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虚禅师的后背已经湿透。
他总以为自己已经是一等一胆大包天之人。入魔，出魔，横行无忌。便是十八层地狱也是说闯就闯。
现在看来师弟才是个中翘楚，他是冲着魂飞魄散冲的啊。
等到这次结束必须要好好教育师弟，不要总是兵行险招。
同时手中已经捏紧了一个法印，若是事有不谐立刻召唤净土宗的镇宗法宝，这个时候唯有这等神物可以救师弟一命、
起码留点神魂下来吧。
许宣却顾不得这些了。
阻道之仇，不共戴天。
今天不把话说透，往后也不会好过的。就像是一根鱼刺，永远卡在那里。
那以后保安堂还怎么和白娘娘继续合作，还怎么抱大腿。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子丑寅卯。
“梦中斩劫的问题就是我！”
白素贞沉默良久，指尖法力忽明忽暗。
突然很想给这混蛋一拳，把他打的到处都是，说的什么鬼话。
就这么想死？
许宣看对方没明白，立刻开始补充内容。
“我神魂有问题，会污染仪式。”
“若继续这样轮回……不过是重复类似的结局。”
“真的。”
白素贞本想说些什么，可看着许宣那副坦然的模样，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你说得对。”
许宣的灵性确实出了问题。
本该被完全封印的记忆与性情，却如顽疾般残留了下来。
他入梦后那些离经叛道的言行，那些不合常理的抉择，甚至那些广博到近乎泛滥的“情”……都不是偶然。
用“污染”二字竟然意外的贴切。
白素贞望向紫竹林深处，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阿宣从一开始就不对劲，他爱得不够纯粹，却又爱得太广。
爱己，爱人，爱众生，爱天地……这哪里是来渡情劫的？
这分明是来证“有情道”的。
小白只是他爱的其中之一，而不是唯一。
只有在知道这方世界是剧本之后才收回了广博的情感，但即便如此也在默默的让整个世界变好。
如果不能剔除对方的初始变量，那么结局永远不会是我想要的。
“因为热忱之心永不磨灭。”
许宣的总结掷地有声也非常热血，但白素贞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
混蛋男人，真是有病。
对她而言，这次失败已经从态度问题转化为了技术问题。
之前汹涌的情绪多少是被冲淡了一些，转而开始思索下一步怎么办。
不过……
“那你把眼泪交出来。”她伸出手，语气不容置疑。
情劫可以暂不消退，但绝不能再进一步，这是底线。
多出来的眼泪对于她而言就是多了一个破绽，多了一份感情。
许宣挠了挠头，笑得有些内敛。
虽然你没那么生气了，但我还是不想交啊，姑娘。
人家小两口也不容易，历经千难万险才走到这一步，何必赶尽杀绝？
气氛僵在这里，许白莲开动法相开始琢磨怎么救下这一对梦中人。
不是他可以较劲，而是共情的原因。
对于阿宣的选择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真实故事。
毕竟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也产生过真幻之劫，最终在南华真人的‘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理念下定下了自己的根基。
所以还是想要争取一番。
白素贞眯起眼，指尖法力隐隐流转，这厮又要作什么妖？
“你相信我吗？”许宣突然正色，眼神诚恳。
“不相信。”白素贞答得干脆，眼神比他更诚恳。
“额……”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若虚见状，赶紧凑了过来。虽然不知道自家师弟又要搞什么名堂，但还是硬着头皮打圆场：“白前辈，不妨听听他的想法？贫僧愿作保！”
白素贞冷哼一声，终究还是给了这个面子。
许宣深吸一口气，语出惊人。
“以眼泪为引，不如让我来设计一个斩断情劫的方法！”
这个异想天开的提议，竟让白素贞微微一怔。
以毒攻毒？
沉默片刻后，她竟然缓缓点头。
“可以。”
第874章 污染
紫竹林的封锁终于解除，白素贞化作一道白光破空而去，直奔西湖方向。
她需要静静。
许宣望着那道消失在天际的流光，脸上保持着温和的微笑，善意几乎要溢出来。
他可不敢在这个时候玩“静静是谁”的烂梗。
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的脑瓜子变成烂番茄。
直到那道白光彻底消失在灵觉感知中，那股若有若无的危险感才终于散去。
山野间，师兄弟二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师弟，以后可别再这般弄险了。”若虚语重心长。
“师兄，这话说的不对。”许宣揉了揉还有些发疼的脖子，“这次明明是‘险在弄我’啊。”
若虚一愣，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师弟从头到尾都是被动接招，最后还差点被掐死……
惨，太惨了。
“但你这应对危险的手段……”若虚欲言又止，“能不能稍微……温和一点？”
好好活着，它不香吗？
许宣不乐意了，觉得这个时候需要和师兄统一思想战线，要坚定思想。
咱们才是一家人啊，您可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哥。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滴晶莹的泪珠，递到师兄面前：“您看……”
“若是换作您，会为了梦中的爱情流下眼泪吗？”
泪珠在月光下微微闪烁，梦中的故事如画卷般徐徐展开：
初遇时的惊鸿一瞥，共度患难时的相视一笑，生死抉择时的毅然决然……
最后定格在两颗依偎的小人，静静沉睡在泪滴之中，仿佛时光永恒。
若虚沉默了良久。
他抬头看向许宣，忽然明白了师弟的选择。
“若是贫僧……”他轻叹一声，拍了拍许宣的肩膀：“大概也会冲动一次吧。”
许宣还在那喋喋不休。
“梦幻空花怎么了？”
“梦中人连个自由结局都求不得，被外力裹挟着走向既定终局，这才是最大的悲哀！”
“明明山海相依，却非要……”
他的话突然卡住了。
因为若虚此刻竟沉默得像尊泥塑。
也许是刚经历了一场危险的交锋，心神未定；也许是那滴泪中幻梦太过真实，触动了什么；
又或是许宣神魂未收的“嘴遁神通”，无意间凿开了某道尘封的门。
若虚的眼神飘得很远，透过师弟的影子仿佛穿透了时光。
尽管心还在门外，但多少是往里走了几步。
许宣后知后觉地闭上嘴，冷汗“唰”地下来了。
完了！
他小心翼翼打量着师兄那副“当记忆的线缠绕过往支离破碎”的表情，心里直打鼓：以前不是挺开得起玩笑的吗？
怎么这两年……越来越不淡定了？
过了半晌，若虚终于开口：“走吧。”
声音依旧平静，表情依旧温和，气质依旧风光霁月，好像已经斩去了那些烦恼。
当真是高僧啊。
只是返程途中，许宣只觉得天旋地转，跨越虚空时竟晕得想吐。
以他如今的修为，本不该有这种凡人才会有的生理反应……
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