是天衍台事了。”
这一日,他未再修行,如闲人般步入玉京,在城西闹市,听卖陶老汉絮叨孙儿引气入体的喜悦;于金鳞坊外,看高门大户的仆役簇拥着华贵车驾匆匆而过……
陈清脚步未停。
夕阳熔金,染透城东的平民坊巷。
他在一棵老槐树下歇脚。
树旁,稚童追逐断线纸鸢,笑声如铃,浑然不觉风暴将至。
暮色渐显,炊烟袅袅升起,混杂着饭菜香气。
陈清深吸这烟火浊息。
“这万家灯火,虽是仙气氤氲,但与梦外现世、前世人间,也没甚区别。此身虽为过客,也算不枉此行,若他日有缘,当细品这仙朝红尘。”
夜幕低垂,陈清归返农家小院。
推门,一道身影赫然在目——竟是小侯爷陆启远的好友,周仁敬!
“陈君!”周仁敬神色焦灼,急步上前低语,“公主殿下,被人从青梧别院带走了!”
陈清瞳孔微缩。
周仁敬紧盯着他,问道:“你近日隐遁行迹,似在筹谋什么?可知晓内情?”
陈清正要开口。
忽然!
风停了。
虫鸣绝迹。
连院中那盏摇曳的油灯火苗,都凝固成了静止的橘黄光点。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抽离了所有声音与色彩的绝对寂静,笼罩了整个院落!
在这片冻结的寂静中心,一道月白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
“时辰将至。”
徐清风负手立于院中,布衣依旧纤尘不染,目光平静地落在陈清身上。
“陈虚,你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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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登台
吕奉、银鳞儿面色急变。
周仁敬看清来人,也是一愣。
“七殿下?!”
随即,他想起陈清在揽月别院所言,再看徐清风那超然气度,心念震动。
“莫非……”
“劳殿下久候,”陈清拱手,目光沉静,“陈某已无挂碍。”
徐清风声淡如水:“天后以‘周天星斗禁’为炉,‘九劫替身’为引,逆天夺运,其势已成。此刻天衍台已成绝域,仙神难渡,你若反悔,持天后赐珠,尚可安享富贵清名。”
“富贵清名,非我所愿。”陈清一声清朗大笑,“此身若因惧死而退,生亦何欢?若能坏其逆天之谋,虽死,又如何?”
“师父!我随你去!”银鳞儿猛地冲出,死死抓住陈清衣角!
陈清心头微暖,却是一拂袖,将少年轻轻推回吕奉身侧。
一旁的周仁敬早已面无人色,天后、逆天、绝域……听得他胆战心惊!
“好。”徐清风眼中似有赞许,似有惋惜,“既如此,我便依诺,送你一程。”话落,袖袍轻拂。
“师父——”
银鳞儿出声欲扑!
“鳞儿,”陈清身影已在风中淡去,声音却清晰传来,“万一师父有个万一,你又去了,咱这师门传承岂非断绝?你可知,为了这一故事,为师可是费了不少劲……”
话音未落,人如水墨淡去,终化虚无。
风起,虫鸣,灯摇。
小院中,三人呆立原地。
月晦之夜,子时将近。
整个玉京城笼罩在一片诡异的静谧之中。
天空无月,星辰黯淡,铅云低垂,如巨掌覆城!
皇城之上,天衍台中。
九重白玉台刺破铅云,周天星斗禁星光流转,化作星光幕布,将这整个宫台笼罩其中。
幕障之下,九层白玉台顶,巨大的祭坛赫然在目,星光成纹,铺展开来,化作一阵,大如穹盖,分列九角。
阵心之处,碧玉台上,一枚灵骨悬浮半空,通体漆黑,遍布孔窍。
骨下,陈萱气若游丝,九道锁链如毒蛇缠身,强行抽取着她的生机,化作缕缕惨白之气,滋养着上方那枚灵骨,维持着最后一点活性与微弱联系。
灵骨周遭,八道颜色各异、气息迥然的光华,如活物般扭曲缠绕!
其中一道,赫然是哀鸣冲撞、不断挣扎的青色狐影!
溯源而去,这狐影的源头,正是祭坛大阵的九角之一、端坐在寒玉莲台上的曦瑶公主!
原本在仙帝飞升时,妖气已被重新封锁于公主体内,令她恢复如常,但此刻的曦瑶,青丝尽化银白,眉心赤纹如血,尤其是双眸空洞,只余两点非人碧火!
暗金符文形成的锁链,将她整个捆缚,如活蛭蠕动,钻入肌理,蚀骨催变,榨取着精纯的天狐之气,汇向中央灵骨!
除了公主所在的这一角,其余八角,有七个皆呈现出酷刑炼狱之景——
一名身着玄衣、头有双角的青年,身覆寒冰枷锁,龙形紫气正被生生抽离;
一名体态丰腴的宫装美妇,周身环绕赤焰荆棘,精魂化作缕缕猩红血烟;
一具残破重甲中,不屈战魂咆哮激荡,却被催化为滚滚凶戾狼烟;
一名枯瘦老儒瘫倒在地,被污浊竹简啃噬文华,清气尽化为污浊泥流;
一截半枯半荣的诡木,正被幽火灼烧,被压榨出丝丝灰绿毒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