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澄甚至都已经在大师兄“孺子可教”的赞许眼神中,从他那里讨来了吃苦专用的特效伤药。
却左等右等都没有那顿打。
有些疑惑之余也松了一口气,跟自家大部队分别,乘着【青衣号】转道向北。
州府一级的水师衙门不在州治榕城,而是在北方约百里之地的福宁州(霞浦)。
到港后,一起跟过来的宴云绡和沈月夜丢下他自己去闲逛,看那样子貌似是结伴去书肆采购“参考文献”。
王澄自己则匆匆赶往水师衙门。
这一州最高军事指挥中心,看起来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威风气派,连个护卫的兵丁都没有。
大昭似乎有“官不修衙”的传统,很多衙门只要没塌就凑合着用,很多官府建筑都是开国时,乃至前朝修建,到现在早就成了文物古董。
嗖!
刚要进门,一个满头白发的门子像瞬移一样挡在了他的面前。
王澄停下脚步,这才发现这衙门虽破,却卧虎藏龙。
就连区区一个门子竟都是一位地班职官七品【金牌急脚马递】。
这个职业飞遁之术天下第一,不用任何绝活只用两条腿跑都比马跑得还要快,是大昭驿站系统的主力。
除了传讯信香之外,运送实物的八百里加急全靠他们。
据说这职业起源于大唐荔枝使,王澄有些怀疑那位不知道还会不会出生的李闯王,有可能也是这个职业。
不等那门子问话,王澄便飞快将二两纹银递上,恭恭敬敬自报家门:
“老伯,下官镇海卫宝山千户所千户王富贵,得备倭总兵官俞大人相招,特来拜见。”
白发老头那一张本来还公事公办的脸,立刻就笑成了菊花。
“年轻人有前途!
老夫观人无数,一看你就不是歹人,相貌堂堂,龙行虎步,眉间有青气成云,注定是青云直上之相啊。”
一口吉祥话脱口而出,简直比顺口溜都要顺。
拍了拍他的肩膀:
“现在二十四卫从上到下都缺人,衙门里也没几个人服侍,老夫得继续看大门,你自己进去吧,左转西跨院第三间就是俞将军的会客室。
一刻钟前闽州治巡抚游震得游大人,接替王本固的新任巡按御史李瑚李大人联袂而来,现在当是还在谈话。
俞大人乃【在世鬼神】,心光洞照数里,有空了自然会叫你。去吧。”
“多谢老伯指点。”
王澄暗赞自己这兵器谱排名第一的钞能力就是好用,跨步走进衙门。
果然是有【在世鬼神】坐镇的衙门,极有魄力和自信,连一个护卫的兵丁都没有,全都给派了出去巡视沿海。
公房里只有几个分掌钱谷、谋略、书启、奏折、征比、挂号、账房、阅卷、朱墨以及漕粮.不同职务的地班职官【绍兴师爷】。
这种肇始于云蒙帝国时期的新职业如今已经形成了规模大行其道,民间甚至有“无绍不成衙”的说法。
他知道那位在世鬼神可能正看着自己,也不敢乱逛。
心里结合掌握的闽州治官场情报猜测,这位上官的,上官的,上官找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哦,不对中间那个上官已经没了,是上官的上官。”
闽州治权势最重的封疆大吏毫无疑问是胡汝贞。
据说说他是那位严阁老的政治继承人,兼总督吴州治、南直隶、闽州治等七州治军务,多年前便是抗倭大业的一线统帅。
被王本固举告后,这位胡总督虽然没有获罪,但政治资本却损失惨重,连空缺了三年的闽州治巡抚都换成了徐阁老的清流一党。
也就是门子口中的巡抚游震得,此人虽不直接统军,但掌粮饷、监察之权,可弹劾武将。
而言官是清流的自留地,接替王本固的巡按御史李瑚屁股坐在哪一边也不必多言。
“纵使俞龙俞老将军名义上是闽州治最高军事长官,但在重重掣肘之下,也绝对做不到一言堂。
既然有重要差事要交给我办,怕是终究绕不开这两人。”
王澄走进西跨院,远远就听到一阵争吵声:
“俞大人!青雀庵乃佛门清净之地,妙净师太更是佛门大德,水师衙门失察,致使僧院满门被灭。
正在上香礼佛的各大乡绅也惨遭厄难。
本官要上书,治你一个纵敌失察之罪!”
第199章 就任都水官,得赐分光剑
听语气,刚开始说话的是巡按御史李瑚,接着闽州巡抚游震得也在旁边帮腔,貌似公允实则拉偏架:
“俞大人,你不要怪李御史说话直。
水师衙门距离宦游镇和青雀庵不过区区八十里,足有数千人规模的海盗入寇却没能发现,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你说那是有墙外来敌作祟,可一位堂堂上三品在世鬼神都留不下它,这让本官如何上奏朝廷?
善信乡贤死伤惨重,咱们做父母官的总得给他们一个说法不是?”
一州巡抚游震得不过是四品【儒士】,巡按御史更是不过五品,却敢在一位上三品在世鬼神面前威胁叫嚣。
除了从赵宋时代便开始以文制武的优良传统之外,关键还是因为俞志辅在中枢里没有靠山。
一生宦海沉浮,到现在共有七次屈辱,四次贬官,一次入狱,被人冒领军功,打了胜仗反而吃挂落的事情更是数都数不清。
弹劾他的大多都是合作的巡抚、巡按御史等文官。
如今清流已经做好了复制“靖海王之死”刺杀大昭信誉的预案。
俞志辅这位威望极高的备倭总兵官跟他们不是一路人,如果能提前搬开那是再好不过。
虽说他们也知道,俞志辅如今早已是一州最高军事长官兼上三品在世鬼神,肩上担着沿海数州抗倭大任,且短时间内难以找到替代人选。
不要说用几十个龟山书社士绅的命扳不倒他,就算加上他们一个巡抚一个巡按御史的命也够呛。
但只要能抓住痛脚,让俞志辅忙于应对朝堂攻讦自顾不暇,没法给他们捣乱就是胜利。
俞志辅也没有顾及已经走到门外的王澄,喝了口自己泡的茶水,不疾不徐道:
“巡抚大人,太祖时建起北起青州治蓬莱郡,南至琼州治的崖海郡的沿海防线。
那时一到夜间外有山海咒禁,内有各卫烽堠洞照万里,沿海防线自然是铁桶一块。
如今二十四卫是什么样子您应当比谁都清楚。
想要严密监控沿海防线没问题,但本将需要六十余座滨海卫城、所城、几十支舟师、还有三大镇海楼一起协防。
还有成千上万水班【白水郎】和无数飞行类护法灵将日夜巡视海疆。
这需要一个上下一心,春秋鼎盛的国家。
可是这一切都已经不存在了!
既然今日又提及此事,本将也想问一问,本将主张的以募兵制,招募疍民水手入水师一事,朝廷已经同意,您的粮饷为何迟迟未曾拨付?
李御史要参本将纵敌失察,那本将也参巡抚大人一个贻误军机之罪如何?”
游震得一听他要粮饷,额角青筋就忍不住突突直跳。
他也听过军中“昭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的说法。
可自从朝廷不与民争利,免了士绅的矿税,又进一步减了商税,税基已然地动山摇,他从哪里搞钱给水师募兵?
游震得倒是知道哪里有钱,但他只要敢开口要,同党就敢让他死!
心里暗道:
“我听说十二年前的绍治28年,徐阁老的学生张太岳曾经上了一道《论时政疏》。
点名朝廷有‘血气壅阏、臃肿痿痹’五病,向皇帝表明了自身改革之念,当时引得朝野震动。
可张太岳却突然在前途一片大好的七年前称病告假,用三年时间游山玩水体察民情,四年前又不知所踪,从此再无音讯,连徐阁老都不知道他的下落。
有人说他病死了,有人说他游历山川再不理俗世,还有人言之凿凿说看到他登上了去往南洋的商船。
总之,大昭朝廷中除此张太岳之外再无一人有改革之志,有改革之能!
连韩家人自己都不珍惜自己的江山,我等臣子不吃不占,早晚也得落到别人肚子里。
退一万步说,救他韩家江山有何好处?难道要争当第二个于谦于少保?”
这时,游震得也注意到了站在门外等候的“王富贵”。
这位“鬼神惊”是计划中的关键一环,他早就见过的画像,一眼就认出了他。
本来十分隐秘的郑和宝图破译计划,莫名其妙就败得一塌糊涂,不仅人死了一大半,连图纸都丢了三分之二还要多。
现在懊恼于事无补,抓紧时间补救才是当务之急,于是话锋一转:
“俞大人,朝廷刚刚选任的都水官来了。
不如先召见这位二十四卫的后起之秀,咱们的事情容后再说。”
俞志辅本来想单独召见王澄,跟他道明利害。
今日虽然有些不巧,两个清流一派的代表也在,却也无需刻意避讳他们。
很快,身穿御赐麒麟服的王澄便已站在堂下。
游震得脸上带着一丝久经官场磨炼的假笑,对王澄和颜悦色道:
“王千户果然是少年英杰。
今日找你来是有一件天大的好事。
王本固王大人即将去雍州治上任,离任前最后一道上书便是为你表功,建议朝廷重启汉代官职:都水官,并让你担任。
属正五品,职责是管理水班职官,沟通水精妖龙、地祇鬼神,保护江河航运,整治水怪,兴风起云,致雨济旱。
如今东南不靖,便由你这都水官去调度那些被朝廷招安的镇海、蹈海将军,令他们配合官军打击海盗。”
在瀛洲立下大功,连皇帝都认可了王澄的功劳,地方上自然不得不有所表示,提拔一二是应有之意。
可他的【听雷】却分明从这位巡抚大人和旁边的新任巡按御史眼中,感应到了一丝幸灾乐祸。
王澄不需要回头去仔细查看王本固的记忆,聪明人只看这个官职的性质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捧杀!
我说怎么那么好心给我升官,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这都水官注定要夹在朝廷和各路大海盗之间两头受气。
以前没人干过,比较不出好坏,你干好了是本分,干不好两边都要拿你开刀。
一句“我不知情,这都是临时工干的”,就把责任给推的干干净净。
这个曾经隶属于【水衡都尉】麾下的都水官不常设,只是为了应对沿海局势的临时差遣,归根结底可不就是临时工吗?
堂上的俞志辅虽不知龟山书社的险恶用心,却早就亲身体会过文官们的尿性。
老将军已经是花甲之年,官路沉浮,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经历过?